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夜听笙

11、第十一章

　　林翔听了惊呼，悲痛抬眼，却见又一人横倒在地，身首分离。
　　“老四……”他惊怔低呼，眉头低低压下来。也不见如何使力，忽然身子直直站起，伸手扯了黑衣，露出里面白衫，被雨打了，微微贴到身上，更衬得他高瘦支离，仿佛恶鬼。突出的眼死死盯住林慕然，嘶声叫道：“我要你死！！！”
　　林慕然纵身跃起，两剑划开众人。雨下起来，云便也不似方才压抑，微微透了些许月光下来。
　　枯林老树，暗雨声微，林翔直了双腿，一步步拖来。“你、该、死——”最后一字未落，忽然纵起，瞬间已经逼近面前。林慕然看不清他如何变招，危急之下只得再次避开，就地一滚，避开了他这一抓。
　　林翔左手向回，又是疾抓而出，林慕然跃起身来，长剑下斩，琤然斩上林翔手腕。林翔反手抓回，竟空手捏住林慕然剑刃。
　　林慕然左足踢出，林翔就地一滚，右手探出抓他左腿，林慕然看准他分心，长剑一颤脱出他掌控，复又斩向他伸来右手。
　　那五人急切抢来，忽然叮铃声大作，嫣然看得清场中局势，舞起银铃索，白绫沾雨，虽然不似干爽时灵便，然而却更易注上内力。嫣然把两道银铃索尖加上内力，探打击点，灵便至极。那五人虽也用软剑，长度上却远不及嫣然，而招式上向来以刺杀为主，斩不断嫣然长绫，一时被攻了个手忙脚乱。
　　嫣然目光流转，软语笑道：“奴家献丑。”话音间，银铃索起，击打之间锁上银铃更相互击中，声音清越。其实她见了林翔这般半人半鬼模样，心下早已吓得不行，然而这门功夫要的便是魔音魅惑，是以不管心中有多焦急，用起功夫来却还是要心守合一，巧笑嫣然。
　　那五人打了一会儿，只觉耳中铃声清脆，愉悦畅怀，再看嫣然，手中绫起便似舞蹈，顾盼流眄，妩媚生姿。看了一忽儿不由心神俱醉，手中剑越出越慢，竟恨不得抛了剑去与她共舞。
　　那边林翔与林慕然却已分分合合拆了百招，林翔不见有人接应，侧耳细听，心神一乱，忙运气凝神。林慕然百招拆过，已渐看出他路数，见他分心立时攻上，长剑招招不离要害。
　　林翔急着出手救出五人，偏生被林慕然缠住动弹不得。怪眼翻了两翻，忽然尖啸一声，直掠向嫣然。嫣然微微笑了，左手银铃索转回，在他面前绕了两绕，其实心中已是大惧。
　　他见了嫣然微笑，忽然一怔，只觉她笑得轻软迷离，甜美异常，自己竟也忍不住想要停下手来。嫣然却是紧张异常，不敢再转了眼去魅惑那五人。
　　那五人得了空，冲来叫道：“大哥小心！”两个人来刺嫣然，三个人回身去阻林慕然。
　　林慕然看出时机，哪里肯放，右手剑出，广云剑法流转开来，招招出其不意，剑势纵横开阖，当先一人未等得救援，软剑圈回还未打到林慕然，已被步光自左下腹至右肩斜斩开来。
　　余下二人更为悲愤，叫了声“五弟”共同攻到。林慕然挡了几下，看见林翔仍直奔嫣然，恐她受伤，越过二人，向林翔叫道：“你的二弟三弟五弟，全都见了阎王了！”余下四人怕林翔分心，当下大叫道：“我们在的！我们在的！”林翔却是不闻不问，直奔向嫣然。
　　嫣然唇角一弯，双手银铃索全都收回，右手递出，银铃索绕上他颈间，轻笑道：“他们当真可恶，扰了我们的好兴致。”
　　他似笑非笑的瞳子靠过来，突起的眼饶有兴致。
　　“你去打发了他们，我们再来言谈。”她巧笑，心中却盼着林慕然快快赶来。
　　她的银铃索滑下他的脖颈，嫣然眼中忽然有突然的惊恐。
　　她直直瞪了林翔，伸出的手臂却是僵的，再不能动。
　　“我自幼便习摄魂，”他邪恶笑意映上她的瞳仁，“你竟自己送上门来。”
　　他的目光定了她的身形，嫣然微微颤抖，右手不受控制地递上银铃索。
　　他缓缓将白绫绕上她细细的脖子，逼近她的眼睛：“我要你去阴间，给他们陪葬……”
　　林慕然……
　　林慕然！！
　　嫣然的眼移不开林翔瞪来的瞳。细密雨丝缠杂而下，打湿她额前鬓角，一缕缕蛇般盘下。
　　他左手缓缓扯紧白绫，右手压上她的颈下。
　　林翔忽然回身，掌力猛吐，嫣然一口血喷出，身子倒飞而出。
　　“别……接……”她终于脱离他掌控，瞬间明白他的意图。林慕然飞身上前切断白绫，本已随她向后跃出，闻言一怔。
　　她身上有林翔暴催入脉的掌力，撞到他身上，他必受重伤。
　　可是如果不拦，她就是死！
　　胸口的内力急剧发作，嫣然人在半空，一口一口血接连呕出。
　　罢了，就该这样了……
　　经过那四人时，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当胸扯过一人。
　　便是死，也要再帮他……多……多杀……一个……
　　忽地一口血涌出，人便没了力气。她的手忽然松了，那人摔在地上，兀自不明所以。
　　林慕然忽然飞身而起。
　　林翔嘴角本噙了冷笑，忽然尖声：“八弟让开！！”
　　那人在地上兀自发怔，林慕然一把拖过，用重手法摔向嫣然身后，随即急跃而出。
　　“妈的！”林翔也自后赶来。
　　嫣然身子在掷来那人身上一碰，两人立即分开，那人远远飞出，直撞断两棵怀抱巨树，再落下地时早已软成一滩肉泥。
　　林慕然跃至嫣然背后，内力轻吐，化解去她身上余力，缓缓接了她放在地上。
　　嫣然全身湿透，身子冰冷，咳了两咳，复又晕去。
　　而林翔也已攻到。林慕然回身招架，几步逼他退开嫣然身侧。那使软剑的还剩下二三和七，二三冲上前去击林慕然，七却一步跨至他身后，提起嫣然来：“林慕然！你若是不束手就擒，我就杀了你这相好的！”
　　林慕然微一皱眉，长剑递回，却被二三接过。
　　七大叫大嚷迫他分心：“啊呦不好！我划了她的脸啦！真真可惜！呀！心也不跳了！怕是死了！！”
　　没了嫣然牵绊那几人，林慕然以一敌三甚是辛苦，又牵挂嫣然，略一分心，被林翔双手攻上，险些豁开腹间。林慕然长剑挡上，三的软剑递来，正打上他背后天宗穴，林慕然身形一滞，强行突开，却终是慢了一步，被林翔抢步攻上，一爪掏开腹部右侧。
　　林慕然低哼一声，回剑斩开他手，伸左手去捂住伤口，向后跃开，转身间扯了衣下摆在腰间紧紧系住，阻住伤口。然而伤处一阵麻痒，霎时竟似万蚁蚀心，麻痛难当。
　　林慕然痛及，微哼一声右手紧紧抵住伤口。
　　紫色的血瞬间染红衣摆，又迅速被雨冲刷殆尽。
　　七大叫大嚷：“我们少爷可是练过五毒神掌！不亚于老爷的碎玉掌！”
　　其实那有什么五毒神掌，全是他信口诌来胡说。只不过掌中含毒却是事实。林慕然听了后半，却是一个恍惚，尚在城中时，那夜来袭的刺客用的便是碎玉掌。他以为是二弟林慕琪约下同门下的手，心灰意懒出城。不想随后即遇追杀。若是这般看来，当时来的大概本就是二叔，或许连慕琪也被他蒙在鼓里。而二叔随后反倒加了里通外贼之类的罪名给自己，以至后来慕琪大怒，下令追杀。他身上有伤，逃逃停停直至误入玉和谷。
　　七那边兀自喋喋不休：“呀！你的肠子肚子都流出来了！快快给我们爷磕个头……”话音未落忽然一声惨叫，林翔大惊瞪去，只见嫣然摇摇欲坠，左手短刀却正正插在他心口。
　　嫣然本自昏迷，朦朦胧胧听见有人大叫林慕然肠子肚子流出，心下大惊，挣扎醒转，见七在侧全然无防，立刻出手。
　　林翔大怒，右手连扬，带刺铜钉直飞向嫣然。嫣然伤后已是虚弱不堪，七一倒下，没了支撑，哼了一声便也摔倒，那铜钉飞来又怎有力气去挡。
　　忽听琤琤数声，林慕然回身，步光扬起，一一打翻来物。嘴角却是咬紧，死死忍痛。
　　二三见有机可乘，齐身攻来，软剑挥起，占了上风，也就不再管什么往日阵法，大砍大削。林翔跳起身来，瞪死林慕然双眼，催动摄魂。
　　“少城主小心！”嫣然急叫，又是一口血呕出。呛了气道，咳得胸口发疼，要再出声竟是不得。
　　素月……
　　林慕然眼微一阖，缓缓睁开。
　　黑色瞳仁里无悲无喜。
　　他缓缓擎起步光在身前，冷淡眉眼里有疏朗的杀意。
　　摄魂一试再试，林慕然的眼却是漠然。
　　嫣然怔怔看着面前这人，为了最终的结局强行封闭了五蕴六识。
　　他是杀人的傀儡，再没有人的悲欢。最后的执念不倒，就可以永远战斗到死。
　　只是那样的身体，完全凭了一个念想，往往是在执念完成后，清醒的身体却已经不堪重负。
　　那便只有死。
　　他为了她，居然……居然连命都要舍？
　　她的眼里沁出泪来，混在雨里，落寂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