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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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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星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为什么?”
“你是学生嘛?老爱问为什么。”
夜空中有好看的星星,元淳坐在院子的秋千上,没去看燕洵。他想开口说什么,没想到被人怼回去。他只是被噎了噎,却忘了自己下一句该说什么,索性把她该吃的药丸递过去。
“你这是公报私仇!”
“谁让你怼我害得我忘了说什么。赶紧的,药不能停。”
她吞了唾沫,毫不服气却又不得不接过燕洵手里的药和温水,闭着眼睛把它咽下去。
相比喝汤药,她更喜欢吃药丸。两眼一闭苦味就没了,不比汤药持久。她不忘抱怨一句: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他说不急,等病好的那一天。
到时候一切可能就都结束了。他想。
赶紧到头吧。她说。
燕洵又没说话,撸起袖子给小狼狗弄肉馅去了。
伪装的本事,他是有的,也一直比元淳好。脸上挂着笑,却连话都不会说。他只会在元淳这儿窝囊,一直都是,在楚乔面前都没有这样过。像萧玉说的那样,燕洵人前连重臣都可以处死,到元淳这儿竟全剩愧疚和温柔。
“娘娘,皇上今儿没回宫,云水台里只剩下那两个宫人。”
“今晚的星星挺亮的。”
她的夫君,在陪他的小青梅看星星。她知道她的夫君在干什么,即使不知道他在哪里。
乾元宫堆了许多奏折,皇帝接连几日不曾上朝,朝臣多有不满。江山未稳,此番怠政确实不妥。
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未必不是一个好皇帝。他只是需要几日的时间,去赎罪。
虽说短短几日,赎不清罪。
元淳是与燕洵,在农家小院住了三四天,才回长安宫的。
没人敢问燕洵去了哪里,和谁一起,做了什么。群臣装聋作哑,看着丞相将暂理的事物重新交给皇帝。
丞相姓姜,是燕世城旧部。因当年年岁大告老还乡,免遭罹难。他本不愿掺和燕北与前魏的糟心事,却还是冒死劝谏君主守住分寸。
所有人都在劝他远离元淳,他其实什么都懂。若她记起过去,也会远离他,甚至会和父母亲人一样永远离开。
“丞相所言,朕都明白。元淳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其兄长元嵩远在北川,这兄妹二人兴不起风浪。您请放心。此番是朕怠政,以后断然不会了。”
那老者拱手作揖,连连应下:“皇上胸有大志,近年来为燕国百姓所做的老臣都看在眼里。皇上处理政事辛苦,偶尔松泛未为不可。至于元氏兄妹,您能妥善处理已实属不易。皇上舟车劳顿,老臣先行告退。”
云水台的暖阁,又坐着那执笔的青年。身为燕北男儿,头顶雄鹰,骑着骏马,身背箭袋,撒野习惯,这政事确实是颇为头疼。好歹那姜丞相帮衬,这燕国才愈发的好了。
“元嵩那边如何?”
“皇上放心,一切都很稳妥,他那轩馆处有重兵把守,元嵩插翅难逃。”
“将他接回来听封。”
“皇上,这……”
“许他个官职,等元淳病情再好一些安排他们见一面。再让他回北川任职。元淳在长安,且封个副将闲职,手下兵卒不多,他也能收敛。”
他摆摆手叫阿精退下,将身侧的奏折整理妥帖。燕洵是要当皇帝,当的还是跟前朝后主不一样的皇帝。被他视作弃子的元淳,在燕洵这里该是宝贝。似乎是在赌气,不过这气赌的对。
“阿颜哥哥是不是很久都没去看皇后姐姐了?”
他的话越来越少,开始耐下性子听元淳掰扯那些女儿家喜欢谈论的话题。
宫里新进了青梅,他想起来前几年元淳总喜欢灌他酸梅汤。姜丞相不似旁的大臣,是一心一意为了燕国和他,故而说的话能让燕洵听进去。
君王,不能只想情爱,心中要有百姓,要有江山。皇帝的宝座不能为了开心而坐,要担负得起黎民苦乐。姜丞相没对元淳和元嵩有多大反应,就像是只要元淳不当皇后,元嵩不任实职就可以。
“我的傻丫头啊,橘子得秋天才能吃呢,你盯着橘子树做什么?”
她在橘子树下站着不动,手里的青梅过了很久才吃第二口。
她说,好多叶子都被虫蛀坏了。
他说,不怕。
于是,燕洵开始给橘子树洒药,说等它休息一个夏天,就能吃到果子了,她也可以继续晒橘子皮,做橘子糖。
说来元淳已经很久没吃过橘子糖了,至少今年没有。对此她总是觉得委屈。
橘子树结果的时候,元嵩被带到云水台,去见他时时刻刻牵挂的妹妹。
她还在院子里荡秋千,看着追月与怀玉表演蹴鞠。
“淳儿,还记得我吗?”
她回头去看,只见那个面色沧桑的青年,元淳的脑子糊涂,想了半天没记起元嵩是谁。
她僵直的坐着,一动不敢动,直到燕洵来的时候,才一溜烟儿藏在他身后,偷偷的去看元嵩。
在北川吹了三年风,原本的十三皇子褪去稚气,好像除了身形体态,什么都变了。他明白魏国欠了燕洵许多,心里对燕洵的怨恨,其实也不算多。在北川,他的人并没有太为难他,能回长安见见元淳,总是能叫他心里好受点的。
这份欢愉并没有持续多久。
燕洵领着元淳走到他跟前。元嵩努力勾起唇角,想去摸一摸她的脸,只是被不懂事的妹妹躲开了。
“你试着去看看他的脸好不好?如果你再叫他一声‘哥哥’,他会很开心的。”
看着燕洵,她可怜兮兮的想告诉他不想见别人,就想待在她的云水台里见熟悉的人。可她还是鼓起勇气,轻轻碰了下元嵩的胡渣,只不过下一秒就跑开了。
曾经越熟悉的人,越难以触碰。
“我没有教淳儿疏远你。她的疯病才好转,想起你还是需要时间的。”
“你胡说!你入主长安前淳儿便认得我,你还敢说不是你蓄意挑唆!她只是个病人!”
近来处理政务,许多事将他惹了一堆火还没来得及发泄,在元淳这处自然是要装作若无其事,可隐隐约约之中,头痛症又要犯了。
一把抓着元嵩的衣领,燕洵瞪着他的眼睛:“我说,我没有教淳儿去疏远你。留你一命是我手下留情,把你发配边地是制度之中,但淳儿就是制度之外。让你回来是叫你们兄妹见一面,这个仁慈我可以有,同样也可以没有。在北川三年你指望淳儿一直记得你?你给我听好了,我对你做的,远不及你们父亲对我做的万分之一。你最好吃斋念佛祈求淳儿的身体早日康复,明日去北川当你的镇北副将军是正经。我如今有权有势,犯不着因为你去挑唆,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松开人,没去管元嵩面上的愤恨,径直走去后院看元淳。元嵩拦下追月,问了几句话。追月只说不喜欢燕洵,但他对自家公主真的是无微不至。
眼神鄙夷,心中颇有微词。
不过多时,元淳从后院来。她站在元嵩面前,小心翼翼去碰他的脸,又去抓他右侧披风:“我的纸鸢上有什么东西呀?”
“黄莺儿。”
“你是……哥哥?”
“我是哥哥。”
云水台的天空如清水洗涤,一片云彩都没有,蓝的干干净净。她这里的天空,小小的一块,确是长安城中最干净的。
燕洵在后院浇花,怀玉想帮忙也帮不得。承受过一些东西的人,看得出来他并不是铁石心肠。受万民敬仰的皇帝,有时候活的还不如草芥。
追月从前头来,瞧见正浇花的燕洵:“皇上,公主方才找您。”
“你就说我突然有些事,叫她和哥哥好好玩。”
“您……没事吧?”
“没事,去陪公主吧。”
追月好像懂了怀玉先前嘴里说的,蹙着眉头往回走,不忘拉着怀玉一起离开,还燕洵一片安静。
草芥有伴,皇帝孤寒。
这世上,“情”字比“苦”字更折磨人,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
元淳很好哄骗,没对追月的话产生怀疑。有的时候连追月都不明白,把她保护的这样好到底是对是错。
兄妹之间,总是会有些特别的感应。元淳好像对他的胡渣很感兴趣,常常用手指去戳:“哥哥长胡子的样子挺可爱的。”该是马上要回边关,此去一别再难相见,元嵩也不敢与她太亲近。
对燕洵不屑,但知道他会一心一意对元淳好。元嵩这做哥哥的开始对燕洵的那段关于“醒着不如疯了好”的话深信不疑。
就像是前尘往事,如梦似烟,总是太虚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计算的太清楚,只会徒增烦恼。毕竟在这世上,[有些事,记得不如忘了好——小白《白蛇·缘起》]。
这三年他一直在想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然以与元淳从小一起长大的经历,她当年回长安后不会与自己那么疏远。毋庸置疑的是,元淳并不是因为红川城外山洞的事才对自己这样。总是会有别的因素在添油加醋。但具体是什么因素,元嵩并未想通。
走的那日,天上下着毛毛雨,身上的衣服半干不湿,总会有点不舒服。原以为没人会来送他,却不曾想元淳独自偷跑出来,在宫门前追上他,攥着一袋青梅。
元嵩将手里的伞撑起来给她遮雨,笑:“小丫头来送我?”
她将梅子放在马车上,看着人不说话,像是舍不得。
元嵩叫她打好伞,收下了那一袋子青梅。
经此一别,相逢再难,得到一盏酸梅汤更难。
“妹妹要好好听你阿颜哥哥的话,他会好好保护你的,以后哥哥给你写信。”
燕洵对妹妹好,他该是会为元淳高兴,却莫名生出一种寄人篱下的滋味来。元淳一点一点靠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小鼻子使劲嗅了嗅衣服上的雨水味儿,像是想记住什么。元嵩用胡渣蹭了蹭元淳的额头,把伞送给她,请一个宫女将人送回云水台,又说了几句道别的话便坐马车赶去北川。
“好了,不送了。”
“哥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