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
这场不明所以的对话因上课铃的响起终止。
第一次和同学的交流中就暴露出一些小问题后，黎时羽似乎不受欢迎。
至少明面上大家对这个指着天空说要回去的怪人冷淡了不少，如来时一般快速地远离了那个座位，完全看不出之前那股热情洋溢的劲。
他们用微妙嫌弃的口吻谈论他，说新来的转学生脑子可能有点问题，要不就是中二病。
但私下各人心思如何还另当别论，那些暗暗打量的视线并没有因嘴上的讨厌移开。
总之，转学生是个奇怪家伙的印象已经有了端倪。
这些人际往来黎时羽不知道，也不能理解。
最近他一心一意思考的只有一件事——怎么脱离这完全陌生的人间。
有个词叫“水土不服”，基本就可以概括他如今的情况。
这里的元素压力不对，精神触觉不对，脚下踩着的质感也不对。像是把一只习惯海洋的鱼忽然扔到沙漠里，时羽只感觉呼吸间都透着不适矛盾，无一处不别扭。
尤其是失去赖以生存的翅膀和元素掌控力，宛如又在鱼身上剥掉了一层鳞片，没有任何防护地扔进人间这大油锅里，噼里啪啦炸出焦褐。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忍不住焦躁。
上课时那位口若悬河的老师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进去，一直瞅着窗外的天空，满脑子都是重新回“家”的可能。
在来到这里之前，时羽从不知道原来向来以稳固安全著称的元素隧道也有被折断的一天。
前辈们曾经叮嘱他，如遇雷雨天气，绝不可利用元素通道飞行。当时有好奇的天使问过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前辈们却三缄其口，纷纷露出奇怪的笑容，只说这是坏孩子才需要知道的内容。
现在他明白到底是什么内容了——天使环碎掉、翅膀隐匿，甚至连本应充斥全身的元素都被耗尽。
他就以这样狼狈不堪、一无所有的状态来到了人间。还好巧不巧，坠落过程正好被异常生物办事处的监控拍了个正着，刚一落地就被专员逮到了办事处进行审查。
时羽晕乎乎的劲还没缓过来，就被扯到了封闭房间的凳子上坐下。
当时，面容和善的问话员笑眯眯地递给他一杯水，简单介绍他们的部门职责后，顺带解释了下不给他奶茶或者可乐是怕出现过敏反应——此前有位对茶叶过敏的妖怪浑身肿得跟气球一样被抬走了。
“毕竟人间危险的东西还是很多的，随便乱碰乱来会产生什么可怕的后果我们不清楚，也不能负责。”名为阮昔的问话员以此结尾。
时羽没听出来这话里的隐隐敲打与威胁，等稍微适应气压和环境，才点点头表示了解，开口问了第一句话：“我不属于这里，不会久待，你们有让我回去的时空流吗？”
时空流是脱离世界的隧道口。
曾经有前辈告诉过新生天使，不小心出现在他界生物面前也不用惊慌，有些组织会主动帮忙让他们离开。比较排外的种族也不希望别界生物出现在自己的地盘上。
阮昔从他脸上看出坦然与平静，不动声色地和另一边拥有测谎能力的专员对视一眼，不答反问：“你要回去？从之前监控画面来看你是天使对吧？”
“嗯。”
阮昔眯起眼，笑得意味深长：“这样啊。”
时羽不知道，这一声应答即是后来所有信息被掏空的开始。
直至问话结束，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被这个人类引导着把能说的信息全部说了个干净，甚至连他今天穿着什么元素系列的衣服都说出来了。
相对应的，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却一点头绪都没有，半个字都没能从人类嘴里抠出来。
初来乍到的天使后知后觉，有种世界观被刷新的感觉——人类是这么狡诈的存在吗？
明明宇宙排行榜里的智力排名一点也不靠前，是哪里不对吗？
而顺利扒光所有消息的人类松弛了原本紧绷着的表情，懒洋洋地招呼外面的人塞了个东西给自己眼里傻乎乎的天使，旁若无人地对同事说：
“得了，可能是个未成年，掉下来就没什么力量了，处理嘛……先测试下常识水平，再看情况找个合适的监护人。天使这种幻想系生物可不能随便处理，万一发生什么异变就麻烦了。我可没有忘记上次那个闪星人最后的变化，怎么就和古董同化了呢。”
还处在震惊中的时羽没能继续谈话，一眨眼就对上了“嘭”地砸到桌上的一沓纸张。
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晃得人眼花。
看出他脸上的疑问，拿来纸张的人解释了一下：“这是常识范围的试题，我们要对你进行一轮测试……”
这人似乎是个新手，吞吞吐吐思考着怎么说明时才猛然想起另一个关键问题：“对了，你应该识字？”
时羽下意识点头。为了传递信息，天使与任何生物都拥有无障碍沟通能力。
坐在对面的阮昔一拍手，笑得格外灿烂：“那么来写卷子吧！写完我们再继续聊。”
原本想拒绝的话被这句堵住，时羽提醒自己要注意遵守人间规则，没再多话，拿起试卷安静地低头，一行行阅读。
大多数问题看上去能够理解，部分词语看上去有点怪，不像是字面意思。
遵照内心想法辨认一番，时羽一边思索，一边拿着刚刚学会怎么使用的笔开始写。
这一写，就从天亮写到了天黑。
可怜还没怎么体验人间生活的天使，最开始接触人间的“礼物”就是人类的测试套餐。
这份被随心完成、份量极多的卷子的批改速度秉持了这个国家的惯例，快、狠、准。
交卷半小时后，阮昔坐在椅子上，拿着新鲜出炉的综合评分和评价，向懵懂的天使传达了处理方案：“很遗憾，你的常识远远没有达到能独立生活的标准，年纪也不够。所以你需要被送到学校里继续学习。不过请放心，为了方便你在这里生活，我们会给你安排合适的监护人，也会提供资金支持和其他补助。”
“我已经是可以执行任务的天使，拥有决定自己生活的能力。”时羽觉得他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作为穿梭在万界的天使，他比起那些常年出差、一次出差动辄千年的前辈，的确资历很浅，经验不足，阅历也少。或许按照人类的标准，他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
但天使的知识与生俱来，并不需要像人一样学习。只要等到身体能够承受住元素隧道的压力，天使就可以开始进行工作。
这是天使们的常识。
“但这不是人类的常识。”
阮昔戳了戳时羽的额头，无情驳回了他不去上学也不要监护人的意见。
“在我们这，像你这样大的孩子就应该老老实实去学校，等着学成毕业，再为社会做贡献。来到人类世界就要守人类的规矩，天使课程里不是有不可随意破坏世界规则这一项吗？”
完全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无力到被人类戳得一个仰倒，时羽捂着额头反驳：“我不属于这里，也不能做什么贡献，你们没有回去的办法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告诉他回去的办法，反而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如何让一只天使回去，听上去的确是个有趣的议题。”阮昔摊开手，耸耸肩，“但你要明白，人类可是还处在连引力都不能自主摆脱的阶段。你觉得我们要怎么帮你回去？更别说连时空流在哪我们都不一定能找到。”
他摸了摸下巴：“至于贡献……像你们这类的生物好好融入社会，不折腾不捣乱就是贡献，首先要做的就是听从安排，比如乖乖去上学。”
这话几乎是彻底判了死刑。
时羽震惊万千世界居然还有连引力都无法摆脱的孱弱存在，又被这独断的宣判打击，一时有些卡壳，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会没注意的功夫，他再想问些其他事情时，为他准备的监护人就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你！”看见那人的刹那，他觉得自己的翅膀要是还在，一定跟着他的头发丝一起炸开了。
那是个时羽完全不愿意回忆的糟糕见面。
“……那位同学，新来的那位……”
讲台上喋喋不休的老师紧紧锁着眉头，目光鹰隼一般锁定了新来的转学生，见他被喊了几次都盯着窗外，完全无视他，才忍着怒气翻了翻点名册，一字一顿地念出来那个陌生的名字，“黎、时、羽同学。”
念出黎字毫无反应的人，在时羽两字后终于意识到什么，缓缓转过去，眨眼：“什么？”甚至不知道喊一声老师，微微歪头，满脸无辜，半点不为自己的行为愧疚。
关注事态的同学们在底下窃笑，也有人眼里涌出担忧，更多人在看好戏，但这些情绪都无法压过老师的怒火。
长长的教鞭甩出破空声，英语老师怒目圆睁，一指窗外：“给我出去站着！”
所有学生都为老师勃发的怒意颤了颤小心脏，但身处其中的当事人表情未变，慢吞吞看了老师一眼，才站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新来的转学生一脸坦然地走到走廊上，课本不带，错也不认。
那样子像是故意挑衅，又像是肆无忌惮，嚣张得可怕。
英语老师在台上看见黎时羽完全“不知悔过”的模样，磨了磨后槽牙，当场拍桌子宣布：“谁再敢上课不听乱走神都给我出去！不然今天的英语作业就再加一篇背诵、两篇阅读、三篇完形填空！”
全班立刻噤若寒蝉，原本不少偷瞄门外那人的目光都收敛起来，眼观鼻鼻观心，没人再敢触霉头。
作为差点被台风波及的边缘，也作为台风眼的近侧，荀深如他人一般低头前，悄悄瞥了眼。
被罚站在门外的少年半边纤长的影子映在窗台，满不在乎似的地仰着头，如上课时一样望着高远的天空。阳光沿着轮廓分明的侧脸勾勒，画出连睫毛都金亮的异彩。
仿佛融化在光中的人，眼里却空无一人。
敏锐意识到这点，荀深心脏唐突一跳，仿佛本能在提醒着什么。他匆匆忙忙收回视线，不再多看，也不再深究。
这一节课过后，转学生又多了个本人暂时不知道的疑似“坏学生”标签。
但作为被罚出教室的当事人，时羽的情绪没有太大波动。
他只是凝视许久的天空后，向上抬起手，对准视野里铺天盖地的蓝，缓缓收拢五指。
——要抓住天空似的。
最后却一点点松开手，从嘴里吐出轻飘飘、好似要被风卷走的叹息：“是蓝色的。”
他从没见过蓝色的天空。
世界之外、宇宙之中，天空理应是深沉永恒的黑。
那才是天使熟悉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