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莫纳传奇之归途》一窗错晓

6、第四章

　　“天！”
　　拉德维尔随意转过的视线僵硬的定在了某个方向，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不远处的戈德号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一层浓浓的死亡颜色，原本深褐色的船身逐渐被黑色吞噬，船上的人大声地叫喊着什么，发疯般砸下各种东西，也只是悄无声息的沉没，连水花都不曾溅起。
　　“啪哒”拉德维尔手上的力气卸下，原本拉着的水手跌到地上，退缩着躲到角落里，把头埋进膝盖，“来了来了，我们会死的，都会死的……”

　　不过眨眼功夫，黑色的“魔鬼”已经漫过了船体，爬上甲板，原本还在惊恐逃避的水手们像被定格一样停在原地，从脚上开始，一点点地变成了黑色的雕像。
　　片刻之前还在鼓噪不安的航船陷入了一片死寂，如同被时间遗弃般，凝固的停在了海面上，水手们的面孔扭曲着，永远的停留在了他们出生以来最惊恐的一刻。

　　原本沉默的海面忽然涌动起来，连天的巨浪拔地而起，在活着的人面前扑上了高大的船体，再次跌入水中后，仍旧是死一样的平静。
　　戈德号仿佛从不曾存在一样，毫无痕迹的消失在了原地。

　　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过匪夷所思，当人们反应过来时，视线所及已经空无一物，除了仍旧无波无澜的黑色的海面。
　　“梅里！”
　　忽然有人打破了窒息的安静，哭喊着扑了上去，被周围人眼急手快的按在了地上。
　　“梅里在上面啊，我弟弟在上面啊，梅里……梅里……”地上的人挣扎着想要扒上船边，却只是被他人压制在了最后的一段距离内，他绝望的扭动，忽然红着眼睛转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西恩，“船长，救救他啊，船长，船长……”

　　西恩像没有听到一样，面无表情的死死盯着戈德号消失的地方，扒住船舷的关节泛出了青白的颜色。
　　“安静，卡姆。”库塔走过去，强制地捉住崩溃的水手，把他拉离主甲板。
　　“梅里，放开我，梅里……”嘶哑的喊声逐渐消失在黑暗的底舱。
　　“我们该怎么办？”拉德维尔偏过头问现场唯一一个面色还算正常的人。
　　“等待吧。”沃伦摊手，“也许很快我们就不会为粮食短缺发愁了。”
　　“哦～～那能不能要求今天的午餐加量？”
　　“当然。我会去吩咐厨房，每人多加一盎司土豆作为抚慰品。”沃伦毫无笑意的讲着冷笑话，招呼着几个趴在船舷的水手各归各位。
　　“哦，真大方。”拉德维尔拢住西恩的肩膀，用力摇了摇，终于感到手下的肌肉松弛下来，“好了，西恩，至少我们已经被法外开恩的放过了，还能讨论今天中午是吃炸土豆还是烤土豆，你喜欢哪一种？”
　　“该死！直接给我干脆的好了，他妈的开什么恩——”西恩狠狠地一拳砸上船壳板，然后叫住已经准备离开的拉德维尔，“我要土豆泥，顺便，一大桶啤酒。”
　　“好，如你所愿，我的船长。”金发青年头也不回的招招手，步履轻快的跃进了大敞的甲板室。
　　“喂，你！回到自己的地方去，没事干就睡觉节省体力，不要在外面闲逛！”可怜的水手被船长的坏脾气波及，战战兢兢地从尾舷上爬下来，连滚带爬的逃出了西恩的视线。

　　看着那个跌跌撞撞的背影，西恩终于勾起了嘴角，转身跟着拉德维尔的方向去了，刚刚忘记说了，土豆泥的话，最好把留了许久的肉干也一起拿出来。

　　甲板上重新恢复安静，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水手，他已经停止了颤抖，却仍然不肯把头抬起。
　　甲板室投下浓重的阴影，把他层层笼罩起来，笼进了被人们遗忘的黑暗里……

　　嘈杂的人声远去，塞勒斯把厚厚的被子从头上拉下来，看着门缝里透进的一点天光，庆幸自己终于又多活了一天。
　　拖过一旁的皮盔甲，塞勒斯一口一口的撕咬着，费力咽下。
　　舌头忽然被硬硬的东西划到，他吐出来，一颗沾满血的牙齿残缺着躺在手心，不在意的丢到一边，继续自己的进食——他太饿了，他不知道嘴里的东西是什么味道，但他知道这能吃，他要吃，然后活下去。
　　拜右眼的伤口所赐，他整整发了两天的烧，但他不能睡过去，他知道在他闭上眼睛的下一秒，周围的人都会扑上来。所以，他在还能行动的时候，爬到了这个平日很少有人踏足的小库房。
　　嗓子里干得几乎冒火，塞勒斯用力咽了咽口水，似乎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因为脱水的原因，即便有了伤口，也没有多少血流出来。

　　迷迷糊糊的时候，外面又传来说话的声音，紧接着门被大力的砸响，塞勒斯绷紧身体贴在墙上，徒劳地试图把手边的东西扔到门上，却因为虚脱，散落在了脚下。
　　一声巨响之后，门板砸到了地上，扬起的灰尘落下，露出无数张狰狞的面孔，看不清眉目，只是白灿灿的牙齿连成一片，偶尔挂着几缕血丝。
　　“不，别过来。”
　　塞勒斯无声的嘶吼着，一个人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情急之中，他抓起早就备在身下的匕首用力捅了过去……

　　太阳穴鼓胀胀的疼痛，尖叫被压抑在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死了吗？
　　塞勒斯没有焦距的转动着脖子，周围的环境与记忆中不同，他迟钝地思考，花了很长时间才记起自己是在‘多莉亚号’上。

　　“塞勒斯！塞勒斯？塞……”
　　突兀的喊声让他怔了怔，死死盯着颤动的门板半晌，才慢吞吞的打开了门。

　　“你们当时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是的，船长，没有。”塞勒斯摇摇头。
　　“当时真的是毫无征兆的自行散去？”男人的眉头皱起，带着难得一见的困惑表情。
　　“是的，船长，没有。”塞勒斯继续摇头，仔细地打量着面前高大的年轻人——他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下面已经有了淡淡的黑色。
　　他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吧，塞勒斯想，他听给他送饭的小杂役说了，西恩一反常态的和沃伦一起翻了上千册笔记，始终没有找到摆脱闲暇困境的方法。
　　怎么可能找到呢？他不露痕迹的笑了，那是魔鬼，只有用活人的鲜血与生命去献祭才会满足的魔鬼啊。
　　这样想着，塞勒斯惊讶的发现自己原本暴躁的情绪竟然在见到这个男人之后奇异的平息下来。
　　男人有力的手臂就支在自己身侧，抬头，还能看到他露出衣领的小麦色脖颈，塞勒斯着迷的望过去，想象着如果拨开皮肤，下面会是怎样奔腾的血脉流动。
　　那么年轻的生命啊，塞勒斯完全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西恩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可他已经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