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0、小 柔（九）

　　孝瑜走进花厅，在靠水一面的窗下，孝珩聚精会神地在阅读，周围的嘈杂似乎都与他无关。孝瑜走到他身后问：“在看什么？”

　　孝珩抬头，看着孝瑜：“《庄子》。”

　　“为什么要看《庄子》，而不读《论语》呢？”

　　“《论语》、《孟子》自然都是要读的，但总读一样，未免枯燥乏味。《庄子》中的文章，文采斐然，读起来更有如临其境之感。”孝珩答道。

　　孝瑜笑，走向卢夫人和燕氏。一些女眷，包括曜璎也都坐在这里。孝瑜难得的看见了一个小女孩——蠕蠕公主的女儿。因为对大家都很陌生，她只是和绍信一起玩。

　　“知道我是谁吗？”孝瑜在卢夫人和燕氏的中间坐下，问年幼的妹妹道。她怯怯地摇头。看起来是个十分内向的孩子。孝瑜微笑着说：“我是你哥哥。叫大哥吧。”女孩犹豫着不肯叫。

　　孝瑜没有责备她，反而问：“听得懂汉语吗？你叫什么名字？”因为卢夫人、燕氏、曜璎等家里的女眷大部分都是汉人，很多人也不会讲鲜卑语，孝瑜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通常是说汉语。

　　女孩点了点头，却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卢夫人解释道：“蠕蠕公主那边的人说，文襄帝过世的时候她还小，没来得及正式起名字。今天知道你叫人去找她，都说请你给起个正式的名。”

　　“蠕蠕公主怎么说呢？”要给人家的孩子起名，至少得到她妈妈的同意。

　　“蠕蠕公主不懂汉语、汉字，汉名当然得等你起了。”

　　孝瑜注视了她一会儿：“曜璐。记住了吗，你的名字就叫曜璐？”

　　“是玉字边的‘璐’吗？”曜璎问。

　　孝瑜点头，又对卢夫人说：“你辛苦一点，每天教教她汉语吧。”

　　卢夫人答应了声，招呼曜璐道：“曜璐，到嫂嫂这边来。”

　　曜璐看了看在人群中一圈一圈爬着的绍信，一小步一小步地移动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卢夫人前面。卢夫人一手揽过曜璐：“我是你大嫂，叫大嫂。”曜璐怯怯地叫了一声“大嫂”。尽管声音小得只有卢夫人才能听得到，卢夫人也已觉得很满意了。卢夫人指着孝瑜说：“这是大哥。”曜璐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但是从口型上可以判断她是叫了“大哥”两个字。卢夫人又指着曜璎说：“那是曜璎，你要叫‘曜璎姐姐’。”曜璐轻声叫了句：“曜璎姐姐。”曜璎礼节性地笑笑，完全没有温度。

　　注意到这边的孝琬拉着孝瓘跑了过来：“她是蠕蠕公主的女儿，我认识。”

　　“这是三哥、四哥。”卢夫人笑着对曜璐说。

　　“三哥、四哥。”曜璐叫道。而孝琬、孝瓘只是看到她张口，却没有听到声音。

　　绍信爬到孝琬脚下，孝琬和孝瓘顿了下来。卢夫人看见从门口款款走进来的李昌仪：“李夫人，婆婆派人来跟我说，你要到晋阳去？”

　　李昌仪在一张席上坐下，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是。”

　　“到晋阳去？为什么呢？”孝瑜原先不知道这件事。

　　李昌仪向孝瑜点头：“妾身到晋阳宫去，希望侍奉在太后身侧。”

　　“李夫人既然要去晋阳，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回来了，去仓库里挑一些喜欢的东西，在晋阳宫中或许用得着，也当做是我们夫妇送你的送别礼吧。”孝瑜说完，向卢夫人递了个眼神。

　　卢夫人会意起身说：“我跟夫人一起去吧。”

　　李昌仪本有意拒绝，但转念一想也没有什么不合适，于是点头说：“好吧。”

　　孝瑜忽然想起了高湛的话，看着卢夫人和李昌仪走出了花厅，问身旁的燕氏：“燕娘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大部分妾侍都先后离开了，燕娘有没有什么想法？”

　　燕氏摇头笑道：“我的绍信在这里，怎么能离开呢？”

　　孝瑜迟疑着，问：“你要守节终身？”

　　燕氏不知道孝瑜何出此言，但她能明白孝瑜的意思。要十七岁的自己守节终身，不仅别人觉得不可能，她也有些怀疑自己能否做到。燕氏最后也只是摇头：“绍信还这么小，我没有想过这些。”这时绍信爬回到燕氏面前，举起手上一方丝帕。燕氏责备道：“又是从哪里拿来的呀？”

　　孝瓘叫道：“那是我的。”他迅速跑过来，抓着绍信手里的丝帕，绍信拽着不肯放手，孝瓘央求一样地说：“绍信乖，这个是大娘给哥哥的，不可以拿啦。”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绍信只知道孝瓘要抢自己的东西，怎么也不肯放手。燕氏赶紧拿出自己的丝帕：“把哥哥的东西还给他，娘这个给你玩。”

　　绍信对燕氏的丝帕却没有什么兴趣，只想要孝瓘的那方。孝瓘只好放弃：“小心别弄坏了。”

　　绍信拿起燕氏的丝帕，拿给孝瓘。孝瓘摆摆手。绍信便将丝帕丢在地上，自己走回燕氏身边。燕氏抱着绍信，绍信抱着母亲的脖子想要向上爬，小手挥舞着终于将燕氏头上的铜钗拍了下来。孝瑜拾起钗，微笑着递给绍信。那是一支普通的凤首钗，绍信也许是喜欢镶嵌在凤首眼部的宝石。

　　燕氏抬手摸了摸落下的发丝，用手绾起来。孝瑜见到，便从燕氏头上拔下一支簪子，将两股发丝编在一起，盘到发髻上，用簪子重新簪好。

　　“大郎君对梳头很熟练，经常为夫人盘发梳髻吗？”燕氏调侃似的问。

　　“没有。”

　　“大哥经常做这种事，不过对象不是大嫂而已。”曜璎突然插了一句。

　　孝瑜觉得脸上挂不住：“你知道什么？”曜璎装作没听到。“你最近一直在照顾绍信，都没有出去游玩吧？”孝瑜忽然又问。

　　燕氏点头：“其实自从我来到府中，便很少离开了，何况是现在有了绍信。”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府里的？”

　　燕氏想了一会儿：“先帝去世的前一年，年底的时候。”

　　这么算起来，她很高澄相处的时间极短。孝瑜问：“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因为家境贫寒。爹爹找了许多门路才将我送给先帝，这样对我对家人都有好处。”燕氏能够理解父亲的心理，一定意义上说这是事实。

　　孝瑜苦笑：“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但是，做人有时候需要说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