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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你的囚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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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0
这边,丛菱一夜好梦,再没有像之前那样睡不安稳。
四月初,南方渐渐回暖,早晨起床丛菱换上一件稍薄的外套。
出门时,发现丛茂彦在等她,给她递了个帽子,“今天太阳大,戴着吧。”
丛菱接过,瞥了眼隔壁房间,“他呢。”
女孩子脸小,灰色帽子随意一搭,丛茂彦给她摆正,漫不经心回答:“我和竹则说了,这种场合,他不适合参加。他去外面转转,别打扰他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丛菱退回一小步,像是开玩笑,“你不是都在吗。他为什么不能来。”
话语都是在针对丛茂彦。
男人今天四十多岁,沉浮于商业场合,积攒的身价以及名誉让他在很多事情已经过多的兴趣与耐心。
唯独面对女儿,他感到无力,“我们今天不说这个好吗。”
丛菱走在前面,“随便。”
按照惯例,他们一行人先来花店,领了定好的精致花束,再驱车往墓园去。
外公外婆在她舅舅车上,她和丛茂彦一路无言,沉默地看流转的风景。
翠色树木草丛,沿着石砖路往里走,肃静沉重的碑墓迎着四月灿烂阳光,鸟雀偶尔飞过,仿佛还有生机勃勃。
这里费用高昂,定期有人清理,没有杂草,泥土里只有一些花骨朵似要长出。
外公外婆站在前面,长长舒了口气,最后佝偻着背腰,垂下去用打火机点燃一些买来的纸类玩意。
丛茂彦倒是贴心,选址在此,特意找了这里,费用高昂允许燃烧。
丛菱盯着碑墓上的黑字与红字,目光缓缓从墓碑沿挪到照片上,和记忆里一样,女人娴静地微瑕,永远温柔对待一切。
外婆喊舅舅让他把篮子过来,老人家从篮子里拿出一盆模样精美的糕点,双手微颤。
“妈,我来吧。”丛茂彦凑上前,声音低沉。
老人家摆摆手,摇头拒绝他,丛菱上前,扯了下唇角,撞开丛茂彦,“外婆,我来帮你放。”
鲜艳的花朵、温热的食物。
所有人就这么站着,盯着火光,静静等待燃烧完毕,所有话都在心里说。
外公外婆书香人家,养出丛菱母亲这么温柔的女人,一家人含蓄体面到了极点,即使每年到了此刻,也不会失态。
在微风声里,在鸟雀鸣声里,他们静静和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妹妹——那一张冰冷的照片,遥遥相望。
时间渐渐流逝,直到丛菱外婆打破寂静,老人家背着手一抹眼,转身:“好了,也就这样吧,不打扰她了。”
“说再多,也见不上一面。”
丛菱舅舅叹了口气,红着眼:“妈,别这么说。”
“你妈说的哪里不对啊。”丛菱外公瞪自己儿子,扶着老伴,拒绝女婿的搀扶。
丛菱外婆经过丛菱时,抓住丛菱的小手,盯着她看了几秒,消失的热泪又再次盈眶,“像,还是菱菱像。”
丛菱咽了咽喉头,“像什么,外婆。您走慢点。”
外婆笑着捏她的手,“像你妈妈。”又拍拍她的手背,晌久叹气看向蓝天,“那丫头,不像我。还好,你像她。”语气如此惋惜。
在场男人闻此低头,掩住自己的情绪,丛茂彦愣愣地盯着照片出神。
“好了,我们俩是站不住了,下去在车里坐着,你们也赶紧下来吧。”言罢,两老人颤颤巍巍地往下走,嘴里喃喃说道:“够了够了,见一面就行了,够了。”
明明平时是那么硬朗的人,此刻如此悲伤无奈。
空气寂静,树木包围着这一寸地,没有人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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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蔺竹则很早醒来,他在思量着丛茂彦的话,扭上衬衫纽扣,思绪渐渐清晰。
他忽然想回去那里。
在太阳逐渐升起的过程中,他已经走到了小城内西区,有名的贫民筒子楼区。
蔺竹则站在巷子口。
和印象一般无二,设置破旧不堪,楼壁爬满的不是植物,还是裂开的水泥缝隙。
从他这里深深望过去,只能感受到灰暗与阴森,居住民的视线透着势利与恶意打量他这个穿着打扮都彰显他是外来客的人。
顶着打量的目光,他面无表情地往里走,穿过熟悉的窄道巷子,七绕八绕,站立在一个偏僻的楼前。
其实最开始,生活没有那么糟糕。
好歹那人有个体面的工作,他就是嫉妒蔺桦,有个身材好长相漂亮的妻子,家庭美满,工作上出头。
他出身差,在办公室里是蔺桦的跟班小弟,说是平级,却永远得不到重要。长此以往,本性腐蚀心灵,嫉妒的情绪涨满。
在蔺桦死后,终于有一种快意。得到晋升后,又开始妄想取代他。拥有他所拥有的一切。
长此以往,人藏不住本性,违纪犯错,被开除,酗酒打骂,更是家常便饭。
路过一个人,撞开蔺竹则,回头还打量他,蔺竹则和他对望,那人只是轻嗤一声,哼着下流的小曲插兜上楼。
眼神是丑陋的恶意,充斥鼻尖的酒醺味让蔺竹则蹙眉。
眼前的画面和曾经重叠,让他恍惚起来。
女人绝望痛苦的眼神,男人骑在她身上打她的脑袋。时不时的凄惨尖叫,黑暗的环境变了又变。
门口玻璃瓶被砸得粉碎,碎渣溅到他的身上,头颅和水泥墙撞击的闷响声,不锈钢震动的声音。
女人开始尖叫。
男人打骂声更甚,“还真是会叫!你是不是在别人床上也这么叫!也是,不会叫哪里给我整出这么个好儿子!!”
中年男人的喘息声,他骂累了就坐在女人身上继续打,一巴掌打得刺穿人心。
“说!天又去哪里卖了!”酒意上头,嘴里没有干净的话。
“那狗崽子是蔺桦和你生的吗!我看你挺骚的啊,不然怎么勾上我,老子今天打死你。”
“啊啊啊!!!”女人不说话只会尖叫,似乎真的自己当成男人话里出去卖的。
辱骂声,喘息声,尖叫,都是掺杂在一起。
蔺竹则扭头,看向一个角落,似乎瞧见曾经的自己,背着书包,震惊转为恨意,冲上楼和男人扭打。
邻居们像是看热闹,扇着扇子吵吵囔囔,“你看看,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就是就是,活该,天天都被他们家吵死了。”
“呸!什么玩意儿!”
闪烁红蓝色灯光的警车,急救车的声音放大又降低,被抬出的女人浑身是血。
蔺竹则坐在救护车里,掐自己的手心,眼眶模糊,女人咳嗽,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气。
男人还在车后追着骂,“你们活该,贱人贱种。”
蔺竹则透过人群往外看,和那人对视,他的额角泛出一片冷汗,死命攥住自己的手,抑制住与其同归于尽的猛烈冲动。
耳畔突然出现电流声,滋啦滋啦,他眨眨眼,感到一片温热,他抬手抹了下,原来是被打破脑袋流出的血。
去死吧,一起去死吧。这是蔺竹则初中时最常对自己说的话。
……
风吹动少年的衣角,强烈心悸过后,他垂头看到现实的自己,名牌衣服,整洁干净,与这里格格不入。
蔺竹则闭眼,缓缓地吸入一口脏浊的空气,夹杂油烟,再缓缓吐出。
男人再次睁眼,瞳仁黑亮,环视最后一次这个挡不住风雨,梅雨天老鼠到处窜的噩梦点。
眉眼间是止不住的傲气与坚决。
一楼楼梯间,灯泡闪了又闪,明暗交织间,他似乎又看见那人,面貌依然吊儿郎当,他坐在水泥地上,仰头灌了口白酒,对着蔺竹则摸了下下巴胡渣,“哦,你来了。”
“杂种。”轻飘飘的一句,含着轻蔑。
蔺竹则他背着日光,身材高大,脸对着暗处,倏尔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嘴角。他克制住犯病时的心悸,仰头定定看了最后一眼这个跟随了他很久的摇摇欲坠的门牌号,晌久,男人果断转身大步离去。
蔺竹则朝着太阳,走出巷子。
他再也不会回来。
这个地方,配不上他蔺竹则,更困不住他蔺竹则。
出狱了是吗,那冲他来好了,看他害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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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菱再见到蔺竹则,已经是晚上,丛茂彦没有顺带他捎回家,只说他有自己的事情。
丛菱下楼倒水,碰见蔺竹则往上走,少女脚一抬,挡住他的路。
蔺竹则眼前是她光裸的脚趾,丛菱看到他衬衫解开两个纽扣,锁骨露出,仰头喉线起伏。
他捏了捏眉心,手抚上她的脚踝,一如既往纵容她,“这是在玩什么。”
丛菱手里端着玻璃杯,杯身是有深蓝、正红、墨绿三种颜色的玻璃组成。人一晃,里面的水就摇摇荡荡。
男生的手掌换了角度,顺着往下,捏住她的脚,食指蹭她的脚心。
传来微微痒感,丛菱反射性地哆嗦躲避,“上瘾了你。”脚抬起,又被拽住。
少女往前一动。
蔺竹则回程一身疲惫,此刻却兴致勃勃地捏她的脚,掀起眼皮和丛菱对视,以一种仰视的姿态,“怕痒?”
丛菱蹬他,一脚踹到他的心窝,好在蔺竹则支撑住,她收回右脚,穿上拖鞋,“这么晚才回,用腿走回来的啊。”
蔺竹则笑,“没走,用腿跑的。”
丛菱往下走了个台阶,用肩膀撞到他的,发丝飘到他的耳畔,就要下楼倒水。
蔺竹则扭头,视线跟随她,擦肩而过时攥住她的手。
丛菱望过去,他笑着举起她的手,白细腕间已然换成他给的手链,一根简单编织黑绳,中间串着一坠铃铛装饰。
他有些得意地用食指拨了下铃铛,撞击出微微的清脆响声。
丛菱甩开他,“犯病了?”她扭了扭自己手腕。
蔺竹则说:“好看,我买的时候就觉得你会喜欢。”
丛菱哼了下,“戴着玩玩而已。”
蔺竹则视线落在她的杯子上,“去倒水?”
丛菱点头。
“这不是没喝完。”蔺竹则说完,就接过把她杯子里最后一口喝掉,“我去给你倒。”
男生下楼,丛菱索性站在楼道里等他。
蔺竹则骨架优越,一件普通衬衫就显得他背影极其好看,水声在客厅里摇荡。
他快速回来,递给丛菱,却突然顿住,丛菱看他后退两步,不知道在打量什么。
“拿给我。”丛菱没好气。
蔺竹则笑了下,听话地上前,就在丛菱喝了口柠檬水时,他的声音响起,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脚踝,固执又变.态,“下次给你再送一个同款的链子,脚链,只有你靠近我,我就能听见。”
脚链。
听上去奇怪。
丛菱润了润嗓子,“你怎么不买个脚铐。”
本是句开玩笑,蔺竹则却忽然眼睛一亮,像只宠物求赏,凑得极近,“可以吗。”
这是正常人喜欢的东西吗。
真是和她一样扭曲。
丛菱笑着和他对视,捏住他的死穴左耳,蔺竹则忽然一颤,她轻飘飘地说:“这么想啊,以后再说,看你能不能让我高兴。”
“不过,我更想把你铐起来。”
她小小的手掌下挪,扣在他的脖颈上,掌心就是喉结。
他有点渴地咽了咽,目光锁定丛菱。
她的唇瓣微张,“想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