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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0,11,12 ...

  •   10

      彼时我天真地很,殊不知那些都是你耍的把戏而已。日后说起,你得意地道我是让你给骗进的,我也只是摇头,凡是如若并非甘愿,又怎么可能走至今日。
      ——《晚安,巴黎》

      冬天已近,天气慢慢地冷起来。校园里满是了掉完了叶子的梧桐和香樟,整个城市都是一片光秃秃的。

      盛铭行走在校园里,总觉得遇见邹子裴的次数竟莫名地频繁了起来。
      午餐的时候在拥挤的食堂遇见他,他一个人端着餐盘寻找位置,最后目光落到盛铭对面的空位上,坐下之前礼貌地问了一句,“能坐这里么?”这与他另一半法国血统中的绅士气质十分相符。
      那日,邹子裴穿着白色的上衣。盛铭总觉得,他穿白色是顶好看的,看上去温和。而他的眉眼间遮掩不去的,是平和里带着犀利的目光。
      盛铭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将菜色里的胡萝卜一一挑出来,漫不经心。早知道有胡萝卜,就不要这个菜了。邹子裴坐在对面,伸筷子过来夹盛铭菜里的胡萝卜,随即送进自己嘴里,又埋头趴了口饭。
      看到他有些讶异地目光,邹子裴抬起头,一口饭在嘴里还没咽完,就先冲盛铭笑。“我最喜欢胡萝卜。”
      盛铭低了低头,闷声不响继续吃饭。

      “你平时都爱干些什么?”邹子裴夹起一块玫瑰鸭来。
      盛铭抬头看了他一眼,平淡答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无聊的时候也就看看书,玩玩相机。”
      “不喜欢玩球?”
      盛铭摇摇头。
      “也不玩游戏么?”邹子裴的问题像是炮弹似的,一个接一个,“唔,味道不错,你尝尝。”说着,便夹了一块鸭送到盛铭碗里。
      “啊,啊……不用不用,……谢谢。”
      “别客气嘛。”看到他都快都椅子上跳起来,邹子裴忍不住觉得好笑,眼前的这个人还真是有点木木的。

      好像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紧张,盛铭又伸手推了推眼镜,缓了缓神。
      邹子裴不用筷子的左手玩味地托着下巴,要不要那么紧张啊?你这个傻木头。

      “喂,木头——”索性就这样喊出了口。
      盛铭低着头往嘴里扒饭,邹子裴又喊了一声,“木头。”
      那人这才疑惑地抬起头来,遇上邹子裴的目光,才确信刚才喊的是自己,“啊?”
      邹子裴看着黑框眼镜下直直瞪着的眼睛,两个酒窝就露了出来,“木头,我在喊你啊。”

      什么木头……为什么是木头……盛铭想了想,没得到答案。

      邹子裴将餐盘里的饭菜吃抹干净之后放下筷子,两只眼睛都快眯起来,“木头,你下午有课没有?”
      “有一节英语。”回答地顺口,答完了才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又添了一句,“……不是木头。”
      看盛铭吃地差不多了,邹子裴又开口:“走吧,我和你一起去趟你们教室。”他站起来,微微整了整套衫的边缘,“沈遥那家伙应该在吧?”
      盛铭嗯了一声,便端着盘子跟在他身后走。

      除此之外的“意外”相遇也不胜枚举。
      在校园的各处能见到他,在寝室能见到他,在周末回家的地铁上能见到他,在图书馆也能见到他。

      精读课程的段考即在眼前,有时候盛铭在图书馆一待就是一天,一来是去温书,另外也能借机多读读闲书,这对于他来说,再自在不过。
      那天在图书馆自习室恰好遇见也在温书的葛佳,见她亦是独自一人,便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翻开德语书来看,那些歌铿锵有力的硬朗发音在心中默默地念过来。
      抬起眼来的时候,发现有人在对面的座位坐了下来。

      “啊,好巧!”邹子裴压低了声音感叹,“在复习吗?不用理我,你继续看吧。”
      盛铭也相当诧异,看见邹子裴怀里揣着两本经济学的课本。
      一旁的葛佳也好奇地抬起头来看。邹子裴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只有盛铭一个人。他瞥了瞥女孩,“女朋友?”
      “不是不是……”
      邹子裴笑了笑,不知是带着些什么意味,随即把拉出来的椅子又推了回去:“我不打扰。”
      盛铭还来不及说拜拜,邹子裴就只剩一个背影。他看着他走到自习室的另一头,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再抬眼看远端的那个位置的时候,邹子裴已经不见。
      已经走了吗?

      看了看表,也已是午餐时刻。葛佳下午还有事,背着书先走一步。盛铭走出图书馆的时候,见到前面大大的草坪上的一个人影。他就躺在一棵香樟树下。茂密的树叶遮蔽了午时充沛的阳光。他俨然在睡,一本厚厚的书盖在脸上。

      盛铭带着刚买回来的两个三明治来到草坪上的时候,邹子裴还在睡着。
      他站在他脚边,低低地喊了一声:“喂。”
      见那人没有动静,他便索性在他身边坐下来,伸手轻轻推了推他,“邹子裴——”
      这下算是醒了。
      脑袋挪了挪,书本就从额头上滑落下来,露出一双浅棕色还带着睡意的眸子。

      “三明治。”盛铭给他递过去一个。
      邹子裴也不客气,接过来,揉掉粘附在头发上的细草,“唔——谢了。”
      拆开来咬上一口,面包柔软,内陷丰富,“女朋友走了?”听不出什么语气来。
      盛铭的三明治拆到一半,甩了他一眼,淡淡地答:“不是女朋友。”

      11

      你说我是温吞水,是木头,其实也并且是木讷无趣的,内心还是懂得的。回想那时,确实心里是有数的。做到这个份上,如果还不懂,那就真是傻子了。

      ——《晚安,巴黎》

      沈遥自从和麦子好上之后,有事没事往麦子那儿跑。日子还没过多久,车票票根已经一大堆。
      他有时候说起玩笑话来,说还不如找个眼前的。隔那么远,和异地恋都相差无几了。
      最近沈遥也不知是想耍什么宝,偷偷买了个火锅炉,说是天气冷了,在寝室里吃吃火锅暖和。
      “这锅多少瓦的?寝室这电线受不了吧?一点锅没准就要跳闸。”
      沈遥摆摆手,“没事没事,大不了点着锅的时候把饮水机啥的都关了不就得了。”
      盛铭看他忙得起劲,“两个人吃什么火锅?”
      “怎么就两个人了?你嫌不够热闹小爷我多喊点人一起来呗!”盛铭拆了外壳,捧着锅子像宝似的横看竖看,心里欢喜地不得了。

      “来来,今天就试锅!”
      “今天?”盛铭鼻梁上的眼镜几乎都要掉下来。
      沈遥把锅子稳妥地放下,“啊是啊,我都和子裴他们说好了。”
      “他们?”
      “喔,”沈遥漫不经心地回答,“还有他们院的另一个,彭靖宇,你认得的吧?”
      “……嗯,认得。”

      半个小时之后,那两人果真来了,提着两大袋速冻食品。
      “看看还缺什么没?”邹子裴把一大袋的食物放在桌上,“不够我再下去买。”
      彭靖宇将袋子里的东西一点点拿出来,最后铺满整个桌子,“酒还没买,沈遥你喝什么?”
      “随便随便,小爷我不挑。”
      “你呢?”
      看着彭靖宇问到自己,盛铭便接话,“我也随意。”

      “那我下去了。”彭靖宇抓起桌上的钱包。
      “你和沈遥搞搞那锅子吧,我去。”邹子裴抢过话来,“我和木头一块下去,真没其他想要的了吧?”

      听到邹子裴喊自己木头,盛铭只觉得脑门轰地一声,他抬起头来看看另外的两人,沈遥摆弄着锅子,而彭靖宇在拆一包贡丸,似乎根本没在意。

      “啊!火锅料火锅料!”沈遥喊起来,“没料!”
      “行了,知道了。”邹子裴点点头,又对盛铭喊了一句,“喂,发什么愣,走了。”

      便利店离宿舍区并不远,步行大约五分钟就能到。
      邹子裴走在盛铭左边,穿地并不多。盛铭怕冷,最冷的时候还没到,已经套上了厚厚的外套。邹子裴从破破的牛仔裤袋里掏出一包烟来。盛铭这才想起来,他是抽烟了。
      他长长的指节夹着烟,吸了一口,万宝路的味道很快就传过来。盛铭是不懂烟的,不过是早先无意在他包边见过一盒万宝路。

      他不喜欢烟味。嗅到的时候,喉腔咳了两声。
      邹子裴见了,又猛地吸了两口,便把还剩一半的烟捻在脚下。

      盛铭站在便利店的立式大冰箱柜前,认准了绿色罐的喜力,拉开冰箱门想了想,取了八瓶下来。一时拿不过来,只得传给邹子裴几瓶。
      邹子裴站在他身后接了四听啤酒,心里欣喜地笑了笑,木头,你记得我喜欢喜力啊。

      拿了啤酒又去调味区拿了几盒火锅料。
      回去的路上,盛铭被风灌地有些冷,鼻子红通通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也有些红,拽了拽了衣领。
      邹子裴一手提着袋子,右手手腾出来去握盛铭的左手,“冷啦?像个冰棍儿似的。”
      盛铭被他这么一抓,有些慌张地抬起脸看他。邹子裴看着他,笑得自然。随即又在他可能挣脱之前松开了手,“到了到了,一会吃饭就不冷了。”

      火锅锅底扑通扑通地跳窜着。
      邹子裴夹起一个包心贡丸来,咬上一口,里面的汤汁就溢出来,嘴里嘶嘶地抽冷气,“烫烫烫!”
      “你悠着点啊。”彭靖宇看到他那样不禁觉得好笑。
      沈遥使劲十八般武艺和邹子裴抢锅里煮沸了的最后一个贡丸,依旧没能成功。邹子裴笑得眼睛都弯了,把最后一个丸子送进盛铭碗里,“烫是烫,不过味道不错。”
      刚捞起来的丸子还滚烫滚烫,冒着热气。
      盛铭瞥了一眼还在和沈遥嬉笑打骂的邹子裴,低头去尝贡丸。

      12

      Je t’aime vraiment. Toujous.
      我想我不会忘记,你教会我的第一句法语。
      ——《晚安,巴黎》

      他的脚踝伤了,在一场足球赛里。
      答应了他要去看,还要替他拍一些照片,盛铭带着一部DC站在边线外观战。邹子裴带球突破之后与对方防守队员有一个直接的正面冲撞,被对方铲到脚踝之后边坐在草坪上,似乎起不来,大概是因为吃痛,所以眉头也锁着。
      “操!”同样在球场上的彭靖宇似乎意识到这一脚不轻,见邹子裴坐着不动,便上前去关心。

      状况确实不怎么好,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但比赛还是要继续进行。
      在看过校医务室之后,盛铭架着邹子裴在大门口拦了辆车就往医院去。

      排队,挂号,拍片……所有的手续盛铭一个一个办过来,他会嘱咐邹子裴坐在休息区不要胡乱走动。
      邹子裴坐在前排的椅子上看他排队挂号。一七五的身高说高不高说矮不矮,扎在人堆里。即便是因为怕冷穿了好多,可看上去看是那么清瘦。清爽的黑发软软地盖着,时不时能够看到他戴着黑框镜的侧脸,很书生气。

      检查之后诊断是骨裂。好在并不严重,如果进展好,夹板上二十天就可以拆。

      寝室蓝色的窗帘吸满了亮光,打扫过了的地面看上去落落大方。
      盛铭走到饮水机前接过一杯热水,给邹子裴递过去。后者伏在椅背上,伸手接了杯子,喝上一口。

      “病历卡你自己收好,”盛铭放下病历卡,又拿起药盒认真地看:“……药的话,一天两次,每次一片,可以加速愈合的。”

      邹子裴捂着热热的杯子,良久只是伸手过去揉了头他的头发,有些孩子气地问,“你是担心我么?”指尖的温度有些凉,又带着些热的温度,是刚刚好。

      盛铭垂着脑袋愣了愣,随即转了转心思,“我打给彭靖宇,让他接你回去吧。”

      见他起身,邹子裴连忙拉住他,整个人也跟着要站起来。右脚因为还固定着夹板,所以悬空着。

      “你安分点,坐下来!”似乎敏感地预感到他要开口说些什么,盛铭只是本能地岔开话题,扶着他让他坐下。

      “盛铭,我……”

      话才刚刚出口,寝室门就被咔哒转开。

      “已经从医院回来了?”沈遥从锁眼里拔下钥匙,“子裴你没事吧?怎么绑成这样?骨折了!?”

      邹子裴黑着一张脸,心想沈遥你小子早不回晚不回,偏要这时候来坏事。
      抓狂地挠了挠头,“……骨裂!”
      “喔喔,那得养多久啊?”
      “……二十来天。”

      ……

      第二天,盛铭以为一切已经过去,却意外地在宿舍楼下的信箱里收到一封信。纯白色的信封,没有邮票没有地址更没有邮戳,一尘不染的信封上只用漂亮的圆体英文字写着他的名字。
      打开之后,里面也不过只是一张白色的无线信纸,寥寥几行,确是婉约动人的法语。
      虽然不能完全看懂,但凭借着学习语言的天赋和平日里从电影与书籍中获取而来的知识,却能大致明白一些句子的含义,像首诗。

      「Je t’aime.」(我爱你。)
      「Je t’aime vraiment. Toujous.」(我真心爱你,直到永远。)
      「M’aimes-tu?」(你爱我么?)

      繁琐的长句他读不懂。但是仅凭那几句能够读懂的煽情话语,就能明白这封信的意义。是属于法兰西人的直白与浪漫。
      信的最后,是用花体署的名,Vincent Z.
      在最后,还写着一行淡淡的中文小字:‘如果日后有机会的话,我更想说给你听。我给你时间,不用急着回答我。’

      都说法语是这世上最动人的语言。
      纸上的一笔一划,都是认真练习着写下来的。译成中文之后,文字太过直白贫瘠,就会失去原本的意义。或许这也就是他选择用法语写的初衷。

      ……

      那天,沈遥将私藏在寝室橱柜的好多瓶喜力和几盒烟都扔在盛铭桌上,附带的还有几张成人片,“麦子今天要来玩,这些先藏你这儿!”沈遥干笑两声,又说,“……她不喜欢我抽烟喝酒啥的……”
      盛铭嗯了一声,把东西都收了起来。
      看到喜力和万宝路的时候,心里抖了一抖——都是他喜欢的。
      自从那天拿到信之后,邹子裴就真的没有再和他联络。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等待他的答案么?
      心中似乎有隐隐的不安与焦躁,但却苦于找不到出口宣泄。

      接到邹子裴的电话是在两个星期之后。
      电话里他只淡淡地问,“你今天晚上有课没有?”
      “没,两点半过后就没课……”
      “那好,六点的时候在A记,我等你。”

      那是学校附近的一家中高档餐馆。
      盛铭到的时候,六点还差十分。推门而入的时候,服务生就迎了上来,“先生就一位吗,有定座吗?”
      他淡然地笑,“已经有人在了。”
      环顾一圈之后,在靠窗的座位上见到他。他的对面坐着一个金发女人。因为背对的关系,并不能看到脸。
      邹子裴看到盛铭,向他招了招手示意,那个金发女人便也回过头来。不是中国人,虽然已不是少年年纪,但看上去依旧非常年轻。

      邹子裴示意盛铭在他身边的座位坐下来。刚坐下来,就听到对面的那个女人开口,“你好。”是生硬而不标准的发音。
      “……你好。”盛铭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礼貌地做着回应。

      邹子裴笑了,和那个女人交谈起来,是法语。速度很快。说了两句之后那个女人也温和地笑了。
      邹子裴转过来,向盛铭说,“抱歉,这是我的母亲。她中文很差,只会说‘你好’。她问你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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