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锦鲤》kahmoon

7、我的样貌

　　黎北斗到家，唐琏就迎了上来，给他脱外袍不止，还盛了一盆热水要给他泡脚。

　　“你去哪拿来的热水。”黎北斗沉声道，坐在炕上的他面色阴郁，看得唐琏都有些害怕。小孩反省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思来想去还是没有结果。这几天他都很乖，天天就待在家里，不然就在黎北斗身边帮他打掩护。还是因为自己昨晚睡觉又梦魇，一脚把黎北斗踹下炕的关系。

　　唐琏怕黎北斗把他赶走，小心绕到黎北斗身后，跪在炕上给他捶肩按背。他小声道：“我自己还是怕，所以让隔壁的姨娘给我装的。”看黎北斗面色有些缓和，他才继续说：“谢谢你的药膏，我会好好珍惜的。”唐琏跟着黎北斗的日子也学了一点待人处事，说话的语气放得柔和。仗着自己还是小孩声线，卖着可爱逗黎北斗开心。

　　“你今天在家做什么了？”黎北斗一双眼睛虽然是闭着的，可眉间却皱得紧紧的，唐琏看了就觉得黎北斗老气，和他爸一样喜欢皱眉头。

　　“我在家打扫，这几天在找补屋顶的材料呢。”他趴在黎北斗的背上，想要得到黎北斗的称赞。他以前都没人夸他，就算他做得再好，也只得到：尚可二字。可黎北斗不一样，上次唐琏自己补好了衣服，黎北斗是赞不绝口，过了几天想起来还会多赞赏几句。

　　黎北斗没夸他，还是闭着眼没说话，唐琏只好自己坐到炕边把鞋穿上，失落走到院子去。他拿着扫把扫着早晨才扫的地，嘴唇被自己咬得死紧。

　　黎北斗不要我了，他想。明明这几天都好好的，磨合不易，他也是遇到黎北斗才学会迁就。要是在以前，他早就……

　　“你在外面干什么？”黎北斗假寐一会儿，一直留着一只耳朵。没听见唐琏的脚步声他才挣扎着睁眼，看见小孩握着扫把站在院子里发呆。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唐琏把扫把扔到一边，跑着来到黎北斗面前。他眼眶含着泪，让黎北斗不禁好奇唐琏另一只眼睛要是没瞎的话会是怎样的。这样说来，他还真是没仔仔细细观察过唐琏被头发盖住的那半张脸。

　　此刻哄好要哭的小朋友才是正事。可他想起章晓的说辞，决定还是冷着一张脸对着唐琏。唐琏看黎北斗无动于衷，心里更是委屈。

　　“我做错什么了？”他拉着黎北斗的手，“怎样你才不会丢掉我。”

　　“你让我看看你的脸。”

　　唐琏一下就松开了黎北斗的手，后退了几步，右手紧紧压着自己烧坏的右半张脸。他声音颤抖道：“不可以，不可以让别人看。”

　　黎北斗走向前要安抚，唐琏却又连连退后，“你不要过来，不要看我！”黎北斗暗暗唾了自己一口，开口安慰道：“哥哥没要看，唐琏乖，过来我这里。”

　　“你不要我了……”唐琏眼泪忍了多时，现在终于忍不住决堤。

　　“我没有不要你……”黎北斗放慢了脚步靠近唐琏，得亏他是个有耐心的人，不然唐琏这样的人，别人见一次就得打一次，非得把他打得乖顺了。

　　唐琏试探问：“是不是我给你看我的脸，你就不会不要我了。”

　　黎北斗刚刚说的话，看来唐琏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还沉浸在黎北斗要丢下他的多虑里。他不能再被丢下了，他太害怕被丢下了。

　　“你过来。”黎北斗牵过唐琏的手才发现小孩的手冷冰冰的，手心满是汗水。他叹了口气，扯着自己的衣摆给唐琏擦手，把小孩牵到炕上要去倒水给他喝的时候，又被唐琏紧紧拽住了衣摆。

　　“你别不要我……”

　　黎北斗：“我只是去给你倒水。”

　　黎北斗把水拿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唐琏侧卧在床上，背对着他。他坐到床边要唐琏起来喝水，才发现小孩已经把那长久盖着的半张脸露出来。平时只是不小心看到一两眼，现在清清楚楚在自己眼前，黎北斗不禁一阵心悸。

　　唐琏转个身，仰卧在炕上。黎北斗看见那半张脸的疤痕，不只是干瘪的皮肤，还有因为没有及时治疗而挤在一起的死肉。那些死肉表面光滑，黎北斗伸手摸了摸，和自己想象的一样，确实是软的。他一摸，唐琏就往旁边偏了偏头，躲开了黎北斗的手。小孩的眼睛闭得紧紧的，另半张好好的脸一看就是讨人喜欢的孩子。睫毛长长的，白白的皮肤上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完好无损的嘴唇更有好看的色泽。

　　那大片伤疤盖在小孩大半张脸上，任谁看了都要惋惜。黎北斗发现小孩应该装着右眼的眼眶是凹陷的，他眉头皱得死紧，唇瓣也被自己咬得几乎滴血。拳头重重砸在床沿，想起章晓说的话，果然所言非虚。黎北斗摸上唐琏的右眼，小孩抖得更厉害。

　　“眼睛呢？”黎北斗颤声问。

　　唐琏沉默许久才开口说：“我自己挖掉了。”那时候伤口还在复原，没照顾好的伤口都是脓水，又痒又痛。他还小，不知道自己的眼球已经烂死了才会那么痛痒，于是就用手去抠，直到那颗烂得发臭的眼球被自己扯出来。幸好过路的郎中及时给他上药，勉强保住一条没人在乎的命。

　　黎北斗不再说话，伸手搂住了躺在床上的唐琏。唐琏没有反应，任黎北斗把他抱得死紧，也没有说话或是动作。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给黎北斗什么反应，更不知道自己把一切都说出来了，他还有什么可以让黎北斗不要他。

　　“哥……”

　　“怎么了？”黎北斗赶紧回应，怕小孩等不及回应就不说了。

　　“我什么都告诉你了……”

　　“你不能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