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萧]醉歌酣高楼》凉九

1、醉三仙

　　年关将近。
　　苍山有雪，山巅有月，月下有酒。
　　大师兄唐莲潜心一月，酿出绝世佳酿，号称“醉三仙”。
　　下关城，萧瑟坐在城头上，举杯邀月，感叹，“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明月光。”
　　唐莲沿着城墙游走，慷慨高歌，“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雷无桀抱着旗杆，已然微醺，“你们都爱背诗，那我也来一首吧。”
　　他跳了起来，凌空一翻，脚尖立在旗杆上头，抱胸望月，仰头晃脑，“得既高歌失既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唯一斯文稳重的叶若依在城楼下，坐在一石桌上，莲足轻晃，笑呵呵道：“那么，我也来和一首吧。”
　　她声音中满是戏谑，也是几个人中最清醒的一个，“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一个三岁小童都能背出来的童谣，被她煞有介事的念出来，雷无桀站在高处看她，挠了挠头，有疑问，但没敢问。
　　萧瑟放声大笑。
　　唐莲愣了愣，也笑了，看一眼雷无桀，道：“叶姑娘这是骂你呢。”
　　雷无桀不解，“为何骂我？我背的诗并未背错啊，幼年时常听我叔父念的。”
　　萧瑟笑意渐止，摇头道：“若依是骂你，呆头鹅。”
　　雷无桀挠头，脸渐渐红了，“啊？”
　　萧瑟瞥一眼唐莲，道：“还是两只。”
　　唐莲笑不出来了，叹息一声，在墙头坐了下来，他身侧放了七八坛酒，他手一招，有三坛分别飞往在场三人，顿了顿，手指一转，第四坛朝着不远处的房顶而去。
　　那里坐着一人，此人手里有枪，第四坛到她跟前时候，她枪头一动，酒又返回唐莲手里。
　　司空千落。
　　司空千落不爱喝酒，又是郁闷又是烦躁，“酒有什么好喝的，真搞不懂你们。”
　　萧瑟懒洋洋道：“错了，有三只。”
　　他一甩手，将手里酒坛仍往空中，酒坛倾斜，一道纤细且连绵不断的水流自酒坛入他口中，距离三尺，却是一滴酒都没洒落。
　　唐莲叫道：“好，雷无桀，接着。”
　　他手里酒坛往空中一扔，酒水垂直而下，他两手一缠，酒水如银河瀑布缠于他手中，他指尖一指，一线水流汇至雷无桀跟前，雷无桀两手叉腰，张口一吸，如长鲸吸水，一口气，喝下一壶。
　　他脚尖一晃，忽然从旗杆上摔落下来，结结实实砸到地面上。
　　叶若依吓了一跳，赶紧凑过去，“你没事吧？”
　　雷无桀挠了挠头，脸红了，“没没没事，对不起啊，我丢脸啦。”
　　萧瑟暗骂一声“呆子”，醉眼迷蒙，唐莲的“醉三仙”让海量的他也有些醉了。
　　他手一挥，吟道：“明月照青山，醉酒酣高楼，危楼高百尺，探手摘星辰。”
　　远处忽有人扬声笑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萧瑟霎时坐直了，眼神亮如星辰，嘴角忍不住溢出一抹笑意来。
　　雷无桀也从地上爬起来，“咦”的一声，“这声音……不是那和尚么？”
　　雷无桀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那声音含了几分笑意，接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声音不高也不低，宛如在耳畔，宛如在远方青山，而雷无桀，自觉运足内力依旧差了一分火候，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接，却被身侧的叶若依悄悄推了一把。
　　雷无桀一愣，“怎么？”
　　叶若依抿唇一笑，“这句，你可接不得了。”
　　雷无桀道：“为何？”
　　叶若依一努嘴，朝着萧瑟的方向，“那是，对萧瑟说的啊。”
　　雷无桀看一眼萧瑟，萧瑟微微眯着眼睛，依旧一副慵懒随意的模样，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他似乎，错过了什么？
　　那声音忽然转了调，清声吟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声音依旧是不高也不低，不远也不近，但一抹白影在月光下快速朝这边掠来，倒是已在视线之内。
　　萧瑟忽然道：“你这和尚，不在你的天外天享清福，大半夜的跑来雪月城踢馆么？”
　　和尚笑嘻嘻道：“方外之境天外天，天外之天赛神仙，神仙纵有千般好，何如逍遥在人间。”
　　萧瑟道：“人间有什么好？”
　　和尚道：“蝴蝶双飞，鸳鸯交颈，彩凤比翼，芙蓉并蒂，此景只有人间有，天上何曾有耳闻。”
　　说话间，他也到了下关城下，依旧是白袍一袭，依旧是眉目如画。
　　昔日的寒水寺和尚无心，今日的天外天宗主叶安世。
　　无心鼻尖一耸，笑道：“三里之外便闻酒香，唐莲，又有佳酿？”
　　唐莲一笑，手指一抬，一坛酒自墙头笔直飞往无心跟前，“自家酿来玩耍的，比不得师尊手艺，无心你且尝尝。”
　　无心道声好，正待接住，萧瑟却慢悠悠抬手，朝酒坛子一指，酒坛子霎时碎裂。
　　无心袍袖一拂，酒坛子落地，坛中的酒却如浮云般凝在了半空中，他张口一吸，这片浮云便进了他肚里。
　　萧瑟懒洋洋道：“我说和尚，天外天穷成这样了，让你大晚上的来雪月城蹭酒喝？”
　　无心一笑，“自然有礼三道，今日送你第一道。”
　　萧瑟挑眉，起了兴趣，“说来听听。”
　　无心一抬手，“四五寒星，三分明月，两袖清风，一片痴心，萧瑟，这礼物你可收好啦。”
　　萧瑟一甩袖，“雷无桀，可曾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明明是两手空空，偏要来附庸风雅，是否可恨啊？”
　　雷无桀哈哈笑道：“可恨至极，那却如何？”
　　萧瑟一抬手，“揍他。”
　　雷无桀道：“好嘞。”
　　他凌空跳起，朝无心递出一个拳头，无心也回他一个拳头，两人拳头相抵，哈哈大笑一声，雷无桀一翻身，揽住无心肩膀，道：“你这和尚，可想死你啦。”
　　无心道：“哦，谁想我？”
　　雷无桀道：“有人在我耳边整天念叨，念叨的耳朵都生茧子啦，反正想你的，不是我。”
　　他哈哈大笑，一腾身，躲过萧瑟扔来的酒坛子，一时笑的得意，难得嘲笑萧瑟一回。
　　无心便笑不止，话却是对唐莲说的，“大师兄，还请再赐一壶美酒。”
　　唐莲提了坛酒，道：“美酒管够，可这大师兄……”
　　萧瑟冷冷道：“大师兄三个字，是你叫得的？你又不是我雪月城的人。”
　　无心道：“我若要入雪月城呢？”
　　萧瑟道：“两个选择，第一，递出名剌，正式拜山，若要拜山，明日请早。”
　　无心道：“那么看来我没别的选择，第二呢？”
　　萧瑟道：“第二，闯登天阁。”
　　雷无桀笑了，“可偏偏登天阁，也是有时辰的。”
　　萧瑟道：“远客千里而来，登天阁也不妨破例，以无心修为，可直接从第十一层起了，各位，谁来守阁？”
　　众人忍不住腹诽一句，怎么不问谁敢不收阁？真想回他两个大大的字，矫情。
　　但谁也不敢说啊。
　　叶若依靠近雷无桀，道：“在场之人，我实力最弱，我便与，雷无桀合力守一阁好啦。”
　　两人合力，倒是最强的了。
　　唐莲指尖一翻，指尖刃已在指尖，“我来守一阁。”
　　司空千落长枪一甩，朝登天阁而去，“我便来，守第十一阁吧。”
　　苍山之巅，两人正对坐饮酒。
　　长发不系者为司空长风，灰巾遮面者为雪月剑仙，李寒衣。
　　李寒衣冷冷道：“两袖清风，一片痴心，我说三师弟，这抢人的意思是不是太明显了点？”
　　司空长风幽幽叹息一声，“这臭和尚，我就这一个宝贝弟子，还是我闺女的前准夫婿，被他给抢了真是不甘心啊，这登天阁最后一层，便由我来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