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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完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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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姨娘见了慕夕自然高兴,听她开口叫“娘”,高兴得直掉眼泪,又絮絮叨叨问了她近况,慕夕只捡无关紧要的说,放逐近郊,被强人所掳,自然都略过去。两人说了这许多话,都有些累了,尤其是慕夕,五姨娘见她面露疲惫之色,便让她歇息去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到了晚膳时分才转醒。锦儿也到了,还铺了一桌子的东西,锦儿道:“这都是姑爷吩咐人准备的。”这些东西都是封好的,一封一封的,连名字都有了,无需费半点心神,慕夕让锦儿拿着东西送去各房,还有补品,燕窝,人参,灵芝,雪蛤林林总总铺又是半面桌子,慕夕自己一个个收拾起来,五姨娘见了不知是欢喜还是忧愁,但见女儿面目憔悴,比去年中秋相见还要瘦了几分,极是心疼,说:“夕儿,王爷待你好吗?”慕夕怔住,看向母亲,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只是出神,五姨娘又说:“我不求王爷待你多好,只要你平平安安便好。”慕夕答道:“女儿明白。”
慕夕道:“我把这些东西送给二娘。二娘好吗?”五姨娘叹了口气:“自从你二哥去后,唉……你也知这府里……”不等她话说完,慕夕已经抱着东西慌慌张张的就往外跑,五姨娘跟在后面道:“慢点。”
走到门口,慕夕绊到门槛,一下子跌坐下来,怀里的东西都撒了满地,大丫头春晴忙过来扶她,五姨娘也过来扶她,她却趴在五姨娘怀里哭了起来,抽抽噎噎。五姨娘抚着她的秀发,一下一下很轻柔:“夕儿,人各有命,不能强求,各人的命数在出生时就安排好了的。”慕夕还记得中秋之夜趴在母亲的怀里痛哭,撕心裂肺的痛,只觉得哭过了,会好一点,原来,只要是触及一点,那痛还是排山倒海。
她记得父亲要给二哥安排亲事,她问二哥是哪家的姑娘,二哥却说他不娶亲,当时的她傻乎乎的问为什么,二哥的吻轻轻的落在她的唇上,她愣愣的看着他,二哥却说的极平淡:“因为这个。”因为这个,这个是哪个?她后知后觉,只是他们是兄妹……院子里一树桃花开了,她就站在树下,远远的看着二哥,眉目不清晰,却能看到眉宇间深深的哀愁。
慕夕从母亲怀里抬起头,由于哭泣的原因,声音更加的沙哑:“娘,我去看二娘。”五姨娘爱怜的看着她,从肋下抽出手绢,拭去脸上的泪痕。五姨娘道:“我陪你去。”慕夕摇摇头:“我一个人去。”
这会各房都已经在吃晚饭了,二姨娘的大丫头明喜伏在桌上打盹,室内灯光很暗,慕夕轻轻推了推明喜,明喜睁开眼睛,愣住了,半天才跳了起来,惊道:“三姑娘。”慕夕道:“二娘呢?”明喜又是一惊,嘴巴张得老大:“三……三姑娘……你,你好了。”慕夕点头问:“二娘呢?”明喜脸色顿时暗了下来:“二娘在里间躺着,一般也不让有人在身边。”
整间屋子就一支烛火跳动,显得极其的暗,屋内的摆设都是多年前的,丝毫未改,墙壁挂的是林慕岚的佩剑,那佩剑是和他的遗体一起运回来,剑穗还是她做的,胭脂红的流苏,在这样灰暗的屋子里也显得暗沉沉的。对这间屋子,慕夕是很熟悉的,二哥常带她来此,二娘也是极疼她,只是现在却这般的死气沉沉。
明喜领着慕夕进去,里间更暗,连一盏灯都没有,厚厚的天青色帐幔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慕夕轻轻唤了句:“二娘。”良久里面也没有动静,慕夕又唤了一声:“二娘。”里面传来一个极是苍老的声音:“明喜,不是让你不要来吵我吗?”明喜道:“是三姑娘来看你了。”
慕夕走到床边,挂起帐幔:“二娘,是我。”二姨娘转过身,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亮得骇人,突然一把抓住慕夕的手腕,抬起身:“岚儿回来了吗?”
慕夕被她一句戳到痛处,只觉得这黑暗一重重压过来,压得喘不过去,她抓住二姨娘的手,手上只剩下骨头,摸着十分的硌人,她哽咽道:“二娘,是我,是我,是夕儿。”
二姨娘眼睛顿时暗了下去,渐渐松开她的手,只是说:“岚儿再也不回来了。”声音似乎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岁,慕夕心头之痛愈盛,勉强撑住对明喜道:“明喜姐姐,点盏灯过来吧。”话音未落,二姨娘道:“不要点灯。”说得极快,像是受惊的小孩子,慕夕十分不解,伸手去摸她的脸颊,瘦骨嶙峋,眼泪忍不住一滴滴落下来,落在二姨娘的脸上。
屋内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哭泣的声音,良久,二姨娘才缓缓道:“我不愿意看见你,你走吧。”慕夕心中大恸,她素来不会说话,只是趴在二姨娘身上哭。二姨娘终究是有些心软,毕竟曾经她是那样的疼爱她,缓缓伸出手轻拍她的后背:“你的嗓子好了,岚儿在天有灵也会很欢喜的,不要哭了。”慕夕渐渐停了哭泣,黑暗里泪眼朦胧,看不清二姨娘的脸色,抱着她只觉得浑身瘦得可怜,低低的说:“二娘要保重身子。”
二姨娘对明喜道:“把那些东西都拿给三姑娘。”
慕夕诧异问:“什么东西?”
二姨娘道:“是岚儿的一些东西,我想,他是希望给你的,那也是你欠他的。”
明喜取了东西过来,二姨娘道:“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我是再也不愿意见你了。”说完背过身去,不再看她,慕夕知她是恨极了自己,留在这里只是更加的难过,一步步地走了出去,到了外间,接过明喜手里的东西,是一卷卷的画轴,抱了满满一怀,她说:“这些补品都是极好的,你要记得炖给二娘吃。”明喜道:“三姑娘你不要介意,二娘自从儿少爷去了就一直这样,对什么人都这样。”
慕夕看着外面茫茫的夜色,心头只是一片茫然,茫然点头:“没事,我走了。”
跌跌跄跄往外走,怀里掉下一个画轴,画轴跌落在地上,在微薄的月光下展开,细细勾勒的女子有着纤巧美好的身形,还是那个习惯性的动作,微垂黔首,修长的脖颈上沾了几片桃花,柔美的不似人间。她蹲下身子,伸手抚上画纸,有细细的纹路,是上好的蜜香纸,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斜拉里伸出一只手,拣起画卷了起来,明喜道:“二少爷画了好些年,还有好些被他在去战场之前烧了。”
慕夕欲站起来,却向前栽去,明喜眼明手快,抓住她,慕夕只是护着怀里的画轴,接过明喜手里的画轴,紧紧地抱在怀里。
慕夕能够再次开口说话很快便在相府传遍了,难得的是大夫人召集众人吃了一顿团圆饭,慕夕有两个较小的妹妹,都是十一二岁,尚未到出嫁之龄,要不怎能轮上慕夕嫁去静王府,还有三个弟弟,一个稍大一点,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还有两个,一个才七岁,一个也不过九岁,比慕夕年长的都不在家,慕夕与他们都不亲,也无话可说,倒是两个妹妹一直在她身边,显得甚是亲厚,两个姨娘只是一个劲地夸她嫁得好,连大夫人也跟在后面附和了几句,慕夕甚是诧异,也不便多说话。
大夫人问:“三姑娘这顽疾托了这些年,也不知是谁这样神通广大治好了?”大夫人问话自然不能不答,慕夕只得扯了个谎:“王爷在外寻得名医,配的药方吃了一年半载才慢慢好起来的。”八姨娘道:“什么样的神医,也给我们引见引见,我前儿还头痛。”大夫人“咳”了一声:“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八姨娘听她这么一说,只得怏怏的把头低下去。慕夕仍是回道:“那个大夫想是个世外高人,我也没有见过。”
十姨娘打岔道:“可见王爷是极爱惜我们家三姑娘的,我来的晚,也不知道姑娘那时生得什么病,竟这样严重。”十姨娘话未完,就听到大夫人怒斥:“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竟是些晦气的人。”八姨娘兴灾乐祸,道:“是呀!三姑娘好了是喜事。”
林相一直未说话,看了看一桌子大小妻妾,突然觉得女人真是麻烦,道:“吃饭的时候就不能消停会。”过了一会:“夕儿难得回来,多吃点。”此话一出,一桌子的声响都停下来,慕夕低低“嗯”了一声:“谢谢父亲。”众人这才恢复过来。
慕夕有些不适应,众人待她种种,都是因为他,他待她那样好,可是她又是那样亏欠二哥。满桌子的佳肴,到了嘴里不过如同嚼蜡,一顿饭吃下来十分冗长,吃晚饭,不待他们说话,慕夕先开口道:“二娘没有来吃饭,我送些饭给她,顺便过去看看。”
出了饭厅,锦儿道:“小厨房里熬了燕窝粥。”
慕夕看那树木都凋谢了,枯黄的枝丫在风里摇摆有些铮狞。锦儿见她久不出声,拉拉她的衣袖:“姑娘。”慕夕缓过神,道:“你把粥送给明喜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