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感》玫瑰几何

18、Chapter 18

　　云念走进“落难者”。

　　这是她第一次，以个人的身份走进来的。前两次，宋听则都会陪着她。

　　凭着感觉，云念一路来到地下台球厅，她推开门，一阵烟雾缭绕。
　　她忍不住，被这浓烈的烟草味道呛的咳嗽了两声。

　　台球厅里乱糟糟的，人来人往的不少。男生输了恼羞成怒的咒骂、赢了就兴奋地吹着口哨。
　　他们都在忙自己的。没有人注意到突然推门而入的云念。

　　云念反倒松了口气。
　　她最害怕被别人注意到，尤其还是这种地方。

　　云念用目光扫了一圈，忽然看到了宋听则。
　　他在最里面的球桌旁边，一只手拿着长长的球杆，倚靠在球桌上，另一只手夹着一支烟，烟头燃烧的蓝色烟雾后面，是少年劲瘦有力的腰肢。
　　他似笑非笑的，侧阴阴的眼神背后，是看不出、猜不透的情绪。

　　他没有穿校服，上身是一件很随便的黑T。

　　云念忽然想到，他的校服还在自己那儿。

　　想到了和他搭话的开头，云念起步，开始慢慢往宋听则的位置方向走。
　　然后，她止步不前，脚下如同灌了铅。
　　一个蓝色裙子的女孩走到他身边，和他姿态亲昵，甚至还接过他手里的烟，抽了一口。

　　云念瞬间想吐。

　　她往前走的飞快，快步走到宋听则面前。
　　“你的校服还在我这儿，什么时候来拿？”

　　宋听则懒懒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把烟头掐灭，“你怎么来了？”

　　周围三三两两都停下了手中的球杆，直挺挺的往这边看。都在看云念。

　　蓝色裙子也转过来，云念看着她，蓝色裙子的妆容掩盖了她原本的长相，云念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

　　“哟？还穿着校服呐？”蓝裙子笑了一下，接着，就回靠在球桌上，身材傲然。
　　“宋少的小女朋友，原来还是学生呐？”

　　她的话说完，自己先仰着头，“咯咯”笑起来，其他人也要跟着起哄。

　　云念受不了这样被人围着指指点点的取笑，涨红了脸，她垂下头，只和宋听则说话：“你什么时候来拿衣服？”

　　宋听则皱了皱眉。

　　蓝裙子却是先开口：“妹妹，你用这个借口也太老套了吧？姐姐又不是小气的人，你……”

　　被说中了一开始的目的，云念的脸红的更厉害，浑身如同千万只蚂蚁在爬，十分不自在。

　　“挞——”打火机的声音，蓝裙子就要继续抽烟。

　　云念往后半步，和蓝裙子错开距离。她讨厌烟味儿。
　　云念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她清了清因为委屈而沙哑的嗓子，自以为没有哽咽的声音。她只又问：“你校服还在我那儿，什么时候……”

　　“就现在！”宋听则开口。

　　宋听则的话说完，厅里瞬间安静，所有人仿佛被摁了暂停键，都有些吃惊的看着云念。
　　这个穿校服的女孩子，到底在宋少心里什么地位？
　　仅仅一句话，就能喊得动宋少？！

　　“好。”
　　云念也只回答了这一个字，接着，她转身，走的飞快，像是要去逃离。

　　她讨厌这里，讨厌那个蓝裙子女孩，讨厌这里的烟味儿，讨厌刚刚的肆意取笑。
　　又或者，她讨厌刚刚的宋听则。

　　宋听则丢下球杆，紧步跟着她。

　　两个人一前一后，云念走的飞快，但宋听则总能亦步亦趋的跟上她的步伐。

　　离开地下室，走到上面的酒吧，院子里的秋风吹进来一瞬，云念冷静了不少。
　　她转身，看到了紧步跟来的宋听则。以及……两条刚刚在门口的德牧。

　　“抱歉……”
　　宋听则好像有很多的话要说，但最后，能说出口的，只是一句道歉。

　　“就这样吧。”云念听到自己开口，“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我会让徐妍帮忙把衣服送到你那儿。以后我们，就当不认识。”

　　那一天，云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
　　也许是在台球厅，她看到有些人比她更能接近宋听则，她心里生出了妒忌。
　　也许，只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个没良心的人。

　　“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对谁都不好。”云念最后开口。
　　“警方一直在盯着我们。”
　　宋听则驻足原地，看着云念的眼睛，从里面似乎看到了无数的事态变化。

　　他低声回答：“好。”

　　那天之后，云念不再和宋听则有半分交集，她开始去自己学着解决问题，解决不了的就去找徐妍。每天不再空洞的思考以前的事，也不再考究宋听则是如何处理司源的。

　　天气慢慢变冷，她也慢慢的，把宋听则从她的回忆里挖出来。

　　——

　　“在学校处分宋听则和云念过后，两个人基本上再无交集了。”年轻的警察把自己最近的调研报告汇报给郑莉。

　　“郑副，咱是不是搞错了啊？”

　　郑莉看着面前的人物关系图板，在宋听则和云念之间的粉红色连线打了一个叉号。

　　云念，宋听则，吴茉，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郑莉给他假设的叫α。

　　α是指杀死吴茉的凶手，也是指八月三十一号那晚，那个消失的人。
　　一样的DNA。

　　云念说，她和宋听则八月三十一号那天晚上在西边小花坛里约会。

　　但那一晚，却有人举报宋听则在天台杀人。

　　他们警方也被通知过去了一趟。郑莉对宋听则一直怀有戒备警惕，她在听说有人举报宋听则杀人时，也急忙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但，根本没有死者。

　　现场只有一个摔得七零八落的桌子。

　　郑莉在教学楼附近排查了一遍，在教学楼后面的那棵白杨树上，发现了沾着血的毛发。
　　毛发的DNA，和当初吴茉死亡时身上带着的毛发DNA一模一样。

　　郑莉猜测，这个杀死吴茉的人，又回到了学校。
　　还有云念。
　　云念那天晚上回来，穿着的是宋听则的校服。他们两个之前谈恋爱都没有出事，为什么九月一号就被抓了？

　　据南山七中的政教处主任说，他在八月三十一号那天就接到过一次匿名举报，但等他到达小花坛，那里却根本没有人。
　　政教处主任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被耍了。
　　可等到九月一号，他再次接到匿名举报，这次，却抓到了云念和宋听则。

　　郑莉再次捋顺了一遍思路，她拍桌子：“小张，把云念的审讯资料拿来再给我看看。”

　　年轻警察小张照办，不一会儿，就把笔录和录像全部带来。

　　郑莉看着录像，警方为了审讯目的，经常会把几个问题像揉面团一样，拆开且反复的询问。

　　云念说到底，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问的次数多了，总能发现破绽。

　　郑莉逐帧分析，忽然，在第三次询问云念的约会情况时，出现了破绽口。

　　-“你和宋听则经常约会吗？”
　　-“偶尔。”

　　-“八月三十一号那天晚自习……”
　　-“我们在约会，他怕我冷，把校服披在了我的身上。”

　　-“在哪里约会？”
　　-“学校西边小花坛。”

　　“等一下！”郑莉让小张暂停，她说：“南山七中的政教处主任说，他在八月三十一号那天晚上就去西边小花坛抓约会了，如果云念和宋听则在那里约会，为什么没有被抓？”

　　小张说：“对啊！”

　　郑莉用纸质笔录拍一把小张的头，她骂道：“对什么对啊？云念和宋听则不在小花坛，他们两个能在哪儿？”

　　小张当然不知道，他趴在桌子上，问：“云念不是说，宋听则给她披衣服了吗？那肯定就是在室外？”

　　郑莉眼前一亮，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快快快！我们再去一躺南山七中，再去问一次云念。”

　　——

　　云念第不知道几次见到郑莉，她漂亮的脸已经归于平静。

　　郑莉却十分激动。

　　云念默默观察着郑莉的一些微表情。

　　唐新河在一旁陪着。

　　“云念。”郑莉坐在云念对面，她看着这个足够漂亮的女孩子。
　　在十七岁，所有人都灰头土脸学习的时候，她还能这么明媚，像杂草丛中混入了一朵玫瑰花。

　　多少人想摘她？

　　“八月三十一号那天晚上，你到底在哪里？”郑莉又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云念：“在约会。”

　　“在哪里约会？”

　　云念抬起头，郑莉依旧是一身浩然正气，锐利的目光像是能穿透一切的光。

　　“西边小花坛。”云念回答。

　　“可是，”郑莉缓缓开口，她说：“那天你们学校的政教处主任接到举报，西边小花坛里根本没有人。”

　　云念一笑：“谁约会只在一个地方不动？”

　　郑莉语塞，她又问：“你们两个现在分手了？”

　　“对。”

　　“为什么？”

　　“学校要求的。”云念说着，看向一旁的唐新河。
　　唐新河立刻作证：“九月四号那天早上星期一，我们学校开升旗仪式，她和二班那小子都念检讨，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见面了。”

　　郑莉不说话了，她在疑惑，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多年以来的刑警经验让郑莉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但事实又明晃晃的摆在她面前。
　　她刚刚似乎就要窥见真相一角，但顷刻之间，又完全没有了线索。

　　就好像她行走在无边的黑夜里，一道细弱的手电筒光刚要给她指路，但又瞬间，谁把手电筒给关了。

　　云念抬起头，她看着郑莉。正义与真理，这是郑莉的名字。
　　她意识到，郑莉永远不会放弃去寻求真相，哪怕要面对的是背景深厚的宋听则。

　　云念垂了下眼眸，她低声开口：“为什么会觉得是宋听则杀人呢？难道就因为那个相机吗？”

　　云念的话给了郑莉指引，她眼前一亮，招呼着小张就要去那个女生家里家访问话。

　　因为宋听则高二时的那件事，郑莉从一开始就对他持有隐晦的偏见，认定吴茉的死、还有八月三十一号那天晚上一定有事发生。
　　但郑莉却忽略了最早报案人的例行询问。

　　为什么会有人一口认定别人杀人？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看到郑莉因自己的一句话而改变侦查方向，云念继续垂着眼睛，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整个人厌厌的，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离开办公室，外面是秋季的天空，秋高气爽的季节里，天空也显得格外空旷。
　　云念看着郑莉远去的背影，慢慢呼了一口气。

　　沈钰在吴茉和司源的案子里，都能完美抽身，是时候该让沈钰付出点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