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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茶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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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芹进寝室一眼就看见艾之裴瘫倒在床,脖子上套一根白色围巾,围巾另一头挂在上铺的护栏上,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你在玩什么行为艺术?”
“上吊。古时又称投缳。”
“……很冷好吧?”
“已经这么冷了,我不介意再冷一点。”
“……好啦,又不是只有我们忘记了。520已经集体出门买十字绣了,待会521也要去,我们跟她们一块?”
“全班一起交十字绣?!那不是很奇怪么……哎哎,多少钱一副?”
“装潢班有人买过,这么大带框的,”穆芹在虚空里比划了一个尺寸,“480。”
“去死!太浪费了!你去吧,别给我买。”艾之裴脱力的往床上一倒,顷刻间又跳起来,兴奋地问,“谁有画室钥匙?”
“问这个干什么?你还想交副画上去啊?”穆芹怪异地睨她一眼,“钥匙应该在班长那里。”
“我去拿画板!晚上见!”
穆芹追出门,楼道里空空荡荡,只剩一串急促地脚步声渐行渐远。
“搞什么?”她皱起眉头疑惑地嘀咕。
C大的招生简报上一般都有这么一条信息——“在神秘野性原始丛林中灵气呼吸”。
直白来说就是咱学校树多花多草多绿化不错,空气好适合读书养老。
超大植被面积对清雅淡薄的人来说,漫步林荫花间那就是享受;对心怀他念的人来说,什么花啊树啊,都是随手可得信手拈来的资源。当然,再怎么随手可得信手拈来也得注意影响不是?要尽量挑人迹罕至的地方下手,比如研究生院西面的小树林。
一个矮个子女生站在桃树的枝桠下,一手握着枝干尽量将它拉低,一手拿把小斧奋力往分枝处招呼,劈得热火朝天。
不过这终究不是女生干的事,不多时,她粉嫩的脸上就泛起红晕,额头细密的汗珠流下来濡湿了耳发。她停下来脱下外套放在一边,然后继续。寒风阵阵来,冻得她一个哆嗦又把衣服穿上。没过多久,再脱下来。
从图书馆回来路过小树林的顾免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诡异的场面。
如果没记错,她应该是叫艾之裴吧?上次是检查,这回唱的又是哪出呢?
除了手斧之外,还带了一个全开的画板,摊开在脚边的购物袋里装着钉子、榔头、丙烯颜料、油泥、石膏粉、泥塑刀。
顾免拧起眉头。原本只打算旁观路过,此刻脚却不由自主地转向,话也不由自主地脱口:“你在做什么?”
也许是没料到会被人逮个正着,听到声音那个小小的背影很明显地抖了一下,然后仓惶地转过头。惊恐的神色却在与自己四目相对时渐渐缓和下去。
“这是做什么?”顾免尽量让自己笑得人畜无害。
“……砍树,呃……取材,”艾之裴低着头,脚尖轻轻蹭着地面,结结巴巴地说,“我的作业,期末考试的,所以……”
什么作业要用到这些鬼东西?!顾免又皱紧眉头。脑子里把以前的课程回忆了一遍,貌似……是有那么一门课程,“装饰设计?你怎么不做刺绣或者编织?”
“呃……来不及了,”她抬起头,瘪下嘴角可怜兮兮地盯着顾免,漆黑的双瞳水汽迷蒙,“明天就要交。”
明天截止现在才赶……还选做浮雕……小姐你以为这跟吃饭一样简单吗?
顾免无语地揉揉额头,问:“你打算怎么做?”
艾之裴蹭到画板旁边,以指代笔在上面比比画画,将自己的想法大致说了一遍。
顾免听得头更疼了。
等她说完,顾免深吸口气,话到嘴边却被那双像流浪街头的遗弃小猫一样迷茫无依的眼睛给生生堵回去。所有反驳的语句霎时间胎死腹中。
那眉头微蹙,低垂眼睑,轻轻咬着下唇的模样,真是让人无法冷漠相对。
罢了罢了。顾免轻叹口气,从她手中拿过手斧。一斧子下去,树枝应声而断。艾之裴眼睛顿时直了。
顾免把手中的书塞进她怀里,一手提画板,一手拖树枝,淡淡地说:“走吧。”
“去哪儿?”艾之裴抱着书瞪大眼睛惊异地问。
“找个地方完成你的考试作品去。”顾免浅浅一笑。
“你……要帮我做么?”听到回答,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充满了惊疑和……欣喜。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以前,快点跟上。”她赶紧弯腰拾起购物袋,屁颠屁颠地跟上顾免。
开门的一瞬间,顾免就后悔了。
那哪是寝室,完全就是海啸后的灾难现场。
平时书本杂志画稿随意惯了,哪儿扔着顺手就扔哪儿,日积月累狼籍满目。以狗窝喻之,狗都会哭的。
为什么平时没觉得屋里有这么乱?罢了罢了,就说是隔壁老黄过来搞的破坏。
顾免心里抽了抽,淡定的走进去,把画板平放在地上,然后去接艾之裴手里的东西。转身,看见站在身后的人偏着头,怔怔地看着衣柜上的那幅半开素描出神。视线也没落在别的地方,就死死钉在自己龙飞凤舞的名字上。
顾免心里打起小鼓,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
“顾——小兔?”她疑惑地念出来。语气很奇特,顾字声调平平地拖长拉到小字突然加重然后兔字高高扬起。
Bingo!
顾免表面上笑得云淡风轻,脑子里却迅速模拟出一幅喷水图。
从小到大,把免误认成兔的人也没少过。可是中间那个“小”字她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的?!真是旷世奇才!
“顾免。”顾免笑眯眯地宣布正确答案。
“哎呀?!对不起,”艾之裴手足无措,忙不迭地解释,“因为免字最后一笔你拉得太帅、太有艺术观赏力了,我忍不住才把它认成兔字了。”
噗!
顾免再次模拟出一幅喷水图。
听听这理由,啧啧,白羽那个引经据典长篇大论的借口与之相比简直逊色透了。
“嗯,没关系,反正之前也有很多人把那个字看错。”顾免从起伏的“群山”中抽出一张干净的A4纸,连着一只铅笔递给她,“你先在纸上勾个草图,详细一点,我把树枝处理一下。”
目送顾免出去,艾之裴仰望天花板开始严肃认真地思考。
这么冒失的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回他(寝室),不觉得(尴尬)也就罢了,心底那种(蠢蠢欲动)的微妙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头上打着旋儿的那个妙曼身姿究竟是(桃花)仙子还是(孔雀)仙子?
其实是水仙仙子吧。某人被自己不纯洁的念头羞红了脸。拍拍脸颊,握紧笔杆。
作业最重要!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开始打底。将油泥和石膏粉倒在画板上混合在一起细细搅拌匀净,然后凹凸有致地覆满木板。塑型完毕,在石膏未干之前,用泥塑刀细细打磨修整。而后将削成小段树枝一一放上去确定构图和位置,无误则用钉子将它们一根一根钉牢。先是树枝,再是树叶。最后是草地,用深绿、草绿的毛线剪成绒以胶水粘上。
大致成型后,接下来是涂色。把丙烯颜料挤在调色板上,调出绚丽的色彩,沿着事先用铅笔勾勒好的线条,在凝固的石膏上涂抹出既定的图案。
最后小修。最小号的画笔蘸了颜料,一点一点细致地修补。
做完这些,顾免把画板扶起靠墙,然后退开几步:“效果还不错。”
“嗯……”生死存亡问题解决了,艾之裴抿着嘴一个劲地傻笑,“跟我预想的简直是天壤之别。”她挥着画笔凌空勾划几下,“一开始我只是想用石膏打个薄底,然后把树枝订成一排,上面画图。没想到能做出这种效果,算是奇迹么?”
“我当年也是做的浮雕,”顾免面带笑意,描述出自己选的图案——一副很常见的几何图形拼画。他眯着眼睛问,“你猜我花了多长时间?”
“呃……一个星期?”会不会太长?
“错了,”顾免勾起嘴角,笑眯眯地摇摇手指,“是半个月。还算快的。”听到预料之中的惊呼,他用力地揉揉艾之裴的头发,“所以,以后的作业绝对不可以拖到期末再来赶!下回可没这么好运了。”
“明白!”艾之裴神采飞扬地做了个军礼的手势,“这次全靠你帮我呢!”
“举手之劳。”顾免稍微停顿半秒,淡淡地作出客套的答复。刚才眼神交错的一刹那,好像看见千万繁星辉煌于她的双眼,那么闪耀……以至于自己的心,不期然地颤动起来。顾免深吸口气,问,“你们门禁是几点?”
“呃?十点半吧。”某人不解地偏头。门禁?眼皮不祥地跳了跳。手机上白底黑字:22点10分。
“居然这么晚了!”艾之裴顿时炸毛。顾免不慌不忙地套上外套,拉起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走吧,我送你。”
“作业作业!”眼看着门在身后关上,被拖到楼梯口的艾之裴急得大叫。
“太重你拿不了。先放我这儿,明天给你送过去。”温和的口气却完全不容拒绝。顾免握紧手中的柔软,全然不顾对方的挣扎,“慢吞吞会被关在门外哦。”
抵不住威胁的某人只得一路小跑跟上他的脚步。
“你们教室在哪?几点上课?”
“不用去教室。上午10点,老师在4号楼下面的广场拍照。”
“嗯,我会提前一点送去,你记得把架子带上。”
“好。”
“你的手机借我,”顾免要过艾之裴的手机,输入一串号码,“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提前给我打电话。”
“好……呃,那个……”弱弱的开口。
“什么?”
“我不知道会花这么长的时间……会不会耽误到你,呃,晚上的安排?”略带心虚的疑问。
“……不会。如果不帮你赶作业,我也只是关在寝室看一晚上书而已。”虽然有短暂的沉默——也许是犹豫?不过他还是轻快的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没有其他事?”
“完全没有。”看见宿舍楼出现在眼前,顾免脚步减缓,然后停下,同时放开握着的手,揽过那单薄的肩膀轻轻往前一送,“上去吧。”
“呃……”
“有话明天在说。”顾免竖起食指按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再不进去来不及了。”
艾之裴果断地转身冲向宿舍大门。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顾免站了一会,才把手操在口袋里慢悠悠地往回走。
其他事?
他眯起眼睛想了想,突然眉峰一剔,忆起那么一件来。
“遭了!”
他兀地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全身放松,装作自己根本没有想起来,悠闲地哼着小曲迈开脚步。
就算有事现在也已经变成没事了。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