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之诗》Vela

12、10

　　赫尔维尔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急忙确认同伴的安全，绯红的火焰照亮了黑暗幽深的地下，眼前的景象让他骇然不已。
　　赫尔维尔一边想着也许自己有幸运女神照拂，一边毛骨悚然地看着周围尖刺上的那几具骸骨。“莉丝！拉斯兰！！”他喊着那两个能够被戳死的人的名字。
　　“少爷，我们在这里。”回应他的是菲利斯的声音，赫尔维尔循着声音看过去，除了他之外的人都由莉丝洛特紧急张开的重力立场保护着，缓缓落在了安全的地面上。
　　“赫尔，你下落的速度太快了，我没办法救你。”莉丝抱歉地说道，“看来你站的位置是唯一的安全点，幸运过头了。”
　　“似乎是的。”赫尔维尔一边回答着，一边寻找着从包围他的尖刺群中出去与其他人会合的路径。那是金属做成的尖刺，如果要强行用火焰熔解的话，很难说地下难以散去的高温会不会先把其他人给烤熟。而尖刺群的广度不允许他做一次跳跃就能跳出范围。
　　“我用冰帮你铺出一条路。”莉丝洛特说着就挥起法杖，她娴熟而巧妙地控制住冰结的范围与散发的冻气，可即便如此，赫尔维尔看着眼前的冰路还是打起了寒战，刚跳上去，便一个站立不稳，直接摔在了冰面上，一口气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滑了出去。
　　接住他的是已经恢复过来了的菲利斯，他将直冲过来的赫尔维尔正接在怀里，比常人略高的体温让赫尔摆脱了方才差点被冻住的寒意。
　　“少爷，没事吧？”菲利斯看着在这短短几秒钟里就被冻得嘴唇发紫的赫尔维尔。
　　“嗯，没事。”虽然这么说着，但赫尔维尔还不肯放开温暖的菲利斯。
　　比起劫后余生的庆幸，奇耶更关心大难不死的后福，他看着漆黑走廊，尽头由唯一的魔法灯台照亮了不知通往何处的门扉，轻轻地吹了声口哨：“这是墓道么？”
　　“也许是吧，奇耶，你想要去的主墓室大概就在那扇门的后面，还不快去打开它。”看样子莉丝洛特已经习惯于使唤奇耶了。
　　此等好事，不用莉丝洛特吩咐奇耶也会抢在第一个，虽然三步并作两步就一下子窜到了门前，他还是用仅剩的理智等其他人都到齐了，才准备开门。
　　“等一下。”莉丝洛特叫了下停，张开防护罩之后，说，“可以了，奇耶。”
　　“什么叫‘可以了奇耶啊’，丽丝小姐你是打算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可能存在的机关么？”奇耶一边抽搐着嘴角的肌肉一边试图跨入防护罩里，却被狠狠地打了出去。
　　“别废话，快开门，你死不掉的。”莉丝洛特放下刚才用来打人的法杖，爱惜地用手擦拭着杖头镶嵌的宝石。
　　奇耶只好一边嘟哝着一边伸手去推看上去沉重的石门，看他的口型，似乎是在说：“如果瑞吉雷夫在的话……”
　　石门被推开了，当一蓬灰尘被这上百年未经历的动静惊起时，奇耶发出了失望的叹息。
　　臆想中光彩流转的财宝并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甚至没有任何奢华的装饰，普通的石室、普通的石棺，普通的陪葬品，唯一特别的是——
　　“茧？”赫尔维尔奇怪地看着一个仿佛是虫茧的巨大黄白色物体悬挂在石棺上方，让人不免觉得恐怖又恶心。
　　“赫尔，小心一点，我想这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魔力源。”莉丝洛特语出惊人，“那个茧里面包裹着数量巨大的灵魂，而在那些数不清的灵魂之中又存在着一个吸附其他魂核的中心。”
　　所有人都露出了骇然的表情。
　　拉斯兰勉强镇定下来，往前踏了一步。
　　“拉斯兰！”赫尔维尔不由出声阻止他，在没有确定这个茧是否有攻击性之前，任何贸然的动作都是危险的。
　　“达格波特在召唤我。”王太子又跨出了一步，他眼中只剩下了插在石棺之前的那两柄宝剑，“达格波特。”
　　“达格波特……”这时其他人才也注意到了那两柄剑，赫尔维尔疑惑地问，“达格波特有两把？”
　　“不，只有一把，为什么这里会有两把剑？”莉丝洛特压低了声音，全身都散发出紧张戒备的气息，“虽然对方没有敌意，但是……”
　　“对方？”赫尔维尔还没来得及问莉丝洛特，那边拉斯兰已经将其中一柄剑拔了起来。
　　“他拔出来的不是达格波特！”奇耶高声叫道，“秘银中镶嵌着绯金……那是阿尔特玛！”
　　“阿尔特玛是……莱诺菲尔丁早期使用的正气之剑……”赫尔维尔将目光落在了另一把宝剑上，黝黑的剑身有着深邃沉静的光泽，却散发着某种震慑人心的力量，那才是传说中的霸者之剑·达格波特。
　　“阿尔科迪亚的后裔啊……”手持阿尔特玛的拉斯兰突然开口说道，那不是属于他以往的少年声线，苍老又沉重，“莱诺菲尔丁的子孙啊……将这柄剑赐予守护你的圣骑士，就像莱诺菲尔丁那样，悲剧是否会再度轮回……”
　　“你是谁！”赫尔维尔拔剑出鞘，直指背对着他们的拉斯兰。
　　转过身的王太子，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多么奇妙的同伴，曾经想将阿尔科迪亚毁灭的精灵们，为什么会守护着莱诺菲尔丁的子孙？”
　　“对连名字都不告知的无礼者，没有回答的义务！”
　　“炎族的少主，吾名为安瑟·梅菲斯。阿尔特玛后来的主人，被阿尔科迪亚遗忘的英雄，被莱诺菲尔丁抹杀的挚友，兰蒂斯城中躲藏在暗处的国王，背叛了精灵与人类的逃亡者，苏尔特永远的奴隶，随便你们如何称呼我吧。”
　　“苏尔特？！”
　　整间石室立刻被剑拔弩张的气氛所笼罩，暗红色的光芒绽放了开来，那是莉丝洛特手中的法杖发出的危险警告。
　　“莱诺菲尔丁用着那把达格波特统一了奥斯提大陆，在肥沃的纳西沙斯平原上建立了强权帝国。”拉斯兰手指着地上的达格波特，“这、是被篡改的历史。啊啊，莱诺菲尔丁，我曾经的挚友、战场上将背后托付给你的伙伴！亚尔弗拉姆只有一个纳布拉迪亚，所以阿尔科迪亚也只需要一个国王！”
　　借拉斯兰之口说话的那个声音激动了起来，原本苍老的声线慢慢变得年轻而富有弹性。
　　“所以他背叛了一同建立阿尔科迪亚的我，即使我对王位根本不敢兴趣！”
　　“安瑟·梅菲斯？”莉丝洛特默念着这个名字，“安瑟·梅菲斯……那个曾经和精灵合作，对抗妄图征服精灵的国度的莱诺菲尔丁的安瑟·梅菲斯？”
　　“啊啊，精灵们，睿智而美丽的精灵们，人类遗忘了我的存在，我所背叛的精灵居然没有忘记……”
　　莉丝洛特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热情的声音：“你不是投靠了黑暗了么？为什么又在这里哭诉自己的不幸？”
　　拉斯兰瞬间沉默了下来。
　　“你被黑暗所诱惑，在最后时刻背叛了四大种族，消失于黑暗之中，愤怒的四大种族用自然的力量摧毁了莱诺菲尔丁的军队，你却在苏尔特的仆人的保护下逃出了战场，失去了踪迹。你有何资格站在这里斥责莱诺菲尔丁的背信弃义，你这个卑鄙小人！”
　　“对你的指责，我无话可说。”终于，安瑟·梅菲斯开口道，“但是当初的背叛我如今后悔万分，我在这座墓穴中等待了上百年，只希望有人能将这被埋葬的历史带出去，而我，和沉睡在那里面的莱诺菲尔丁，也不需要再继续做奉献给苏尔特的祭品。”
　　“你说什么？这座墓果然是……！”
　　“黑暗帮助我当上了阿尔科迪亚背后的国王，在魔力的影响下，莱诺菲尔丁在我面前道歉、忏悔，为所做的一切痛哭流涕，乞求着我的原谅，他用那双晴空一般的眼睛凝视着我，依赖着我，就好像所有的战争、背叛、杀戮和阴谋都未开始之前那样。他变成了以前的他，可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我了，所以……我毒死了他。”被控制了的拉斯兰，向后指着那个巨大的虫茧，“我毒死了他，黑暗将他做成了那样的怪物，那些忠于他的士兵，成为了依附他的亡灵，阿尔科迪亚一日不亡，茧就能够制造出无限循环的魔力，直到仪式完成之时。”他停顿了一下，手指的方向往下移了移，指向了那具石棺，“而我，被钉在了那里，作为奉献给魔君的□□，苏尔特将在我的尸体上重生。”
　　漫长的寂静，没有人知道要如何对这段让人窒息的历史作出回应。
　　“将牢柩打破的勇者啊，把一切都摧毁吧。把我、把莱诺菲尔丁，全部摧毁吧。”拉斯兰托起了手中的阿尔特玛。
　　说完，就仿佛燃尽了最后的热情一般，声音瞬间归于沉寂，拉斯兰的身体好像失去了支撑一样倒了下去，赫尔维尔想要去扶住他，他却只是晃了晃身子，借助阿尔特玛站稳了脚步。
　　“赫尔……”拉斯兰发出了疲惫的声音。
　　“你也听到了吧？”
　　王太子缓慢地点了点头，扭头向巨茧看了过去，如同无法呼吸一般呻吟道：“那里面是……莱诺菲尔丁王……”
　　拉斯兰将手中的阿尔特玛伸到了赫尔维尔面前：“这把剑应该属于雷克斯，既然他不在这里，那就由你代替吧，赫尔。”
　　“……”赫尔维尔抿住了嘴唇，但还是将剑接到了手中。
　　拉斯兰自己则走到了达格波特的面前，手握住剑柄，将它拔了出来。
　　“王子殿下，看来霸者之剑承认你了呢。”奇耶恢复了轻松的声音，愉快地说道。
　　却没有得到拉斯兰的回答，王太子紧绷的神经依旧没有放松，他双眼紧盯住那个巨大的茧，对着赫尔维尔说道：“赫尔，和我一起将这里面被束缚的灵魂全部解放吧。”
　　“如你所愿，王子殿下。”
　　阿尔特玛与达格波特，上百年未曾合奏过的剑之震响，将那个不祥的巨茧破成两半，被解放的魂核尖啸着喷涌而出，一瞬间都前往了冥者该去的国度。
　　“赫尔，你们是精灵的这个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王子在耳边落下的低吟，让赫尔维尔的唇角不禁勾起了优雅的弧线。

　　看着停在走出王墓的他们的面前、同时打开舱门的飞艇，奇耶一边解下身上背着的长弓，一边刚要张口说什么，却被瑞吉雷夫的高喊给堵了回去：“王都发生叛乱！我们快回去！”
　　“叛乱？！”
　　灰头土脸的冒险家们纷纷跳上了拉布拉多号，勉强保持住冷静的拉斯兰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团长大人突然传来紧急通信，说第四王子格鲁尼奥以武力威胁皇帝陛下更改王位继承人，并且有第四王子的直属亲卫队擅自闯入王宫，寻找王太子殿下你。”瑞吉雷夫一边熟练地操作着空艇起飞一边回答道，“具体的情况请王子自己与团长联系吧。”
　　“格鲁他……”拉斯兰原本就疲惫不堪的脸上再次浮起了悲哀的乌云，他站起身，向后舱走去，“我去联系黑斯汀。”
　　“嗯、啊，你会用艇载通信设备么？”瑞吉雷夫没听见回答，回头看了过去，奇耶伸手便将他的脑袋掰向了正前方：“好好看着路，如果不会用，王子自然会出来求助的。”
　　“嗯……嗯？”瑞吉雷夫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奇耶没来得及取下来的长弓，“这柄弓就是你的战利品？”
　　奇耶这才想起刚才没做完的事，将长弓往瑞吉雷夫身上一拍：“给我感恩戴德地收下，这可是我拼死给你带回来的！”
　　瑞吉雷夫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这就是你脸上伤口的罪魁祸首么？”
　　“是，有意见么？”奇耶的口气不像是在送礼，反而更像是索要保护费未果的恶霸。
　　“为了给我带礼物而弄伤了这张脸，我可不赞成哪。”
　　奇耶的脸微妙地红了起来，这倒是难得的奇景：“笨蛋！给我珍惜地收起来！”
　　瑞吉雷夫得胜般发出一声好听的轻笑：“嗯，帮我放去行李那里吧，我会视如生命一般珍贵的，就好像哥哥的生命一样……”
　　“你是想惹我生气么？！”奇耶的大喊让菲利斯向他投来了抗议的视线，赫尔维尔已经枕在菲利斯的肩上酣然睡去。
　　瑞吉雷夫飞速地扫了他一眼，同时压低了声音：“怎么会？你不是最喜欢哥哥了么？我高贵的风之精灵王——！”
　　奇耶已经愤而起身，粗鲁地将女神的礼物往行李架扔去，长弓撞在了艇壁上，发出不悦的声响。
　　赫尔维尔被惊醒地坐了起来，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问道：“吵死了，什么事？”
　　回答他的却是充斥着飞艇中的低气压，与刺鼻的火药味。
　　而睡眼惺忪的炎族少主却丝毫未觉，打了一个哈欠，脑袋再次落到了身旁菲利斯的肩上。
　　结束了一场冒险，他必须要补充精力，因为还有另一场新的战斗在等着他。
　　这悠久的宿怨是不会如此简单就被斩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