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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夏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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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宁叫谢玉的声音惊了一下,尴尬的回身,故作镇静道:“东西都还没吃完就让我干活,差遣奴隶也不是你这样的。”
她坐到檐下石阶上慢慢地吃,谢玉在屋内自己道了杯水,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李老板那种乐在其中的欢喜,他也不是没有。
估摸着她快吃完了,谢玉给她倒了杯水出去,陪她一起坐在石阶上,落日的余晖拉长两个人的影子,斜斜地映在地上。
舒宁嫌弃的望了他一眼:“我还没好好回味,你就迫不及待给我喝水?”
“给你漱口的,吃完糖不漱口,牙会疼。”
“不要。”
吃糖这种事,除了吃时的味蕾刺激,不就是贪念吃完后的味觉回忆吗?漱口了还有什么意思。
谢玉把杯子塞进她手里,又从她手里抢过签子,认真道:“你要是不注意牙齿,往后我便不再买了。”
舒宁噘着嘴怨恨的看了他一眼,只好乖乖漱口,漱完口才反应过了,她为何要他买?钱都在她这里,她要买什么不能自己买?于是对谢玉的怨念又多了一分。
谢玉还不知道舒宁心里是这样的打算,起身回到屋内,唤舒宁道:“量尺寸了。”
舒宁满心怨念的拿着绳子进屋,谢玉摊开双手站在他面前。
尽管看过他很多次,舒宁还是不得不承认,他这张脸就是看不厌。
长得好看的人到底还是占优势的,做了什么事都容易被原谅,方才还对他心生怨念,此刻看着这张脸,都不想生气了。
舒宁心里明白自己不是个圣贤菩萨,但凡换个长得差点的人,为他一路吃这么多苦,她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了和离书回扬州了。
量尺寸的绳子绕过他的脖子时,舒宁够不着,垫着脚也攀不上他的脖子。
舒宁道:“你蹲下来一点。”
谢玉稍微把头低下来一些,舒宁仍是够不着。
“再蹲下来些。”
谢玉又将头低下来一点点,舒宁还是够不这。
舒宁恼道:“再蹲下来些,我够不着。”
谢玉索性一把钳住她的腰肢,将她高高举起,放在凳子上,舒宁的心跳在举起来的瞬间慢了一拍。
站在凳子上,她忽然高了许多,直接能俯视谢玉的头顶,伸出手去量时,他贴身近来,几乎擦着她的肩窝。
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游走,舒宁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
站在下面的谢玉察觉到头顶的人的反应,露出奸计得逞的笑,不过很快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
量好颈部的尺寸和手臂的长度,要下来时,谢玉抢先一步又将她抱下来。他的手掌很有力,隔着衣裳,都能感觉到手掌的宽阔,触碰之处,像被撩燃火苗一样觉得发烫。
舒宁涨红了半张脸,低着头绕到他身后,谢玉张开手臂,让她量腰围。
藤萝枝蔓绾住腰肢时,两人贴的很近,呼吸的热气喷薄在背上,谢玉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那个……”
寂静的空气让两人都有些不自在,为了打破尴尬,两人同时开口,不约而同撞在一起,反倒更尴尬。
谢玉礼貌道:“你先说……”
“我是想问问你,你上回给我的面脂,可不可以教我做?”舒宁将手上量过到尺寸记下来,“我用过后觉得效果十分好,便想着芙蓉镇这地方,卖胭脂的店铺少,还卖得不合价,若是将你做的胭脂拿上街去卖,物美价廉,生意必定会很好。”
据她所知,女子爱美,世多如此,芙蓉镇的女子也不例外,芙蓉镇胭脂水粉销路不好,一是因为缺钱,二则是镇上只有一家店铺,垄断了所有生意,价格还定得高,普通人自然买不起。
若是她也卖胭脂,在控制成本的基础上卖得低些,薄利多销,生意未必不会好。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谢玉,谢玉沉思了片刻,淡淡开口道:“不是不能教你做,只是阿宁,”谢玉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她,“你实在不必这样辛苦,如今我已然大好,养家糊口这样的活交给我便是,你若想买些什么,尽管去买,不必担心钱不够。”
他现在做着好几份活,早上给镇上孩子们上课,下午孩子们散学后去对面酒楼做账,晚上回来给人做润笔,偶尔帮忙写几副匾额,挣的钱也不少了,甚至已经将家里改造一番,暂时比不上京城侯府那样富丽堂皇,但放眼整个镇上,也算半个富户了。
要说给舒宁买什么都能买,哪怕镇上胭脂铺定价那样高,也不是买不起,只是他看过那东西,横竖写着两个字:劣质。那样的东西用在舒宁脸上,还说不准又生出什么痘来。
况且,他做的面脂,成本也不低,在芙蓉镇就算按成本价出售,就目前芙蓉镇的财力水平,也不会有什么人买,连工时费都不一定赚得回来。
舒宁听了他的话,指了指床上躺着的罗裙,笑着道:“你挣的钱是不少,然后就乱花钱,给我买那么贵的裙子,自己衣裳磨破了都接着穿?”
今日学生放假,她一早起来,谢玉已经出去了,在她新换的妆台上放着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件新裙子,还是镇上时下最流行的款式。
她从未和他提过,只是前几日和他一道出门逛街时,看到有人穿,那姑娘模样好,衣裳穿得也好看,便忍不住多看两眼,谁知他就记下了。
看到裙子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做人都是相互的,他待她不错,她也想对他好些,便想着给他做一件衣裳,聊表心意。
“你放心,”舒宁将他按坐下来,“我并非是因为缺钱,只是想自己也学点东西,你看你什么都会,随便一样拿出手都不会饿死自己,我就只会做做针线活,拿出去卖还挣不了几个钱,我心里自然知道,傍着谢郎君是饿不死的,但总觉得自己一事无成很失败,就连镇上卖豆腐的大娘都比不过。”
以前在扬州,她是千金小姐,学的都是将来怎样做好一个宗妇,怎样相夫教子,怎样持掌中馈。
流落到这芙蓉镇来,抛却名门贵女的身份,一穷二白的情况下,她连养活自己都困难。
看到一个人撑起一个客栈的叶老板,看到一个人抚养孩子的何大娘,再看到镇上抛头露面,为生计奔忙的人们,舒宁觉着,若不靠家里不靠夫婿,把她就这么扔进人群里,她是活不下去的。
在京城时盈姐姐也常说,女子没有半点不如男子,不过是世道苛刻,将女子困囿在后宅几寸天地,还要用《女德》《女诫》来驯服她们。
以前她对这些话是半懂半不懂的,因为她接触的女子都是这样困在后宅一方天地,大家都这样,她也没什么想法,走到哪步算哪步,要真是守着内宅安稳一辈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可现在她在这小小的芙蓉镇,亲自接触到另样的生活,另一种世间百态,仿佛理解了许多,依着舒宁看,谁都靠不住,自己自立自强才是正理。
“你将你做胭脂的法子教我,我也算有个一技之长。”
舒宁试探着和谢玉商量,普通做胭脂的法子她也略知一二,但做出来也就两个字:糊弄。
“好好好。”谢玉拗不过她,她想学,他教就是,说不准也就是小姑娘贪玩,一时兴起,不过他乐得和她相处。
“我待会儿写个方子,你照着方子去把材料买来,我教你怎么做。”
“你不拦我?”舒宁眨巴着滴溜溜的眼睛在谢玉脸上打转。
怎么说她现在的身份也是他的夫人,这种官宦子弟,有又几个真能接受自己夫人在外面抛头露面做生意?
谢玉笑道:“我拦你做什么?”总之是她怎么高兴怎么来,他乐见其成,做胭脂而已。
*
说做就做,舒宁拿着谢玉写的方子,上街买好材料,做胭脂的器材上次谢玉已经买过了。
头一次做,她不敢买太多,况且转了一圈下来,添入胭脂的药材价格还挺贵。
舒宁顺道又去布庄挑了匹月白色带暗纹的布料,谢玉的模样,适合穿素色的衣裳,朗月风清的,最为好看。
挑好布让人送的家里,舒宁回去时,又在屠户那里买了一斤哨子,一半精肉一半肥肉,晚上包饺子。
提着东西回去的路上,一路和人打着招呼。
没奈何,镇上的百姓太热情。
她们来镇上的时间也不长,偏偏就人人都认识,镇上的舒娘和她瘸腿相公,模样最好看,消息传得广了谁都想看一眼,究竟什么是天仙儿似的人物。
舒宁刚回头和买茶水的伙计打招呼,伙计往她身后努了努嘴,示意她往后面看。
舒宁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并没有什么人,疑惑的看向伙计。
伙计招手让她靠近些,在她耳边小声道:“后面有人跟着你,当心。”
舒宁正要回头看,伙计一把拉住她,高声吆喝道:“唉,小娘子,来吃碗茶再走不迟。”
又低声道:“别回头,他出来了。”
舒宁装模作样要拒绝,用余光瞥见,确实有人在有意无意看着她的这个方向。
那人戴了个草帽,怀中抱着把陌刀,正装模作样拿着个小孩儿玩的拨浪鼓看。
舒宁谢过伙计,保持原来的速度往前走,时不时停下来在路边摊上看,趁机回头看,那人还在跟着她。
看他的装扮和身材,不像是寻常百姓,倒像是话本里的江湖人。
舒宁不知道这人跟着她的目的何在,但对付她知道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不至于要带刀出手吧,思来想去,只怕是针对谢玉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