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寒露开典 ...
-
夜晚的凤静谧而沉寂,透明的星辰就像破碎的泪滴。
猛地睁开眸子,发现马儿已经到达龟洛主河的源头——元馨了。
鬼魅的灯火隐隐绰绰,估计是个两三万人的营帐。
天色偏黑,我看不清对方身上的衣着。因而无法判定是敌是我。
停下车子,捻了衣角悄声下马。
步子踩到厚厚的叶堆上,发出清脆的裂响。
慢慢地移动脚步,清润的露水沾到鞋上,凉飕飕的,如果不是亲身踏到散乱的砾石和枝桠上,我会以为自己已经移到了海南细滑的白沙上。
漫步行进的感觉,真好。
那鬼魅的火把纷纷扰扰地晃动起来,一波又一波的向我这里涌动,无数的萤火轻盈飞舞,夏天的味道诱人至极。
“四弟,你来了。”
一匹白马斜斜地从前方行来,马上的人立即在黑暗中显现了出来。
赵雅唐一身黑甲,慵懒而悠闲地坐在鞍上,左手执鞭,右手执剑,容颜清冷,但嘴角的一抹笑意却生动地勾勒出强烈的邪气。
转身,作揖。
我踢踢腿,热了热身子,再翻开手掌,金色的锦囊平躺其上,安静的好似乖巧的小猫。
赵雅唐倏然微笑,指尖一点便将药囊捻取袖中。
顺便放开利剑,向我伸出了手臂,“上马。”
夜色笼罩下,他的手心白惨惨的,看起来竟有着鬼魅一般的凄厉之势。
我抖落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忽略夜风的阴寒,勉强移动双腿,借他之力将自己甩到马儿结实的身上。
“坐稳了。”
赵雅唐一声低喝,那白马立马箭矢一般的冲了出去。
敢情我许久不曾骑马,连如何跨坐的姿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两脚踩不到马蹬的感觉总是特别的让人郁闷,身体的重量一下子压倒坐骨上,腰椎更是在马匹的颠簸下疼得人龇牙咧嘴。
扭捏了半天,我愣是不能让膝盖放松下来,身子绷得像条冷冻的带鱼,直挺挺的堪比冰河世纪遗留的
千年化石。
“还有多久才到营帐?”
胃中忽地涌起一阵作呕的感觉,我咳嗽一下,方才头晕眼花地问出了声。
“副帐三里,主帐五里。”
五里!
我翻个卫生眼,不禁学起古人仰天吁叹。
赵雅唐神采奕奕,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鞭又一鞭子划下,马儿某足了劲地撒丫子疯跑,我晕了头,一下子撞到大哥背上,疼的牙齿都发酸了。
大哥没有放慢速度,倒是温和地笑了一笑,左臂用力,一下子将我带到了座前。
凤刷拉一下迎面扑来,凉飕飕的,却大幅度的增加了我的窘迫。
身后断断续续地传来温度,终于觉得夜风并不那么寒冷。
仰头看看雅唐,只见他剑眉星目,美好的嘴唇轻轻勾出温润的弧度。
之前给他的锦囊里装的全是【千母魂丝】的种子。
给龟洛的【精良】稻米全部浸过魂丝的浆汁,一旦附属城邦相应龟洛的征战令,那么迥霄的术士就会打开巫蛊,凡是吃过该种稻米的士兵、宦官就会腹痛不止,接连二十天无法下地行动。这样一来,龟洛大军将会不战而败。
迥霄就可继续心安理得的过着天朝上国的糜烂日子。
这场卑劣的政治阴谋早在鸿帧16年前就升起了序幕。
依然记得爹爹最初看到我手中这把灰白细末的眼神,厌恶、狂喜、愤怒。
儿子效忠为国自然是好,可要效仿长孙一氏背上“蹂躏天下”的骂名的做法,实在是万分的不值。
毒蛊水稻的种植,皇上必定是知晓已久的,否则不会拖到大战前夕才把赵家送到炼狱修罗之所去送死。
啖其生民之肉,咽其百姓之血。
模样为人,但我与天子的行为究竟与豺狼有何差异?
再看赵父,铁面书生,政场将军,可惜生儿无情,此为幸焉?祸焉?
坐在马上,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嗷嗷乱嚎早成了一锅滚烫的稀粥。
抬抬头,发现身周巨石屹立,杜鹃妖娆。
河道两边是整齐的木桩,青蓝紫藤歪歪扭扭地缠绕其上。
从马上下来,我慢慢地走了五六步,细细地打量面前这道群山冷峻,泉涌若鼓的雄伟场景。
辽阔的土地自是一望无垠,破碎的繁星洒落天际,就像一道银河直直滑落到路的尽头。
从地平线上蜿蜒而至的是八根巨粗的赤红祭绳,每条绳子的末端都系有半米高的神兽雕像。
每尊神像前的红绳都被连成蛛网的形状,它们安静地伏贴在黑土地上,晚风一拂,一旁神架上的铃铛即刻叮当作响,天地之间瞬时增添肃穆的感觉。
揭蛊的仪式就要开始了。
我立在河岸,视线从红绳网中的祭品移到了雅唐身上。
他褪去黑甲,一身白衣自黑暗中腾空显露。
那个圣洁得犹如神祗的男子回首微笑,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去。
雪下如尘惊四野,他的挺直的背脊就像傲雪的寒松,无论风雨无论霜雪他都坚韧不屈。
和自己卑微的心理世界相比,大哥,爹,麟骨。。他们都是那么完美的大丈夫。
昨日恩情今犹在,花落寒冬何处家?
忽然光线有些刺眼,我不自禁地模糊了疲惫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