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之西》青叶子猫

6、你好吵啊

　　回座位的时候我从方楚身后蹭进去，冷不防方楚转过头来问了我一句：“你和陈西楼很熟吗？”
　　“也——不算太熟吧。怎么？”
　　方楚哦了一声：“刚看你和陈西楼进来的时候有说有笑的来着。”
　　“我那是在——”
　　在为你打抱不平。
　　我想说出的话突然半路又卡了壳。
　　毕竟我刚刚问陈西楼的，有几分是为了方楚，又有几分是为了李老师。
　　我自己的交上去的作文，何尝又不是总是一个查字带过，不带半句评析。无论——自己写得多么费心。
　　我总是在骗自己说，你看方楚。
　　你看方楚。
　　都快要骗得自己看不见每个为方楚不平的影子里，藏着的，自己的忿忿不平。
　　快要真的以为每一句说着凭什么方楚不可以的背后，没有藏着凭什么我不可以的潜台词。
　　每天看着更耀眼的人在努力地发光，每天都在想，他们优秀得如同一个个小太阳。
　　以为好好的藏起来自己就会忘了，曾经的我，也常得到褒奖。
　　伯乐手下良马成群，如何能全然偏心于一。
　　“你怎么了，话说一半？”
　　方楚撩了撩额上略显沉闷的刘海，露出的眼睛清亮亮的。
　　“方楚，你觉得李老师怎么样？”
　　刚刚问过陈西楼的问题，转头我又问起了方楚。
　　她，会不会和我想的一样？
　　“不太好。但也无所谓。”
　　方楚笑了一下，蹭到我面前，一双亮亮的眸子盯着我。
　　“许诺，你真的好吵啊。”
　　或许是方楚笑的那一下太具有迷惑性，一时我竟不知她是在夸我还是斥我。
　　这大概是，方楚第一次对我笑。

　　很久很久以后，我去到了学校这个囚笼之外的世界，偶尔恍惚的时候，仿佛能听到还是很小的自己的呓语。她们在欣喜地叫嚷：
　　“原来世界这么大的！”
　　原来世界这么大的。
　　这个道理对于那时的我而言，要待到多少年后才明白。
　　彼时彼刻，一群懵懂的孩童在那个小小的囚笼里争抢的，不过是老师的一句肯定，成绩单上的一个排名，每日走在路上的一个玩伴，以及一群人之间的虚荣。
　　还能有什么呢。
　　还有什么可以争抢呢。

　　杜溪常常在语文课上有问题，这件事情好像是慢慢被察觉的。
　　刚开始的时候大概是举手上个厕所，一次两次也只当是偶然。但是慢慢地就演变成了肚子疼？举手提问？甚至直接的打断？
　　大家明面上没说，但是心底或多或少有点奇怪。
　　李老师好像很是不满，估计和同办公室的班主任和英语老师也提了杜溪的种种行为。班主任在开班会的时候也不点名地训斥了杜溪。
　　“有些同学，可能仗着自己是班干部，觉得可以不顾其他同学的感受，蔑视老师，随意打断老师上课。或许有的老师很严厉，但他们也是一心为着你们的未来着想，无论如何……”
　　坐在下面的杜溪坐得端正，眨巴着眼睛认真地听着，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在听着与自己无关的事。
　　待到班主任讲到其他事上，杜溪的眼神才开始恢复到惯常的游离状态，坐得端正的坐姿也稍稍散漫了下来。

　　另一天，李老师的课上。
　　大概这次真不是故意的，杜溪的手肘一歪，碰倒了桌上的不锈钢保温杯。教室里响起了几声清脆的哐当声。
　　李老师的表情那是真的相当难看。杜溪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撞枪口了，慌忙说：“老师对不起，我——”
　　“你给我出去。”
　　李老师没有给杜溪解释的机会，干脆利落地下了驱逐令。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杜溪几度张了张嘴试图组织语言，最终却没有再为自己辩驳什么，又带起她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两手空空地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