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花》豌豆Z

3、向阳

　　“小雨，你为什么不想去胡叔叔家啊？”早自习时，初二二班一如既往地一片混乱，向阳又挤走了圆圆坐到了兰雨旁边。
　　这两人从小一个大院里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按向阳的话说，他们还在一个盆子里洗过澡，一个碗里吃过饭，一个被子里睡过觉，那是比亲兄弟还亲了！（比亲兄弟还亲是什么关系？）
　　“回你自己的座位，现在是自习时间。”兰雨抬头正好看见圆圆在隔壁桌不满的瞪着嚣张的向阳，推了推他快上桌子的身体，面无表情的说。
　　“自习自习，就是要自己学习。我这不是正在请教你吗？你为什么不想去啊？胡叔叔人特好，比我爸脾气好多了！还有个小表妹，跟我们一样大，你去正好有个伴儿……”向阳一脸不耻下问的盯着兰雨，都快把她脸上瞧出个洞了。
　　“向伯伯让你来说的？”兰雨看着书不太在意的问。
　　“不是，我就挺好奇的，为什么？为什么嘛？”他掐着嗓子怪声怪气的叫道，一个劲儿的把身体向前探。
　　“我为什么要去？”这人的大头已经挡住了她全部的光线，兰雨不得不一脸无奈的抬头看着鼻子前面的大脸。
　　“我觉得班长做得对！”向阳还在扭曲着大脸装怪的时候，后排突然冒出一个沉稳冷漠的声音。
　　前面两人都吃惊的转头看着正坐在后排桌子上的人，向阳此刻的造型就像一只爬在树干上艰难回头的蜥蜴。这人浅色的衬衣只扣了中间两颗扣子，斜挂在身上，可以看见里面小麦色的规整腹肌。长期的打架练就一具修长强健的身体，再加上深刻坚硬的五官，懒洋洋坐在桌子上的陆一然，确实有让全校女生疯狂的本事。
　　看了他一眼，向阳故作不削的转过头，慢慢爬下桌子，跺回自己的座位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此人就怕两个人，一个是他爸，向大镇长，一个就是陆一然。不就是比别人高，比别人会打架吗？有什么好嚣张的？身高只有170，足足比陆一然矮了5厘米的向阳很是不平。摸摸鼻子，他还是老实的自找乐子去了。这里曾经因为他说错一句话而遭受重创，现在每每遇到罪魁祸首就自动发酸。

　　陆老大在全校，甚至是全镇都颇有名气。传说他跟城里的□□混在一起，还砍死过人；传说他妈妈是藏族人，但因为他爸在外面喝酒赌博，就跑了；传说……
　　不管传说是纯属虚构还是真实记录，众人对他是敬而远之的，学校的女生对他也是又爱又怕。
　　在兰雨看来，陆一然人还不错，每次经过政府门口都会跟兰雨和兰奶奶打招呼，看见她们收晒粮食也会主动帮忙。按兰奶奶的话说“小陆同学真是个好孩子啊！”。在学校，每次有什么工作，兰雨说话他还是都听的，但几乎很少主动跟她说话，一副我最酷的表情。这次主动发表意见还真少见！不过那句肯定的话，还是让兰雨颇为受用。
　　同情和寄人篱下，都不是兰雨想要的东西。兰奶奶就是她的亲人，再艰苦困难，她也不愿意离开她。她会努力学习，将来考上好学校，为她们创造安定幸福的生活。她一直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一年后考上中师，四年后就可以到学校当上老师，有一份安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她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看他毫不在意的跳下桌子拐出后门，兰雨猜想他又猫到那儿抽烟去了。兰雨对烟味儿非常敏感，虽然是淡淡的，但每次陆一然走过她桌边，都带着一阵香烟特有的味儿。
　　看着刚进门的数学老师，兰雨的又开始头疼了。数学老师姓顾，是个清秀年轻的男老师，身上常年有一种让她非常头晕恶心的浓重烟味儿。他的小宿舍，简直就是地狱，不知道丽秀经常帮他打扫寝室怎么受得了！望着倒数第二排身材丰满一脸老成的同学，兰雨一脸不解。
　　兰雨从小对气味就很敏感，导致她每次坐班车都会晕车。里面充满的混杂着汽油，烟和各种复杂味道让她头痛欲裂。所以，数学成绩很好的她却从未在数学竞赛中拿过奖，因为决赛得坐车到城里考，带她们的正好是顾老师！
　　上午最后一节课时，全班几乎处于一种莫名的亢奋中。兰雨觉得自己快饿死了，每到中午这种可怕的空洞感都让她昏昏欲睡，早上她可是吃了7个馒头！初中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有“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说法。兰雨上了初二抽得特别快，已经接近170公分了，比班上很多男生都高，当然也饿得快。
　　说到吃，一班的彭涛，外号“彭少爷”，上小学时就闹过笑话。第一次早上在学校食堂买了包子，刚吃了一口就扔了，说了一句经典的话“我只吃肉包子”！后来他妈妈才来学校解释说，在家都给他做净肉的，一点菜都不敢放。人长得牛高马大的，一体检居然是全班贫血最严重的，当时就笑翻全班。
　　想到这位傻里傻气的一起长大的玩伴，兰雨趴在课桌上偷偷笑开了。
　　这时窗外想起了热闹的鞭炮声，学生们都伸长了脖子向窗外公墓前的停车场望，恨不得自己现在是长颈鹿。
　　“有什么好看的，人家又没有请你们！”
　　在英语老师的尖叫声和学生的吵闹声中，美妙的下课铃响了。

　　很快又是一个星期六，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往往是初二二班全体同学们共同的噩梦，仿佛黎明前最冷最黑暗的时刻，考验着每个人的毅力。初二年级每周休息一天半，初三年级每周休息一天，是九龙中学的惯例。
　　二班周六上午的最后一节是政治，大家都很平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的。再激动澎湃的心在白老师的寒光下也能冻成冰！兰雨想到关于这位风度翩翩的政治老师的传言趴在桌子上笑了起来。
　　白以泉老师是学校的政教主任，兼初二的政治老师，现年28岁，已婚，有个三岁的可爱儿子“土豆儿”。因其出色的外表，过硬的专业知识（全校唯一的本科生）和强硬的管理手段，在学校是相当出名。
　　此刻，这位大名鼎鼎的白老师正在讲台上从容淡定的讲解着古板生硬的政治书。浓黑的剑眉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睛，很黑很深，当他注视你时，操纵你就只需要勾勾手指。每次早会只要他一上场，热闹的操场立刻鸦雀无声，比学校的正副三个校长一起站在上面还管用。但兰雨是少数免疫的人之一，在这样的目光下她照常昏昏欲睡了。
　　“白老师真是太帅了！太有魅力了！你看他的手指，那明明是一双会弹钢琴的手……”圆圆小声地陶醉着。我们会弹钢琴的白老师此刻正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制黑板上用漂亮的大手写着潇洒的行书，这在九龙中学也算是一绝活儿了。
　　“恩……”兰雨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午饭，班上大多数学生的想法显然跟她一致，已经开始在下面淅淅梭梭的收拾东西了。
　　今天的白老师格外平静，一脸漠然不受影响的继续讲解和板书。在下课铃响的一瞬间，教室里欢呼了起来，有人已经把书包背上准备跑路了。
　　“下课，下午2点准时回来补课。”他站在讲台淡定的宣布，眼神扫视着站起来的学生，直到全班重新安静的坐好。
　　“啊？老师什么意思？下午不是休息吗？”有人叫了起来，全班都傻了。
　　“对……但鉴于你们上午的表现，下午我觉得有必要补课，还有问题吗？”拿书轻拍着手心，白老师淡淡的问，语气中有种可怕的危险。
　　一时全班像正在跑气的气球，小声地抱怨着，都没动。只有刚睡醒的陆一然在打哈欠，这人从来都是雷打不动的上课就睡下课就醒。
　　“看来你们不服气？”白老师眯着深黑的眼睛看着垂头丧气的一班人，突然微笑着说，“我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证明你们已经学好了，下午不用补课了。现在我出一道问答题，你们中间有一个人能准确回答，就算你们认真学习了，下午嘛，也就算了。”
　　全班一片死寂，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眼看快乐的周六下午如风般远去。这位白老师出的题，据往届的学长们说，从未有人准确答出，所以，今天他们是别想逃出生天了！

　　而此时的兰雨已经快要饿疯了！这也不能怪她，兰奶奶信佛，而且是最虔诚的那种，从兰雨记事起就没见她吃过荤腥，常年吃素的。她也就跟着奶奶一起每天青菜豆腐。以前奶奶每天早上给她煮个鸡蛋，现在兰雨主动不吃了，说是觉得很腥，让奶奶自己吃，体检贫血的事也瞒着她。她想，她们就靠兰奶奶的一点工资和山坡上的几分地勉强生活，能省就省一点吧。
　　趴在桌子上，她实在没有心情理会现在这个混乱的状况，下午上课没有关系，快点放学吧！
　　白老师出完题，眼角含笑的看着大家，感觉就像狐狸讥笑着在爪子下徒劳挣扎的兔子，低头看到要死不活的兰雨，眉头微皱。
　　“小雨，你会吗？我的希望可就寄托在你身上了！”圆圆给正趴在桌子上装死的兰雨作揖。
　　“啊？什么？”正在回味早上的馒头香味的兰雨这才发现周围安静了下来，很多同学都一脸期盼的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老师，您能把问题再说一遍吗？”兰雨直接站了起来，为了午饭！
　　“可以啊。”白老师挑了一下眉，态度温和的把问题重复了一遍，她刚才是睡着了吗？很好！
　　问题应该是这学期的课本最后一章的第二段，旁边还有插图和小提示，但显然并不是考试的范围，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还没学过！没事时翻看过的图像在她眼前掠过，所以她几乎一字不拉的复述了一遍，应该没背错，兰雨还在心理检查了一遍。没有注意到全班都傻张着嘴看着她，只有白老师笑着看了她一眼潇洒的拿书走人。
　　“下午不用补课了，放学。”
　　教室里欢腾了，男生们鬼哭狼嚎的冲出了教室，如胜利归去的战士。
　　“小雨，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的，在哪儿？”圆圆兴奋地拿着政治书一通乱翻。
　　“第八十七页……”兰雨有气无力地收拾书本，刚才其实很紧张，心跳加快手心冒汗，现在感觉更饿了。
　　“天啦，白老师好狡诈，这根本不是考点嘛！这么一大段你怎么背下来的啊？”圆圆抓着书不断惊叹。为什么她一小段几天都背不下来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厉害，厉害，不愧是我们天下无敌万人景仰的班长大人！”
　　向阳与有荣焉的走过来递给兰雨一个大红苹果，这是兰雨的最爱。兰雨不理他的怪样子，一把抢过来就往嘴里塞。他几乎就是兰雨的后勤专员，两人从小玩到大，兰雨一直很好奇他怎么总能变出吃的。拜此人的神通广大，兰雨在课堂上吃过烧烤，串儿，麻辣烫，方便面，水果……总之向阳的抽屉堪比叮当的口袋，要什么有什么！
　　兰雨啃着苹果口齿不清的道谢，转身发现陆一然居然还没走，还一脸阴沉的看着他们，他想干嘛？但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大步走出了教室，这人有时确实挺怪的！她想。
　　而向阳则心脏一寒，急忙拍拍胸口顺气。他那是什么眼神儿啊？自己好像没什么地方得罪他吧，干嘛老是寒光利剑的？想到上次自己就觉得挺冤的，不就一句“藏蛮子”，而且又不是说他，有必要一拳把他英俊的鼻子打歪吗？那鼻血还弄脏了自己最喜欢的T恤……向阳是越想越窝火，抓过兰雨嘴边已经啃了一半的苹果就是一大口。
　　“啊……恶心死了！你怎么老吃人家兰雨的口水？”圆圆在一边怪叫。
　　“我恶心？”向阳一脸不平的看着圆圆手指着兰雨说，“你问问她，从小到大我吃了多少她不吃的蛋黄、饺子馅儿、肥肉、鸡肉皮，我容易吗我？我都快成垃圾桶了我！”
　　“吃吧，吃吧！”一脸慈爱的拍拍向阳还有些婴儿肥的圆脸，兰雨好笑的说。她心里一直很感激有这么个一直让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像兄弟姐妹一样吵吵闹闹但相互关怀，一种可以持续一辈子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