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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节 逃脱训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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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克·格里森按灭第三轮闹铃,如同经历三次洪水灭世,合上眼却死活回不到梦里。
毕竟也不能真把自己打晕。邦邦揍几拳床垫,他直挺挺地弹起来面对现实:沙发垫上的衣服堆成了两座小山,没洗的在左边,没穿过的在右边,底部是他和某个前女友一起在游戏厅抽中的大熊——近年人生中最值得记录的幸运时刻(如果最后他们没有分手的话)——被衣服埋得只剩下一个头。
迪克照常把手伸进干净区,拍拍大熊的肚子,然后抽一件衣服出来。
……
毛茸茸的手感,是一顶坠着绒球的红色针织面罩帽。
“拜托……”
杰森来的第一年送给他的圣诞礼物。
格里森发出极轻的惊叹,他不确定自己是否乐意……但为时过晚,男人无可避免地记起了从那之后的每个圣诞,杰森活着并一起过的、杰森活着他没赶得回来的、杰森死了的,以及,今早差点被他忘记的梦。
那么……第一次梦见义弟就是恋爱指导怎么算?
男人定格在床头,屏住呼吸,看着指针被困在扁平的圆盘里,推了一圈,又一圈。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超感、降灵术、幻觉。除了他因为缺氧和睡眠不足,开始习惯性耳鸣。
猛然泄气,猝死边缘的格里森警官aka夜翼,拨打了通话记录最顶上的号码。
“是的……很抱歉,一定是昨天失控的高压水枪和辣椒弹。今天在发烧,咳……严重,很严重。”挂断电话,放下卡住脖子物理模拟烟嗓的手,猛烈扒拉自己后脑勺的头发。
迪克定了张回哥谭的车票。不通知任何人,就他一个。
有些时候……不,该说他出来单干后的大多数时候,夜翼和蝙蝠侠之间消息没那么灵通。
举个例子,直到超人阻止蝙蝠侠杀死小丑的那一夜之前,迪克都以为蝙蝠侠和罗宾他俩在埃塞尔比亚寻亲。
小丑入狱,杰森·陶德入殓盖棺,而后尘埃落定。阿弗与布鲁斯是韦恩养子告别会的组织者,杰森的死对他们而言是漫长的折磨,于迪克·格里森则是难以接受的恍惚。
或许再见一次墓碑就好了。男人垂着头,顺着跨城打工的人流往车站里走。
迪克恶狠狠地想:他得见一次义弟的……死亡,才能让自己的脑子认清事实。
布鲁德海文站。
“目击者很多,指向不是同一个,他的外表特征并不明显。”
塔利亚与身着黑风衣的女人错身而过,手心里多了若干张照片,都是些破破烂烂的黑发少年。她已经很久没见布鲁斯了,和二代罗宾并不熟悉,通过照片不足以区分杰森和别的孩子。
“我会亲自去确认。”塔利亚大致扫了遍地址,规划好了今天的行程。
收好照片,她试探着叫住女人:“那你……见到【她】了吗?”
“……当然。”闻言,西瓦夫人停住脚步,“你也会见到的——有的是机会。卡珊是把开了刃的刀。就这点而言,我对你看男人的眼光表示认可。”
作为世界上最顶尖的刺客、格斗大师,西瓦不断地接任务、完成任务,时间被分割成以任务为计量单位的薄片,失去了原本的感知长度。再见十多年前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女婴,已是少女模样。
大卫·该花了那么多年,费尽心思培养他们的女儿,却只教给她那些粗浅的格斗技巧,有皮无骨。短短数月,蝙蝠侠却让她明白该往哪里去刺了。
除了穿着黑漆漆的蝙蝠系战衣……大体上是个很好的孩子。“好”的意思是会和刺客联盟对上,并且,会让奥古吃亏。
西瓦莫名觉得心情愉快,于是慷慨地对塔利亚说了任务以外的话:“那个男孩你准备怎么办。找到后养着?刺客大师不一定会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塔利亚朝她挥挥手,踏入月台:“只要不是从你这里知道就好,亲爱的。其余的我有分寸。”
西瓦夫人朝她耸肩,下一秒便消失在进出站的早高峰人流之中。
塔利亚找到靠窗的座位落座,半眯起眼。她和布鲁斯的孩子达米安已经出生,在他长大后总要来挑战自己的父亲、从蝙蝠手中夺取统治哥谭的权柄,但在这之前,蝙蝠侠自己不能垮掉。
她想……为失魂落魄的男人做点什么。塔利亚摊开尸检报告,杰森·陶德,死亡日期为四月二十七日,死因是烟雾窒息。
她委托西瓦寻找的便是杰森,已故的二代罗宾。可任务始末,西瓦都默认了杰森·陶德还活着,从没有质疑她找的人是已经经过尸检的死人,为什么?
她调整好姿势,看着推搡着越过车门的人群。
“刺客大师不会【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塔利亚恍然哼笑出声:西瓦在提醒她,杰森·陶德的假死也和雷肖谷有关。
哈!
……
伊斯特拉只要考虑怎么分辨眼前的少年是真是假,杰森要考虑的就多了。
他要想办法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创造“美好的一天”,上来就是把桌上的杯子盘子一股脑收起来冲进厨房。
从做家务开始。
“噗呼……”打开水龙头,杰森猛地开始喘气。伊斯特拉家在二十七层,一口气从安全楼梯爬上来,就算是蝙蝠侠也只能喘,更别提他为了面子一直憋着。
伊斯特拉跟到厨房门口,少年的后背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又在察觉到她视线的瞬间绷直。
杰森抓起丝瓜球看了又看,他不认识这个。
“这个可以沾洗洁精刷碗,是丝瓜络做的。”她走过去向他演示怎么用,觉得有点不方便。
不共用身体之后做这些,得碰到手、让开位置,通过视觉观察他的表情,而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用心感受”。
“嗯……和海绵刷一样。”杰森点点头,“我来收拾吧。”
大方地让出洗碗槽的她就像个监工,抱着胳膊看他做家务。
杰森喜欢先在池子里放满水,用洗洁精打出沫,泡一会儿后,再把盘子捞出来擦干净,和她这种用流水边冲边刷党不太一样。
这个梦不知不觉变得越来越真实了,这样看不出什么来。
伊斯特拉打开橱柜,抽出几条丝带,从她记事开始到十二岁母亲去世,大概过了七八次生日,蛋糕盒子上拆下来的丝带攒起来,能编成一条长长的绳子。
“这个比海绵硬,蛮好用的!”杰森说。
他还从劳动里找到乐趣了,不一会儿又把她家锅碗瓢盆摆放的位置、调料和食材放在哪儿都摸得清清楚楚,展现出十足的好奇心和调查欲。
“我从楼下种丝瓜的老奶奶手里要来的,没有花钱哦。”她一边应付他,一边打绳结,再测试下牢固度,确保钉死了,“Jay,过来一下。”
少年擦干手,刚要把放在料理台上的手链戴回去。
“等一下戴,先站到这里。”伊斯特拉指指身前的瓷砖,把丝带一头攥在掌心。
有点像第一次见到蝙蝠侠的那晚,绳子被松松垮垮地,一圈一圈绕在手上。为了击败拿着机枪胡乱扫射的古恩太太,她仔细检查了博物馆消防栓的牢固度,然后杰森提着超级重的灭火器去撞六七十岁的暴躁老太太……
杰森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擦干手,站过去:“要绳子的话万能腰带里有——”
“唔……对,差点忘了这个。”她转到他身后。
啪嚓一声,伊斯特拉的指尖窜进他的卫衣,迅速按下罗宾腰带的开扣。
如同电流窜过全身,少年“刷”地往前窜,弓身提拳,正对她调换成战斗姿势。
危险,非常危险!
伊斯特拉抓着腰带,晃了晃,少年的目光也跟着小幅度摇摆,像是被薅掉了尾巴的猫。
她把罗宾道具丢到客厅,确保他必须经过拦在门口的她才能拿到,而后试图解释:“就……用这个丝带,夜巡用的绳子太粗糙了,我只是想试试捆绑……”
随着她的描述,眼前少年毛炸得越发厉害,到达了要在厨房爆炸的地步。
“捆……捆捆……捆绑!?”难以置信夹杂痛心疾首,音量忽高忽低,杰森往后又退了一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伊斯特拉。”
……
她花了十分钟解释这个捆绑很正经:“是训练,由我来绑住Jay的手,然后你想办法解开。”
“为什么是捆……逃脱训练?”杰森不说那个词了,从名称上试图拨乱反正。
“因为正好有绳子,很方便。”伊斯特拉回答,“力量训练我比不过Jay,速度训练不适合在室内。”
实际上她只是想做个图灵测试,如果他能解开她自己都搞不定的结,姑且可以认为这个幻境里的人并不单纯是基于她记忆的假货。
因为真正的杰森能做出超出她能力和想象的事。
至于为什么是捆绑,不是让他解数学题之类的——很遗憾,伊斯特拉没办法验证他答案的正确性。
“那……怎么在厨房做……”
“卧室更奇怪吧?厕所像是凶案现场、阳台和客厅容易被对面大楼看见。”伊斯特拉解释,她打开油烟机,“这样无论发出什么声音,上下楼的只会觉得是男人在厨房抽烟。”
杰森噎了一下,她的说法角度清奇却无法反驳。至少训练结束前他不用操心之后要约她去哪里了。
“我可不会发出什么声音。”他轻哼一声表示同意,被要求重新背过身,反剪胳膊放在腰窝,被她碰到胳膊的一瞬间——
杰森倒吸一口凉气:“等一下!”
少年迅速把卫衣帽子套上,缩起脖子假装自己是颗红伞蘑菇:“来吧……”
“那我开始咯。”伊斯特拉忽略少年发红的耳朵尖,想象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绑匪。
左绕一圈,右绕一圈,确保完全严实,打了好几个死结……唔,最后打上蝴蝶结,无情的匪徒涌起了一股该死的罪恶感。
……不应该用丝带的,更不应该用红色的丝带。
“好了?”杰森扭了扭手,她绑得很紧,胳膊上出现了交错的红痕。
“好了。”她话音刚落,少年就地卧倒,抵住前后狭小的空间发力,用墙底固定门的永磁门吸勾出缝隙,抽出几根手指,再翻转肩胛,把反剪的胳膊扭回身前,很快就从绳圈里钻了出来。
“这明显用了场外道具了吧?!”她反应过来,不知道这算是通过还是不通过。
“逃脱肯定要利用身边一切能够利用的道具啊。”杰森倒是品出了其中的乐趣,一脸自豪,“又没有说不许借力。”
“那再来一次,这次不可以借力。”
……
每一次,不管伊斯特拉用多复杂的系法,杰森都能在三分钟之内解开,逃脱训练逐渐成为翻花绳游戏。
他们都上头了。
或许是看她沉默太久,杰森把手腕合拢,主动地递到她面前:“我能感觉到绳子系的顺序,在你开始系的同时,我也已经在脑海里开始解开它了。”
“伊斯特拉,要抓住我的话,就不能留【出口】,为什么都要系能被解开的结呢?罪犯会用更大的力气、更粗的绳子,那样我的手就会发麻,也没有力气去解结了。”他说。
伊斯特拉反思了自己作为测试者的私心:她到底想要分辨他是否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想要说服自己他是真的?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杰森安静地并住手腕等她。
她把万能腰带捡了回来,掏出里面的麻醉剂和蝙蝠特制束缚绳:“之前的那些不算,Jay,这次是来真的。”
少年深呼吸,兜帽下的眼睛发亮,直勾勾地追着她:“我会解开的。”
她用了麻醉剂,模拟被小丑从后脑勺一棍子敲晕,废了老大劲把他拖到沙发旁边,清出一块空地,然后把他结结实实捆在了沙发腿上,模拟他们那时被绑在那个又大又空的仓库。
然后她蹲在离他稍远的地方,等待他醒来。
“唔……”杰森吸入的麻醉剂不多,仅仅昏迷了一小会儿,紧接着他睁眼观察着四周,用力挣了几次,再不动了。
半分钟后,杰森把手从背后抽了出来。
“你早就解开了。”伊斯特拉舔了舔嘴唇,扑上去检查沙发腿,“假装昏迷期间,悄悄地抬起沙发,直接把手从套圈里拔了出来。剩下的三十秒,你一直是无束缚状态!”
她如愿看到了比四周浅的圆印,旁边是灰尘,印子是沙发腿之前呆的地方,证明确实沙发被他挪过了。
半分钟,是给她留的面子点。
“刚好抬得动。”杰森举手投降,“这次是真的不行,绳子很糙,强行拉会把地板和沙发□□脏的。”
“哈……”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伊斯特拉也只好举旗投降,闷头凑到他身边,“【我】可是超级罪犯诶,发现你醒过来就会用棍子一边打你一边哈哈笑的疯子,还需要为他考虑地板的洁净程度吗?”
“那到时候我含着血吐【你】一脸?”他无辜地双手插兜,即便是演习式的玩闹,手腕也已经被绳蹭破皮了。
不想被她看见。
……
“换成铁丝、沙发……是方钢管,大概60cm粗。”
她骤然发难,虚空比划着【方钢管】的尺寸,翻身压到了他的身上,按住他的肩膀,极其认真地,与他四目相对。
“能解开吗?Jason,还有人质,如果被发现挣脱束缚,罪犯会杀掉人质。”她几近乞求,“能解开吗。”
杰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心底涌现出极大的不适和恐惧。气氛不知不觉间发生了转变,少年此刻浑身僵硬:“我……”
面对伊斯特拉期盼的目光,他说不出口,于是他摇头,然后别开目光——他让她失望了。
“这样啊。”得到答案的女人卸去力道,声音低低的。
就在他以为她要离开的时候,杰森得到了一个拥抱。
“没关系,我也没能解开。”她把脸埋在他的侧颈,鼻尖完全探进了正常社交领域之外,“抱歉,我想这样待一会儿。”
她趴在他的身上,胸口贴在他的胸口,近得能够听到对方的心跳。
“嗯。”杰森却莫名放松下来,用胳膊环住她,如法炮制,下巴搁到她的肩膀上,用力嗅了嗅。
太阳味的。
……
迪克·格里森下了车,往韦恩家族私墓走。他和杰森不一样——他只是被布鲁斯监护,而非领养。
严格来说,杰森·陶德才是布鲁斯第一个养子。
如愿地看到了写着【Jason·Todd】的墓碑,墓前还有两束花。他掏掏口袋,里面只有今早摸到的圣诞帽面具。
对着墓碑尴尬地道了歉,粗心义兄逃去花店买花。捧着一大把向日葵出门的时候,一个身高到他下巴的少年狠狠撞了他一下。
“嘿!”向日葵一下子变成了梵高名画中残败的模样,迪克不禁抬头去找那个冒失孩子——
乱糟糟的黑发、看起来很高档的西装,赤脚。
他立刻把歪脖子花束塞给店员:“暂时寄放一下!”
迪克·格里森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觉得那个少年看起来像杰森·陶德!
对方跑地很快,尽往小巷里钻,对钩爪和脚步声敏感,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迪克凭借体力优势,一点点缩短距离。
下一个拐角!就在迪克将要抓住少年衣角的时候,拐角处冲出一名黑发女人,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收力,差点撞在了一起。
男孩逃跑了。迪克看到了他的背影,而眼前的女人看到了他的脸。
“……”塔利亚捡起地上那块红布头,递还给眼前的青年,“您的东西掉了,先生。”
黑发蓝眼,笑和抿嘴的时候嘴角会起酒窝,是布鲁斯捡回来的第一只小鸟,迪克·理查德·格里森。
她还不想和布鲁斯有关的人发现杰森还活着,笑眯眯地顶着伪装,准备和格里森耗到目标人物跑远为止。
他接过帽子,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女人,总觉得眼熟……再看一眼,迪克在女人头顶看到了一个进度条,末端写着“0%”。
“谢谢?”男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和“莉莉娅”告别,他试图重新寻找少年的踪迹。回到主街时,男人发现整条街上的人,头上都顶着空空的进度条,坠着0%。
见过各种大风大浪的义警夜翼没有大惊小怪,迪克走进一家理发店,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头顶:15%。
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