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公关攻略》墨月深

28、028

　　四人座的摩天轮座舱，面向之间的距离很窄。即便乘客只有两人，大长腿一屈一坐，也只能把位置互相岔开，否则压根容不下。
　　座舱门被工作人员合上，外界的喧闹和嘈杂瞬间降低大半，整个舱内仿若被隔离的小世界，空闻呼吸声和心跳声。
　　聂岚望着米诺，米诺望着窗外，他们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离游客越来越远，离天空越来越近。
　　舱内的静谧令人不舍打破，两人保持了会儿沉默，聂岚终于决定开口。
　　“对不起。”他诚恳地半垂下头：“我那天过激了，行为上非常越线，完全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米诺的脸依旧朝着窗外，他们已经升到半高，视线可以越过高低参差的游乐项目落得很远。
　　聂岚说完一句，静等片刻，不见回应，只得捉急地挠挠头，继续往下说：“我听岑繁说你最近都闷闷不乐的，生闷气对身体不好，你有气冲我来……当然如果你讨厌看见我，我也会按照你所希望的保持距离。”
　　米诺撇撇嘴，窗外不远处，过山车爬升到顶端，大头朝下，惊起数声尖叫。
　　“……但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希望能维持一定量的正常交往，希望你在需要帮助的时候能想到我，不要有什么顾虑。”
　　过山车呼啸而下，风声把尖叫声带出很远，其中一缕掠过摩天轮座舱的窗口，激得人鼓膜突突乱跳。
　　聂岚感觉自己已经把能想到的方方面面的话都说完了，然而米诺还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模样，他只得把头放得更低，低声下气地问：“可以给一点反应吗？”
　　甚至不用给很多，给一点他能读懂的反应，他都会乖乖照做。
　　座舱升到最高，放眼望去皆是空，仿佛孑然于天地间。米诺终于把头转了回来，他说：“我没有讨厌你。”
　　聂岚瞬间心下大安，米诺愿意接他的话，就说明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只是觉得，我们相处了半年时间，你瞒我瞒得彻头彻尾，是个很不真诚的行为。”
　　聂岚内心卧槽一声，心道我瞒你还不是因为你这家伙是个直的，怕说了被你嫌弃。
　　他刚想到这儿，米诺又接着道：“当然，我能理解你的顾虑，但我想我从来就没有表现出过对性取向的歧视，包括之前习刁刀那件事，我也只是对他本身的无礼行为感到不快。那么长时间以来，你都不愿意说出口，是不信任我吗？”
　　这次米诺说完暂停了半分钟，聂岚意识到他是在等自己回复，想了想，这样回答：“我保证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这个群体。社会对我们这个群体的接受度依旧是很低的，所以我们极少会在舒适圈出柜，尤其是对直男出柜。再往细处讲，喜欢并追求直男会让我们有更多顾虑，不仅仅是相处上的顾虑，还会有很多其它方面的顾虑。”
　　至于具体是什么方面的顾虑，他相信不用自己详细说明，米诺仔细想一想应该也能猜测出一二。
　　他知道米诺不愚钝，能保持住百万粉丝量，还没有什么黑料，不单是靠岑繁和季浩他们的维护，本尊的智商和情商必须也在线。他稍加提点，米诺的表情就缓和了许多，露出种“你说得有道理”的若有所思。
　　“好。”间隔半晌之后，米诺突然作声：“那就从现在开始，我们互相知根知底，以此为前提，继续正常交往。未来如果有任何变化，我希望你可以不要有那么多顾虑，直截了当告诉我。”
　　座舱缓缓下行，即将着陆，热闹与喧嚣重新将他们包围，仿佛在云端的那些对话只是一场梦。
　　又不只是一场梦。
　　聂岚朝米诺温柔地笑笑，他觉得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了，也是他最欣慰的答案。
　　他起身伸出手，把米诺从座位上拉起。
　　工作人员走过来，从外面打开他们的座舱门。
　　聂岚在无比的喧腾中回答道：“好。”

　　虽然两人说开了知根知底继续正常交往，但聂岚还是觉察出了些许变化。
　　如果说事发前米诺日平均找他聊天的次数是100%，事发后锐减到0%，那么现在，大约只恢复了50%。
　　聊天内容也变得“绅士”许多，怎么说呢，以前仗着年龄差距，撒点儿小娇、卖点儿小萌啥的全没了，可爱系的表情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颜文字和标点符号都用得很慎重。
　　这很明显就是在保持着分寸，只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聂岚有些无力，他最害怕发生的后遗症就是此，如果不进行纠正，长此以往，他们的关系只会越来越淡，最后渐行渐远，彻底脱出视线。
　　可如何纠正却是个难题。聂岚尝试以前常用的那些套路，比如一起去上课，一起去吃午餐，米诺是愿意出来，可每次都要附带上室友们，走路的时候也走在室友那边，把他衬得像个局外人。
　　聂岚只觉这样很没意思，披着正常交往的皮，实则还是区别待遇，可他又不能说米诺什么，人家好歹还愿意出来呢。
　　郁闷了好几天，这天聂岚下课回宿舍的路上，遇到一圈内朋友。
　　其实传媒大学里的圈内人不少，只是聂岚很少跟他们接触，也很少参与聚会之类。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还是他觉得不知为何，圈内人总是或顾影自怜或自暴自弃，特别没劲。
　　然而现在，他成了顾影自怜的那个，甚至很快就会发展成自暴自弃。
　　于是圈内朋友提出要不要去附近逛逛，随便买点东西的时候，他想着散个心也好，便答应了下来。
　　圈内朋友叫小聿，是个肤白貌还行的小零，外貌倒不算抢眼，但肢体动作特别明显。聂岚对着主动挽上自己左胳膊的手略感不适，要放以前他肯定会婉言劝对方，但今天这个动作带给他的不适变得没那么严重，反倒让他觉得，他还是能被人喜欢的。
　　就让他挽会儿吧。
　　聂岚这样想着，维持着姿势，听矮他一头的小聿踮着脚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聊天。聊天内容无外乎是圈内“秘闻”，他左耳进右耳出，脸上挂着敷衍但温柔的微笑。
　　正是下课去用晚餐时间，校内进进出出的人非常多，传媒食堂是“有口皆碑”的便宜加难吃，不少学生都习惯中午食堂随便吃点，晚上就去美食街逍遥。
　　聂岚虽比不上米诺有那么夸张的粉丝群体，但在学校也是小有名气，和小聿挽着手走出半程，就觉两旁路人的眼神变得古古怪怪，令他格外不自在。
　　不然还是别挽了吧。
　　他正欲开口劝小聿放手，就感觉右胳膊也被什么人挽住，左右两边被人同时夹击，在初夏时分弄得他又惊又热出了一身白毛汗。他忙朝右边望去，嚯，米诺？！
　　米诺的表情让聂岚看不明白，似乎夹杂着恼火，又强行装得很亲密，连说出来的话都磕磕绊绊，像是临时想的：“学长，陪我……嗯，吃饭？”
　　聂岚还在发怔，倒是小聿隔着聂岚朝米诺笑笑，识趣地松开手：“那你们去吧。”
　　身边眨眼间就换了个人，聂岚犹自反应不过来，只觉自己像个商品，并且转手速度快得惊人。
　　然而小聿一离开，米诺也很快松了手，聂岚的商品价值骤降，堪比跳楼大甩卖。
　　聂岚无奈道：“陪你吃饭？”
　　米诺：“吃过了。”
　　聂岚：“…………”
　　尼玛，你是在搞笑吗？
　　米诺自知理亏，迅速转移话题：“我们去买零食吧！今天打88折！”
　　聂岚还能说啥呢，小聿都被支走了，除非他想孤伶伶回宿舍，不然就只能陪这莫名其妙蹿出来的家伙去买零食。
　　两人沿着美食街走，美食街是纵横交错的两条小街，打折的零食店位于纵向最远端，需要走大约十几分钟。恰逢晚餐时间，又是周五，路上人极多，而打折对于穷苦学生党来说具有莫大的吸引力。他们走到零食店门口，只见里面的队列已经来来去去绕了三个回合，活像条贪吃的蛇。
　　这要排起来非得排上一个小时不可，聂岚还没吃晚餐，表情扭曲一瞬，很想原地告辞。
　　“学长要不你先旁边吃点？”米诺指指零食店旁边的麻辣烫店，还有一家烤冷面店，两家店客人都不多。
　　初夏燥热，聂岚选了烤冷面店，两人进去坐下点单，没多久，就有路过的小粉丝殷殷送来几杯奶茶。
　　米诺见聂岚热得直冒汗，便做主替他选了杯冰的薄荷奶绿，顺势戳走他烤冷面里的一片里脊肉，扔进自己嘴里。
　　挺亲密的，似乎有点恢复到从前的意思。聂岚不明所以，边吃烤冷面边偷偷打量米诺，揣摩着刚才发生的那些事。
　　米诺好像对小聿怀有敌意？
　　不不不。
　　他俩压根就不认识，不可能有莫名其妙的敌意，肯定有别的理由。
　　是因为小聿挽着他的胳膊，米诺看了不高兴？
　　这叫咋回事？
　　嗯……奇怪的占有欲？
　　聂岚挠挠头，望着时不时从他碗里戳肉吃的米诺，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