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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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钰忙贴了一张定神符，打开了灵慧。
漫天的阴气差点呛得沈钰一个踉跄。
他连忙稳住自己，擦着眼泪朝阴差的方向看去。
那阴差身形高大无比，身上笼罩着一层黑雾，沈钰看不清晰他的脸，只看到那团黑雾的顶端露出两只尖尖的牛角。
难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阴差“牛头”？
沈钰又朝另一个方向看去，那方向的鬼魂倒是看得清楚，穿着一条古代的长裙，脸色青黄，两颊瘦到凹陷下去，更可怕的是，衣服下面是一副空荡荡的白骨架。
十方超度是指将聚集在同一片区域的游魂野鬼们通过诵经的方法超度，和打散魂魄有本质区别。
超度是让魂灵归于平静，四散与天地，百年后若是经过天地滋养，重新孕育出灵气，还有可能修炼成精怪地灵等等。
魂飞魄散就不一样了，直接将魂魄打散，那就是永世不得超生。
沈钰劝道：“牛……阴差大人，有话好说，不是说好了要助阵帮忙超度的吗？怎么突然就发起火来了？”
那阴差怒道：“当年我在冥府当差，这女鬼大闹地府，抄起一块石头就砸到我的牛角上，到现在我牛角上还缺了一块，此女鬼冥顽不灵，公然挑衅我冥府权威，我怎么能原谅她？”
沈钰在心里大骂小土地神。
让他请个阴差来帮忙，他倒好，请来个跟这里的鬼有仇的，偏偏不掰扯清楚还不行，沈钰只得被迫当起了调解员：“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你当谁都是那孙猴子吗？动不动就到地府闹一场，十殿阎王的威信何在？”
沈钰：“那不都过去了吗？她也受到惩罚，没法投胎了不是？牛爷您大人有大量……”
“你叫谁牛爷？”
沈钰：“……”这咋还殃及无辜了呢？
他对这种调解纠纷的事情不擅长，一时急得直挠头。
几位道长们过来问道：“沈钰小友，法坛都设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沈钰没办法，只得把眼下的情况和他们说了。
再回头看向那边，牛头和女鬼掐得更加起劲了。
女鬼已经被聚煞阵的煞气滋养成了厉鬼，本身就比较易怒，跟那些浑浑噩噩的鬼魂不一样，眼下和牛头对掐起来竟也不落下风。
必须得尽快阻止他们，现在还只是战术对喷，万一牛头真动用起了术法，那殃及的无辜可就更多了。
沈钰怀疑那小土地神是不是故意找一位和那廖思思有仇的阴差过来，给他增加工作难度。
小不点儿坏得很。
沈钰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连插话的机会都找不到。
“是要劝和吗？”谢绍试探着问，“让他们先冷静下来？”
“对对！”沈钰道，“得先让阴差大人帮我们把正事做了，但眼下怎么才能劝动他们呢？”
谢绍出主意：“有什么仇怨不妨让他们直接说开吧。”
沈钰一想，好像也只有这样了，便对牛头道：“阴差大人，您今日前来不是应我们代理城隍所托，帮我们超度鬼魂的吗？”
那牛头还没说话，女鬼便抢着道：“冥府的这些家伙，没一个能信的，之前害得我还不够惨吗！”
“你这说的什么话？”牛头凶道，“崔府君当初同意送你入轮回，是你自己不愿去，还大吵大闹扰了冥府清净，没当时就把你打得魂飞魄散已经算不错了！”
“我做错什么要送我去畜牲道？”
眼看又要吵起来，沈钰忙道：“二位，二位，听我说！”
这时候两位才终于看向了他。
沈钰道：“事已至此，我们都是来解决问题的，廖思思你既然不愿入畜牲道，我们只能帮忙超度你，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难道你真的想被打得魂飞魄散吗？”
女鬼沉默。
“谁要超度她！”牛头凶狠地道，“磕破牛角的仇我还没报呢。”
沈钰便望向女鬼：“要不……先为这事情道个歉？”
女鬼却突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沈钰：“……”真叫人头大！
他没想到当个纠纷调解员居然还能把鬼弄哭，连忙又劝道：“冷静，冷静，咱们有什么事情心平气和好好说。”
其他三名道长和谢绍就看着沈钰一会儿脑袋转向左边，一会儿又转向右边，嘴里尽是和稀泥的话，他们看不见阴差和女鬼，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一边哭一边蹲下来道：“我命这么苦，怎么就不能来世投个好胎了？”
这事情沈钰没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得道：“人人都想投个好胎，我还想下辈子当个有钱人呢，可是可能吗？有个词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能量守恒定律，人不可能一直运气差，也不可能一直运气好的嘛，总会有逆转的时候，你当鬼也是一样的……”
谢绍：“……”还挺能忽悠。
沈钰在女鬼的旁边坐下来：“你看你，当时要是答应了崔府君，现在怎么着也该轮到去当一回人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和平年代，没有战乱，生活还算富足，也不用你去菜市场上把自个儿卖了当菜人了。”
说到“菜人”这个词，女鬼哭得更凶了。
“我也不是真的自愿要去卖身的，谁又真的愿意让别人把自己宰了端上饭桌呢？还不是生计所迫。”
“是是……”沈钰附和她。
“更何况有些人不像我，是被逼着去的，他们怎么也不能投胎了？”女鬼哭着说，“那时候菜市场上卖身的大部分都是女人，他们觉得女子无用，就算是活着，也只不过是多了一张嘴消耗口粮，还不如送到菜场上去卖了，还能换一点钱。”
沈钰沉默，这些事情他确实也听说过。
女鬼低声说：“我在菜场曾见过两岁大的女娃娃，就在我在菜场里等着被挑拣的时候，有个老妇人，抱着自家的孩子，到处跟人说，买我这个，买我这个，我这个才两岁，肉嫩，吃起来不柴。”
沈钰的脸色有点难看。
“你当那老妇人是坏吗？不是的，”女鬼说，“后来有人开玩笑问她说，你怎么不把自己先卖了，那老妇人就哭，说她已经把她媳妇儿卖了，这是她媳妇儿生的唯一一个女儿，大凡有可能，她也是想卖自己的，可是那些人嫌她又老又脏，还不如年轻女孩的肉香，她这才没办法，把孙女抱了出来。”
沈钰有点想吐。
谢绍看见他的脸色，忙问他：“怎么了？”
沈钰摆了摆手，对女鬼说：“你继续说。”
那女鬼道：“那几年，国家连年征战，方圆百里全是荒地，连一口能啃的树皮都没有，底层百姓的苦你根本无法想象，你以为苦的只有女人吗？并不是的，只不过男人更有活下去的希望，我是不忍心看着我的孩子丈夫活活饿死，才甘愿去菜场卖身，可这些牺牲换来了什么呢？我所求的，不过是下辈子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而已。”
沈钰沉默：“大家都没错，只是那个时代里，谁都有迫不得已。”
“是啊！”廖思思说，“可能确实有坏人，但大多数人都逼不得已，为什么冥府不能对我们和其他鬼一样一视同仁？”
牛头这才开口：“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若人人都跟你似的，认为生死薄上的判决不公，就要上冥府去闹一闹，我们这活儿怎么干得下去？！”
“我若不闹！冥府连让我投胎去当畜牲的机会都不给！”
“你这……胡搅蛮缠！那不是还有崔府君吗？”牛头气愤地说，“要我说，崔府君就不该好心，直接将你打个魂飞魄散，免得你死了几百年还不安生，还在这作祟害人！”
“哎哎，好好说话！”沈钰一瞬间就觉得不好
“你听听！你听听！”果然，那女鬼立刻指着牛头大声地道，“这就是冥府阴差办事的态度！”
不愧是大闹冥府的廖思思，这战斗力是真的强，沈钰头都要疼了：“听我说，听我说！”
“依我看不如这样，你们先让我们把这里其他的鬼魂超度，即便廖思思真的和冥府有仇，其他的鬼魂也是无辜的，先把他们超度了，让他们好回归天地，有什么问题我们再好好掰扯，可以吗？”
女鬼的神色终于有所松动。
“我相信你也不愿意看着他们再继续漂泊下去吧？”
征得廖思思的同意后，沈钰忙朝牛头使了个眼色，牛头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准备好和沈钰他们一起施法。
沈钰起身对其他三位道长道：“道长们，我们可以开始了。”
三位道长对他露出万分钦佩的神情，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做起了超度的法事。
沈钰的额头上还贴着定神符，他必须时时关注着那边牛头和女鬼的情况，免得他们再闹什么事情。
他发现自己阴阳眼的力量好像提高了，以往这里有阴差还有厉鬼，他早就被阴气呛得睁不开眼，现在不过是留几滴眼泪，甚至习惯了后连眼泪都不留了。
谢绍走到一旁，看着沈钰抽出背后的桃木剑，开始和其他三位道长一起做法。
“太上涉令，超度孤魂，万物清明，纵化归虚……”沈钰念着念着，忽然“噗”地一声，从嘴里喷出一口血。
谢绍连忙过去扶住他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行，”沈钰说，“有人在阻止我们超度。”
谢绍再回头一看，其他三名道长也陆陆续续从嘴里喷出了一口血。
“一定是那设阵之人干的，”常道长忿然，“他在阻止我们超度这里的鬼魂。”
“那人到底想干什么？”孟道长也说。
“事到如今，也只有继续了。”沈钰道。
另外三名道长点了点头，更加全神贯注。
沈钰觉得有一股力量在不停地阻止他施法，但他不能停下，一直到他觉得喉头一甜，再次喷出一口血，这才听见常道长说：“成了！”
沈钰收阵，跟着另外三名道长舒了一口气。
常道长对沈钰说：“沈钰小友，撤阵的事情就靠你了。”
沈钰点了点头，回过头对谢绍说：“帮我把那边树下的一个瓷坛取出来，不用怕，我会为你护法。”
谢绍指了指那边的槐柳树：“是那儿吗？”
沈钰点头，两人走到槐树下，谢绍用手拨开泥土。
沈钰画了张符，直接贴在谢绍的背上。
照理说谢绍身上那么厚的功德，在沈钰的帮助下挖出那个瓷坛应该不是什么问题，而且沈钰用灵力在他身上又多堆了一层防护buff，另外那张贴在谢绍背上的符是替身符，就算是谢绍会遭到什么术法反噬，也会通过替身符传导到沈钰的身上。
即便如此，谢绍在挖出瓷坛的瞬间，沈钰还是被一股力量逼得跌坐出去，不住地咳嗽，低头一看，他又吐出了一口血。
“沈钰小友，没事吧？”常道长忍不住担心起来。
沈钰摆了摆手，说：“现在就只剩下这位廖思思了。”
常道长打开了灵慧。
另外两位道长一看，也跟着他一起开了灵慧。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女鬼廖思思的阴气居然如此之重，虽然她旁边的阴差身上裹狭着浓重的黑雾，但他们从廖思思身上感觉到的阴气，却快要和阴差不相上下。
“是她身上的阴气又变重了。”沈钰解释。
厉鬼之所以会作祟害人，是因为他们在阴气影响下，会放大生前的执念，恶欲也会被无限放大，等放大到一定程度，就会被恶欲彻底主宰。
沈钰还没有见过被恶欲彻底主宰的厉鬼，因为这种鬼对阳间危害非常大，基本上一经发现就已经被消灭了。
“不好！”牛头警觉地道，“她要失去神智了！”
不知道廖思思生前的恶欲是什么？
忽然，小区不远处的大门口进来一对母女，母亲牵着孩子的手，正朝着这边走来。
“快让那对母女离开！”常道长说，“这里太危险！”
沈钰正要过去，却看见廖思思望着那对母女，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沈钰说：“等等。”
廖思思看向沈钰，道：“小道士，如果我当初选择投胎的话，等到今天，真的有机会变成人吗？”
沈钰点了点头。
就像小土地神说的，轮回自有其因果，冥府的机制或许有其不通人性的地方，但六道轮回最讲究因果业报，种下什么样的因，就会结出什么样的果，这才是轮回的真正意义。
“谢谢你，请你将我超度吧。”
沈钰和常道长几人对视了一眼，忙对着她重新念起了超度的咒语。
在牛头的帮助下，廖思思的鬼影渐渐地散去，化成光点四散在空气中。
沈钰望着那些光点，感叹道：“或许她生前真的没有什么恶欲，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让她的家人能继续活下去。”所以她才会在看到那对母女时忽然想开了。
“听你说的这些来看，此女鬼生前应当是个不俗的女子。”孟道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牛头没说什么，他也不再计较自己牛角被磕破的事了，朝沈钰拱了拱手：“任务已完成，这便告辞了。”
沈钰忙说：“大人稍等。”
说完从口袋里又掏出几张金箔，折好后点燃给牛头烧了过去。
牛头喜滋滋地收了，语气听起来比之前都和缓了不少：“告辞。”
事情总算了结，沈钰和三位道长在小区门口告别。
常道长道：“沈钰小友辛苦了，我这便要把这瓷坛带回道观去，设法除掉秽气后找个地方埋起来，顺便还要跟委托我们的房产商知会一声，事情已经解决了。时间紧急，改日再上云虚观登门道谢。”
沈钰说：“不用不用，常道长去忙吧，有事电话联系。”
道长们年纪大了，又都待在观里，大家都不习惯用手机，经沈钰提醒，才想起来他们还没有互留联系方式，平时有什么问题都是直接到对方的观里去找，确实不太方便，于是相互报了手机号码。
沈钰又告诉他们现在有一个软件叫微信，联系交流起来十分方便，建议他们都去下载一个。
道长们忙表示回去会让小辈们教他们怎么用，这才各自告别离去。
等道长们离开，沈钰才对谢绍道：“太好了，等道长们开通了微信，我就可以跟他们做内部生意。”
有些道士不擅长画符，毕竟各自的师门不一样，擅长的东西也不一样，师父在世时，就有很多别处道观的道长特地爬到元宝山上来求师父给他们画符。
到时候他的客户群就更多了。
毕竟步行街那一片的店面租金那么贵，他总要帮师叔赚一些回来。
谢绍：“……”这家伙，该不会有成为奸商的潜质吧？
非周末的时间对沈钰来说最幸福，因为他可以放肆吃肉，一边和谢绍商量着晚上吃什么，一边两人上了一辆回步行街的公交车。
另一座城市里，一个穿着蓝色长袍，袍子上绣着繁复花纹的中年男子坐在一条长长的沙发前，脸色凝重。
“师父，怎么了？”他旁边有个留着寸头的年轻人问。
“有人把我们埋在卫海花园的聚煞阵破了。”
“卫海花园？”那年轻人道，“又是H市？是不是上次那个把金屈仙弄到局子里去的人干的？”
“不知道，”中年男子喝了一口茶，“还好我们在别的地方也埋下了阵法，这里不行，总有其他地方可以，那些道士的手再长，总不至于伸不到全国各地去吧。”
年轻人忙见缝插针拍了个马屁：“师父英明。”
中年男人淡淡地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