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帝龍后》苡馨

1、001 初 遇

　　灰瓦白墙高角亭，不是寻常百姓家。
　　红绸包裹梁柱，绵延不觉，三步一彩球，五步一灯笼，偌大的府邸被妆扮得喜气洋洋，来来往往的下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开心的笑，不为别的，只因今日是诸子国丞相段红宁的六十大寿，整个府里热热闹闹，登门贺寿之人络绎不绝，却不曾看见主角出场。
　　书房里，老寿星缚手在身后，立于窗前，一点也没有被外面的嘈杂影响，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管家轻步走进书房，目光看向桌案上原封未动的礼服，来到老寿星的身后，“相爷，朝中的大臣们都已经到了，伺候您更衣吧。”
　　立在窗前的人纹丝未动，管家面露难色，试图劝说固执的老人，“相爷，客人都来了，您就别怪大小姐了，她无非是想为您办一场风光的寿宴。”
　　风光的寿宴……的确是风光的寿宴……
　　虽然年逾古稀，但不代表她会糊涂！女儿的用心，她如何不明白？
　　眼见窗边的人不为所动，管家想要再劝，“相爷——”
　　“把衣服拿来。”浑厚的声音，底气十足，完全不像年逾古稀的老人。
　　闻言，管家忙不迭唤人进来为老相爷更衣。
　　银发红光的老寿星一出现在前厅就被道贺的来宾层层包围。前厅门口，迎接客人的段佳回头见母亲面带笑容，接受了来客的道贺，原本忐忑的心，终于落了地。
　　她真怕她怪自己先斩后奏，不来参加寿宴，幸好，还是来了……
　　老寿星端坐正位，看着女儿孙女周旋于宾朋之间，缓缓端起茶碗，浅浅酌了口。
　　“女皇驾到，长公主，七公主到。”嘈杂中，门外一声悠长的唱和令厅内所有的人都为之一震。
　　诸子国，听上去像是一个男子当权的国家，但事实上，这里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女权社会，放眼整个大陆，也是如此。
　　慕容家族开创诸子国，历经数代，至今立国已有百年，段家的先祖便是当初的开国元勋之一，之后的数百年，段家陆续出了不少文臣武将，渐渐巩固了地位，成了诸子国闻名内外的显赫大家。
　　这次，相爷过寿，女皇竟带两位公主出席，这阵势显然给足了段家面子，也足见女皇对段丞相的重视和礼遇。
　　听闻女皇驾到，宾客们出门迎驾，老相爷也起身相迎，只是还未走几步，就见女皇一身便服，笑着迈步走进客厅，老相爷连忙撩摆下跪，“微臣叩见皇上……”
　　女皇倾身上前，双手扶起跪地行礼的老寿星，“朕是微服来贺寿的，老相爷不必如此，今晚老寿星最大，就不要讲究那些礼节了。”
　　老相爷满脸感激，“谢皇上恩典，臣愧不敢当。”
　　“老相爷过谦了，且不论段家祖辈功勋，就您身为三朝元老，也是当得起的。”皇帝握着老相爷的手，和颜悦色的拉着她一同坐到正厅主位，接着抬手示意跪了一地的朝臣，“众卿也都起来，今儿都是来为相爷祝寿，大家不必拘泥。”
　　“是……”
　　群臣站起，大厅的气氛不若刚刚的热闹，每个人都多了一分谨慎，虽然皇帝说不必拘礼，但谁又真的敢在皇帝面前无拘无束？
　　不过自然有人阳奉阴违，暗地里做着小动作。
　　看着那一张张表情不太自然的脸，随着女皇进门后，一直没有言语的女孩儿，悄悄打了个哈欠，不巧，正被她身边的人看见，长公主轻轻扯了扯那昏昏欲睡的人的衣袖，“言儿，不得无礼。”
　　“哦……”女孩儿强打起精神，可是没一会儿又固态萌生，长公主满眼无奈，那人却笑笑，“皇姐，这里真的很无聊。”早知道这样无趣她就不吵着跟来了。
　　长公主看着满脸写着无聊两个字的人，心里又怎会不清楚那人心里所想。出宫前，她就跟她说，那场面没什么好看的，她一定不喜欢，可她偏不听，非吵着要跟来瞧瞧，说是没出过宫，也没见过寻常人家，想要来看看。
　　这会儿来了，待不到一刻钟就说无聊，这让她怎么办？这里是宰相府，可不是自家御花园。
　　“皇姐……”
　　身边人拉着她的衣袖轻摇，长公主暗地叹气，瞧了瞧首位上与相爷聊得正欢的女皇，又抬眼看了看满大厅的人，好像没人在意她们这边，于是道：“言儿，不要走太远。”
　　“还是皇姐了解我。”
　　慕容慎言听到这句话顿时来了精神，偷偷瞧了眼主位上的人，悄悄的、偷偷退出了热闹非凡的大厅。

　　段家历经百年，府门的匾额几次变换、升迁，府邸几次修修葺扩建，规模已经很是壮观，慕容慎言沿着靠墙而建的长廊漫步，身后的喧嚣越来越远，她犹未发觉，只因眼前的景致更吸引她，长廊蜿蜒，一侧曲湖碧水，湖边怪石叠嶂，树荫清凉，湖中荷叶连片，白鹅嬉戏，好不闲情。
　　风拂垂柳，枝条摇曳，犹如身材曼妙的女子，立于碧湖旁，倩影婀娜，姿态多变，动静结合，相得益彰，颇有荡涤烦心的功效，令人浮躁的心情渐渐归于平静，忍不住驻足流连，这是与前世完全不同的景色，即使是江南最有名的园林庭院，也未必有眼前这番摄人心魂的景致。
　　慎言不由得凝神享受眼前这一番静谧的美景，不知不觉，箫声悠悠飘入耳中，和缓缠绵，凝神倾听，一时竟好像灵魂出窍一般。
　　许久，箫声渐歇，瘾犹未尽的她忍不住举目望去，箫声来处一根根翠竹直耸入云，满眼皆是茵茵碧色，这时，消失的箫声又飘进耳中，身边正好有小厮经过，慎言指着那白墙围着的竹林，问：“小哥，箫声好像是从墙那面的竹林里传来，你可知道那里住着的是什么人？”
　　小厮避开了慎言的目光，低头道，“回小姐的话，那是大少爷段翎的院子。”
　　“段翎……”宰相府里的大少爷，据说，容貌倾国倾城，可惜是个药罐子。慎言眨眨眼，对着小厮道谢：“小哥，谢谢。”
　　那小厮红着脸走开了，慎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举步走了过去，箫声依旧，缠绵婉转，悠悠扬扬，夹杂着说不清的愁绪，声声敲中慎言心头，不知道是什么的人将萧吹得这么扣人心弦？
　　在箫声的指引下，慎言穿过圆形拱门，迈入一片竹海，沿着竹林中，一条用长短不一的石板铺成的蜿蜒小径，缓步走向竹林深处，两旁绿竹成荫，枯黄掉落的竹叶散落在泥土里，将土地和石板掩盖，踩着竹叶铺盖的地面，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清脆声响，仿佛探寻什么未知的神秘世界，让人忍不住好奇。
　　前行了一段距离，翠绿茂密的竹林中，一袭雪白身影侧立在一根手腕粗细的竹子下，白衣青丝飘渺，双手握着玉箫放在唇边，似乎听到声响，那人停下吹奏，缓缓转过头，一张绝尘的容颜让慎言瞬间屏住呼吸，生怕惊扰到竹林中的仙子。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细细打量那人，一条长长的白纱带将两鬓和头顶的乌发系于脑后，如云般垂顺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和胸前，余下细碎的几缕散落在额前，垂过两鬓两腮。
　　男子的五官精致，鼻梁棱骨分明，鼻翼圆润饱满，两道墨眉秀气十足，一双凤眼平和淡静，与诸子国大多男子过于阴柔依人的柔弱气质不同，这男子容貌绝尘，隐隐透着坚韧独立的气质。
　　人很好看，但慎言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看着他会觉得心疼。难道是箫声的关系，让她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
　　“你是谁？”
　　温润的中低音如春风拂过，慎言瞬间回过神来，想不到，她竟然会看男人看到魂不守舍！
　　“我叫慎言。”慎言来到男子身边，却发现自己竟然比他矮一个头，心里小小的郁闷了下，她只得仰头道：“你的萧吹得很好听，能不能再吹给我听听？”
　　段翎看着眼前还是个孩子的小女娃，轻轻点了点头，双手握箫放到嘴边，悠扬的乐音缓缓流出，慎言听着看着，神情专注。
　　青竹，清风，白衣飘渺，就像一幅画、一个梦，美得不真实。
　　“你……”箫声突断，段翎诧异的看着突然抱着他的小女娃，心头一阵震颤。
　　“让我抱抱你。”不算深谙音律，但是听到这箫声，让她莫名的想将眼前的人抱紧。
　　丰神俊秀的人先是怔忪失神，随后，慢慢抬起手，摸了摸慎言披散肩上的头发，明知于理不合，却没有推开她，就放纵这一回吧。他知道她不是府里的人，因为府里的人不会进这院子，唯一可能的就是她是哪家来拜寿的大人的女儿。
　　“你是不是迷路了？”他的院子是最偏僻的，所以，他猜她是走丢了，毕竟，这府邸很大，虽然他都没有逛遍过。
　　慎言点了点头，转眼看向他的箫，“你的箫吹得真好。”哀婉得让人心疼！
　　被这样直言不讳的赞美，段翎眼里染了几分笑意，这小姑娘不简单，可他又说不出她哪里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凤眸不由得一暗，他又见过多少人呢？又怎知外面的人是什么样的？
　　慎言靠近段翎，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圆圆的杏眼微微闪烁，他的表情淡静柔和，可刚刚闪过眼底的情绪却与他的表情不符。“神仙哥哥，你在想什么？”
　　神仙哥哥？段翎一怔，眼底的失落不复存在。
　　“我不是神仙。”
　　“可是你长得好俊。”
　　段翎被慎言说得面上微醺，白皙的面颊渐渐泛起红云。
　　慎言看着，嘴角扬高，拉着段翎的衣袖，轻轻摇晃，“神仙哥哥，你再吹首曲子给我听吧。”她最会的就是以小卖小。
　　段翎看着面前一笑脸上就会露出两个小酒窝的姑娘，再次拿起玉箫，这次的箫声不似之前的缠绵悱恻，悠悠的，轻轻的，缓缓的，好似飘荡在蓝天下的白云，又好似林间的潺潺流水。
　　慎言靠着树干静静聆听，思绪万千涌上心头。
　　前一世，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幸好投生在富贵人家，家族财力雄厚，父母又很爱她，为了给她治病不惜重金，甚至设立专门的基金，只为支持科研，希望医学上早日攻克难关，让她摆脱病痛折磨，可事与愿违，在父母的悉心呵护下，她也只走过了二十九个春秋，就在三十岁生日那天，脆弱的心脏无力再支撑她的身体，她离开了人世。
　　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她没升入天堂，也没跌入地狱，意识恢复后，她竟然成了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而这里竟然是一个女尊男卑的世界。一切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却暗暗庆幸可以再活一次，也发誓要珍惜这一次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