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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眼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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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瞳孔要比常人的要大上那么几分,整个眼眸就显得极为深邃,一眼望不穿。就像在凝视着罪孽的深渊或是深处偏旷的山洞中,空洞洞的,只是看着,就有些毛骨悚然了。几乎是纯黑色的眸子总是能让人控制不住的联想到一些诡异的事情来,譬如安静的地下停尸场,死寂的空旷的停车场。而等你反应过来,拼命的想逃离,却很难再离开视线。如果真的有幸逃离,则会像溺醉在里面一样,还要心有余悸的再去瞧上那么一眼。然后发了疯似的告诉其他人:不要去看他的眼睛,不要去看他的眼睛。
当然也有那不甘心的人偏要去看上那么一看。翌日就像是被勾了魂,魂不守舍的瘫倒在床上不肯再动一下,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嘴里絮叨着见到什么“终极”了。
而等这事传来之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说他的眼睛有魔力,有甚说是妖邪之物,也有说是天之骄子,虽没有什么明显的恶意或是极端的好心,但在村里这样被七七八八的谈述也是难过这生活,他就决定去城里打一副金属框的平面镜来戴,杀一杀这眼睛里的邪气。
带上金丝边的眼镜,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纯黑色眼睛里本就不曾有起伏波动,透过玻璃来看,更是一片死寂。不过也只是单单的眼睛里的死寂,这时倘若是有阳光照射下来,镜片反射出的光芒,反而给他带来一丝丝的生机。这时才可以让人惊叹道“哦,原来这也是一个十几岁的正值青春的孩子。”
这时间里躲着他的人像是呈指数倍减少。来的人多了,花花草草什么的也不再是他家中的唯一熟客。
大家也都不在纷纷议论。
极速的变化反倒是这眼镜有魔力般,反倒不是那人人见了都会怕的眼睛。
他在村里的声望大大提高,快要和村长平起平坐的地步。完善一些村子内的基础设施吧,安上了只有能从外面开的锁,异常结实,和他怎么摔也不会坏的眼镜一样。他还说为了村子的团结,把村子收尾相连,像个大家庭一样。人们倒也信得过他。
我作为他房内的一个熟客,也见证了他的一系列起起落落。
他这个人呀,终究是孤独的。像在夏日夜晚的屋顶瓦片上数繁星,像在冬季黄昏铺着新雪的地上——厚厚的雪里直挺挺躺下。
“你需要陪伴吗?”
我问他。
他不作回答。
“你需要我在这里和你说说话吗?”
他依旧不说话。
像个哑巴一样。
“那你需要……”
“你怎么在这啊。”
有人来打断了我的话。
他回答他说“我喜欢这里。”
我也不恼,就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七嘴八舌。
看着他的眼镜在稀疏疏的月光下反了光。
后来天气慢慢转冷。
他每次出门回来,眼镜上都会结层薄薄的霜。
于是今天我和他说:“要把眼镜擦一擦。”
他拿着一片暗紫色的眼镜布擦了擦。
我说:“把它放在眼镜盒里吧。”
他把眼镜放在了大海般深沉颜色的眼镜盒里。
我说:“你去休息一会吧。”
他没有动作,过了一会儿才想到眨巴眨巴眼睛,之后又恢复了那直呆呆的样子。
我摇摇头,试图扶他起身,但想了想,又将举在空中的手放下了。
今天他的状态不对。
我把手放在他的眼前晃晃,他眼睛也不眨一下。
我又问他“你今天怎么啦?”
他还是拒绝和我说话。
半晌,我都乏了,觉得有些无味,便打算去外面转悠两圈。
我把手放在了门的把手上,才感觉到他抿了唇,压低了声音道,
“我注意到你了哦。”
我被吓了一跳。
他的嘴角弯的异常诡异——他在笑。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了。
又莫名觉得欣喜。只得若无其事地走出屋外。还在外面的雪地上看到了些许星火的痕迹。
我突然听到不远处的房屋倒塌、火花炸裂开的声音;听到妇女儿童的哭喊;听到那些男丁壮汉们无能为力的哀嚎与叹息。
我看到烈火朝天的绚烂,看到青山接着灰尘尘的烟。
后来……后来我离开了那个村子。
也许是那年的那天他手里握的是灿若琉璃的火把,那个黄昏的屋内有着的是久年不见的笑容。
我逃走了。
你问他最后怎么样了
我再也感知不到他了啊。
也许他已经随着火苗和村里的其他人一同去了,也许他还逍遥活在这个世上呢。
只是那眼镜再也不会反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