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追无）天下人》纳兰佩紫

3、5-完

　　5道修罗

　　一个年过三旬的落拓汉子，一个不及弱冠的冷冽少年。
　　哪一个面对生死的反应比较可信？
　　正常来说，应该是少年人。这个年纪他死到临头不可能还沉得住气，更不可能从容不迫的骗人。
　　但是如果这个少年是无情的话，事情就很难说了。
　　虽然无情常年在神侯府小楼清修，很少出外办案，他的武功高下，蔡京弄得不是很清楚，但关于无情有多么的奸诈狡猾，蔡京从各个方面进行剖析，顺便还参考了宿敌诸葛小花，最后得出了很接近正解的答案。
　　铁手温厚君子有大家之风，追命落拓不羁酒鬼一只，冷血性刚易折心直口快，只有这个无情，资料很少。但从属下收集到的各种情报来看，蔡京判定他是最接近小花的弟子。虽然那些报告上不约而同的写着此人性情偏激、傲慢、还有点孩子气；虽然无情表现出来的个性的确有这些因素，但蔡京鉴于自己比较狡猾，就猜想成崖余一定是故意装出这幅孤芳自赏的冰山样来降低自己的警惕性。所以结论是，无情简直是学到了诸葛小花的八成功力。
　　虽然论证过程完全错误，但结果却莫名正确的蔡京，也把这个结论再三叮嘱过执行任务的部下。
　　所以仵作坚信以蔡京的手眼通天，情报必然千真万确。因此可以断定，无情在装腔作势，要信只能信追命。
　　何况追命之前还喝了很多酒。
　　虽然不知道他酒量如何，但喝了酒反应会比较真实这个理论也是经过无数先人证明过的。
　　所以他断定自己先前出示蔡京手令的同时，散播在空气中无色无味的毒药，已经顺利制住了无情与追命。至于无情表现冷静……他大半只是在装腔作势而已。
　　仵作心里暗暗佩服：不愧是相爷再三嘱咐的人。即使年纪轻轻，那演技逼真的让我都吓了一跳。
　　想到这里，小心翼翼左思右想半天的自己仿佛成了一个笑柄。他愤怒的扑了过去。
　　仵作认为只有尽快杀死眼前这两个人，他的脸面才能找回来。
　　然而他还是错了。
　　他本是刺向无情，而无情武功不高，一旦被人近了身就万分危急。可是这个时候，却有一道劲风自脑后破空掠起。
　　仵作愣了愣，立即看向追命。
　　追命也在他的面前，似乎从来没有移动过。
　　他几乎就要以为敌人来了强力增援，正后悔自己当断不断时，眉心就是一凉。
　　怎么会这样？
　　他中了什么？
　　疑惑中的仵作还踉跄着转过身子看了看，见鬼，背后什么也没有。
　　然后下意识的摸上额头，似乎也什么都没有。
　　但是一股冰寒刺骨、类似于内息之类的东西，从额上渐渐往颈部游走，酥酥的，麻麻的，说不上来到底什么滋味，但他也是暗器的大行家，知道如果这东西走到颈部血管里，那他就完了。
　　更可怕的是，以他深厚的内力，竟然完全逼不出这个暗器！
　　甚至越用力，它游走的速度越快！
　　仵作急的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栽倒在地。脑壳撞上地面的冲击力使他再次清醒过来。
　　耳边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修罗道众性善，然嗜血孤傲，喜嗔易嫉，故号非天。一道众生兴风作浪，好勇斗狠，虽得善业，终难成善果。修罗神针如是，专破内家罡气、入血即融，若静心调养，三日无碍。如足下此般以战邀之，则无药可医。”
　　一个无奈的中年男子插话：“唉，大师兄，你说的他听不见了……”
　　“哦。”
　　“……我们去买酒吧……”
　　“三师弟。”
　　“恩？这么严肃的语气？”
　　“刚才你玩的太假了。”
　　“……但他明明信了。”
　　“……”
　　结论是，如果你执意要和四大名捕为敌，那么没有亲手砍死他们之前，追命和无情，一个都不能相信。
　　君子坦荡荡，谁也没说自己中了道儿，有人自己放松了警惕，似乎不该怪这哥两隐瞒真相。
　　无情道：“三师弟，你看出来了吗？”
　　追命点头：“看出来了。大师兄心情很好。”
　　“何以见得？”
　　“你主动找我说话了。”
　　“……”
　　“嘿！其实是关于那仵作的真实身份，应该是唐门中叫得上字号的高手。若非他如此大意……”
　　“呵……”
　　“大师兄？”
　　“……？”
　　“你真的笑了。”
　　“……”

　　6道轮回

　　峰南村血案惊动圣听，而破案之迅速也同样震动了一批人。
　　首先，蔡京赶在诸葛先生进宫禀告结案情况前，求见了赵佶。
　　当然，如果单单只是求见，还不足以挡住诸葛先生。蔡京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请动圣上驾临相府，观赏珍玩稀物。同时，婉转的传递了一个信息。
　　这个简单的信息包含了以下几个内容：
　　1：峰南血案之所以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告破，主要是无情和追命的功劳，圣上应该予以重赏。
　　2：蔡京本人也甚为挂怀此事，为了给陛下分忧解难，特派了相府绝顶高手唐二一暗中协助。而凶手们靠无情和追命牵制的情况下，没有防备暗中相助的唐二一，所以歼敌功劳有相府一份（还很有可能是大头），而唐公子本人也以身殉职，悲哉壮哉。蔡京很谦虚的说，这没什么。
　　3：峰南村在运送途中被劫的贡品，相府也多方查探，尽数起回，其中包括了珍贵的苍青玉髓、两副在前朝失落的国宝级工笔图以及赵佶梦寐以求的秘色天青茶具。对比之下，好像神侯府似乎没干出什么实质性的事儿，蔡京虚情假意的叹道，诸葛也很不容易。
　　综上所述，赵佶回宫的时候收获丰厚，大赞蔡爱卿是肱骨之臣，诸葛小花办事不利。如果诸葛先生回报时敢擅自将功劳揽去，那此人的脸皮之厚无疑旷古绝今。
　　然而诸葛先生就像是和蔡京约好了一样，进宫启奏陛下：峰南村全村上下从八十岁的老头到十几岁的少年都是不臣匪类，因贡品分赃问题与恶鬼殿一干魔头起了内讧，他们收买当地捕快、官员同流合污，如此胆大包天，应诛九族。我们可歌可泣可赞可叹的相爷蔡京本无义务理会这些琐碎破事，可蔡相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还是亲切的派了唐二一协助无情、追命，此案之侦破，相爷功高盖世。可惜唐二一壮士为国尽忠，死而后已，实在让人唏嘘。
　　赵佶本对蔡京的忠心评价很高，但诸葛先生的评价甚至比他还高，赵佶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反应过来，龙颜大悦：诸葛看来也很有自知之明嘛，蔡爱卿对他的为人，还是不够了解啊！
　　虽然想归这么想，赵佶却并不打算调停一下他们紧张的关系。赵佶这么考虑，并不是站在帝王的政治高度，而是很简单的一个常识——有诸葛牵制蔡京，有蔡京牵制诸葛，那就天下太平。他们要是亲如兄弟一个鼻孔出气了，那就会使本就枯燥乏味的上朝议事少了很多乐趣。

　　当然，无情对冷血解释的及追命对铁手说明的，又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
　　三天内将案发现场保护得如此完整，却仍旧会恶心呕吐的；
　　凶手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却有人能联想到嫌犯的；
　　“那几天没有下雨，在踩实了的地面上，一个孩子爬行的手指竟能插入泥土中去，这是否很反常？”
　　“对！这说明那路面是近日才翻过土的，而办案的人看到那个村子的惨状后，绝不会发现地下还有秘密！”冷血的眼睛亮了：“大师兄，你是因为这样才用言语试探魏铭的吗？”
　　“我本来还不知那地下有什么东西，不过魏铭自作聪明的说出恶鬼殿的事情后，我就想多半消失了的‘邪魔外道’，也在这里了。那些村民的尸体被砍得很碎，是有人想要借此掩饰他们真正的死因和死亡时间。他们想得其实没错：按照疮口的大小和位置，腐烂程度有所不同，让人不会想到这些人其实不是在同一时间内死的。但是，那个孩子的尸体却暴露出了真相——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魏铭或许并不是栽在这个瑕疵之下的，而是一开始就做错了。”
　　无情一口气说完后，靠在椅背上微微合眼。
　　王道，天道，人间正道。取舍之间，重在‘舍得’。
　　王道无义，天道不仁——佛家的‘六道天道’，欲界天众贪图享乐，沉醉在无边无际的欲望之中，看不到生老病死的痛苦，也没有对人的尊重。这与人间界其实也没有多少差别，都存在着无法抗拒的‘诱惑’。
　　而一旦被‘诱惑’迷了眼，便是一步步堕入地狱的过程。
　　那么，王道，天道，说得好听，无非都是只看结果，不论对错。
　　可笑的是，对错是非的标准，却通常是由这些‘道’来下定义。
　　——若非世叔教我至今，成崖余怕是一早已做了杀手，恨不能杀尽贪官污吏、虎豹豺狼。

　　“大师兄笑了啊。”
　　追命倚在门边，露出回忆的神色。
　　想起无情最后那个忍俊不禁，他脸上的沧桑，似乎也消散了不少，从心底里绽出了笑容。
　　铁手坐在那里，莫名其妙：“我问的是你们怎么知道唐二一表面叙话，背里暗算，你这算什么回答？”
　　追命潇洒耸肩：“你不觉得我说的比较重要吗？”
　　铁手想了想，也松开了攒起的眉宇，“不错，大师兄似乎终于解开了一个心结，不止你我，世叔一定也很欣慰吧。只是……我怎么觉得，这次回来后的你，也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了？”
　　追命仰起头，看着天边被夕阳映成金红色的那片云彩。
　　“三师弟，酒多伤身啊。”
　　身后传来铁手不怎么坚定的劝告。追命这一次，却老实的把按上酒葫芦的手缩了回去。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而已。
　　很久以前，当他第一次听到有人重复自己的生活态度、而那个人却没有一处和自己相同时，就有种莫名的归属感。
　　总觉得，自己和他，应该是非常默契的。

　　——大师兄，你不信天命？
　　——有何不信，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而已。然顺应天理，亦存人道。抱不平，哀不幸，怒不争，当有所为。天若不眷，不求垂怜。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