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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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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祈久穿着深紫色华服在偏殿静静坐着,她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是特意摆放的,她在等李想与。
殿内殿外都是宫女和太监,人数比平常多了一倍。周祈久明白,这些人都是周尘安排的。他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她身上,让她只觉如芒在背。
殿外刮着大风,吹得殿内烛火摇曳,晃得她有些头晕。阿蕴瞧周祈久眉头紧皱,赶紧去将窗户关好。
不消一会儿,周祈久便见到了在偏殿大门外面略微垂首,拱手伫立着的李想与。
周祈久颔首,太监在她的示意之下将李想与带了进来。
“臣,见过长公主。”
周祈久轻轻地抬了抬手,唇边带着一抹浅笑,“平身。”
李想与坐在周祈久对面,他坐得端正,方才抬起头平视着周祈久。
周祈久眼神略显犹豫,似乎有为难之处。
李想与暂且停止了想要摸出那串珊瑚手串的动作,“长公主殿下,您想说什么?”
周祈久低下了头,碎发垂下来,正好让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模糊,“世子,你与我的婚事,还是算了吧……”
李想与的神情僵住了,“……什么?”
周祈久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柔弱又美丽,语气却很决绝,“世子,你与我的婚事终究不过是父皇的口头赐婚,又没有明旨,是算不得作数的。”
父皇没有明发谕旨,大约是想给她或者定北王府一个反悔的机会,不想将路堵死。毕竟,她父皇总还是希望能和她心意。但心意这种东西,最是变化无常。原是好意,如今却反而给了周尘借口。
“这怎么能不作数!”李想与差点都要站起来,忍了忍,又坐了回去。
他一向冷静自持,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何况还是在长公主殿下面前,真是失礼,李想与暗自懊恼着。
李想与低头,掩饰着眼底的失落,“臣想知道原因。”
他守孝三年,周祈久没有说过取消婚事。他出征北境,一去就是两年,周祈久也没有说过取消婚事。此番突然这样决定,实在是突然。
周祈久偏过头,“没什么原因。”
“臣不相信。”
周祈久讶异于李想与的固执,她以为他不会在乎,她以为他会爽快答应呢!
她原本还担心,若是李想与就这样爽快地答应了这件事情,她反而没有发挥的余地。幸好,他如她所愿地追问起了原因。
周祈久环顾一周,神情越发凄楚,掩面道:“世子,定北王府背后势力庞大,我身为安王之姐,不能不顾他的安危。”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周祈久若是和定北王联姻,那么安王必定会成为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
“况且,皇兄他……”周祈久说到一半便停下来,一脸愧疚地看着李想与。
有些话,本来就不用说得太明白的。李想与是聪明人,定北王也是聪明人。戛然而止,反而可以让李想与自行想象。
李想与眼神黯淡,“臣明白了。”
他总不能强娶长公主,不是吗?既然长公主已经做出了决定,他怎么能让她为难呢?他本来就亏欠长公主够多的了!
沉默良久,他最终还是将那串珊瑚手串摆在了周祈久的面前,勉强笑了笑,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这串珊瑚手串是臣回朝途中买的,感觉长公主会喜欢。”
周祈久感动不已,如获至宝一般捧着珊瑚手串道:“我当然喜欢了!”
李想与心里却没有几分喜悦,黝黑的眸子里尽是悲伤。
谈话完毕,李想与告退。才刚走到殿门,周祈久叫住了他。
“世子丰神如玉,渊清玉絜,日后定能有一个好姻缘。此番是祈久与世子有缘无分,世子保重。”
李想与心里难受得紧,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低声嗯了一声,道:“长公主殿下也保重。”
周祈久微微眯了眯眼睛,又朗声道:“世子不婚,我誓不嫁。”
李想与讶异地回过头,他未曾料到长公主会有如此决心,也从来没有想过长公主原来对他也是有情的。
心头一阵暖流划过,随即又觉得自己实在是亏欠长公主良多,他只得哑声道:“长公主不必如此……”
但周祈久的眼神相当坚定,“我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便绝不会更改,世子不必再劝。”
李想与险些溺毙在她深情的视线里,久久不语。
这一刻,他突然有一种想带着周祈久远走高飞的冲动。
但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她心心念念着安王的安危。他的身份也是不允许的,他是定北王府的世子,府内上下数百人的性命,先祖数代人挣下的家业……这些,他都不能弃之不顾。
李想与离开了,这偏殿又变得冷清起来。人虽多,除了阿蕴和阿慧,无一人是鲜活的。冷冰冰的,像木偶。
所以,这便是她明知道阿慧背叛了她,却装作不知道的原因吧?
当周祈久返回大殿的时候,歌舞还在继续。她望向龙椅之上的周尘,不过是弑君篡位的贼子,凭什么一切都要让周尘来决定呢?
她此刻万分后悔年幼之时去央求父皇派太医给周尘治病,若是他死在了那年……
周祈久很快停止住了自己的想象,后悔有什么用!
皇后瞥见其下的贵妃,撇了撇嘴。珍贵妃穿得花枝招展,肯定是想在陛下面前邀宠!
皇后满心都是和珍贵妃争风吃醋,全然不知,周尘的视线望向的不是珍贵妃,而是珍贵妃其下的周祈久。
周祈久手腕上多了一串珊瑚手串,鲜红夺目,衬得她的肌肤更加雪白。
李想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酒,是苦的。
他还来不及想清楚自己是否喜欢周祈久,就已经失去她了……
在李想与连喝三杯酒之后,定北王慌忙按住了他的手,不许他再倒酒。
“想与,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你喝醉了可不行。”
李叱简直是为自家儿子操碎了心。他虽然久在沙场,活得粗糙,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不错的。
方才,想与离开宴席的时候是多么欢喜,回来的时候是多么颓唐。长公主与想与的婚事,大概率是真的没有希望了。其实,这样的结果他早就猜到了。
先帝骤然逝去,他始终怀疑,但他并没有证据。谁都知道先帝最是疼爱安王,如今安王却只能居于汝州溪涧别宫,连自由都没有了。
他虽然已经卸甲,但他和一般的闲散王爷不同。如今在军中担任要职的人里不少都是他曾经的下属。
黎失相当聪明,早就开始着手将这些人替换成自己的人。黎失的行动是循序渐进的,否则会适得其反。
可即便如此,李叱在军中的影响力依然不弱。可以好不夸张地说,黎失见了他都要敬畏三分。
李想与放下手里的酒杯,对着他父亲嘟囔道:“父亲,我没醉。”
李叱看着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儿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周祈久从前没有机会见到珍贵妃,因为周尘并不许贵妃和她见面。今日宴席之上,她第一次见到了所谓的她皇兄最宠爱的贵妃。
许意心穿着华丽,衣料发簪全都是极为精致贵重的物品。笑起来有一股娇憨之气,但言行举止又有些恃宠而骄。
一个妃子,竟然让她那位皇嫂忌惮至此,周祈久觉得有些讽刺。情情爱爱有什么好,竟然能让一个出身将门的女子变成如今这样。听闻她皇嫂幼时的志向可是杀敌报国呢,如今眼里只有夺回周尘和对付许意心了。
很漂亮,她毫不吝惜地夸赞许意心的美貌。因为,许意心长得有五分像她。夸赞许意心的美貌,不就是夸赞她自己的美貌吗?
周祈久觉得这真是一个笑话,周尘如此恨她和祈安,却偏偏封了一个和她如此相像的女人为贵妃。周尘难道就不觉得膈应得慌吗?
周祈久心里不舒服,饮了些酒。但她酒量还算不错,依旧清醒得很。
她父皇的酒,曾经她尝了个遍。即使不小心打碎了父皇最珍藏的一坛酒,她父皇也半句责骂都没有。
等周祈久回过神来,宴席已经将近结束了。
朝臣和他们的家眷渐渐退出大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周祈久与李想与相顾无言。
她看见他略踉跄的背影,差点忍不住想去扶住他。
这一幕,被周尘尽收眼底。他眸色暗了暗,摔了酒杯,拂袖而去,留下皇后和贵妃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