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情人》原瘾

1、正文

　　1

　　阿文静悄悄走到回廊上，那里站着肖肆。
　　“肆哥，我已经安排妥了。”阿文低声说。
　　“嗯。”肖肆懒洋洋答应了句，顿了顿，声音变得冷冽起来，“下去吧，你妹妹的事情我会解决的，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阿文带着感激离开，回廊里依旧只剩肖肆一人。
　　一直面无表情的肖肆此刻才得以露出一个飘忽的笑容。
　　任何人看肖肆，都不会觉得他是个适合待在□□上的人。谈不上魁梧，脸上永远是僵硬的表情，略嫌忠厚老实的长相，唯一值得称赞的美丽双眸，也将光芒隐藏在眼镜之下。
　　虽然外表有时不代表内在，但相由心生这句话从古到今被朗朗传诵，也是不无道理的。如果提起郁家的忠犬，谁第一个都会想到肖肆。那可是，哪里有郁家当家，哪里就有肖肆，石头一样的人，只听命于当家，让他挡子弹恐怕都不会说个不字，虽然还没出现过这样的机会。
　　混□□的都了解，你可以没有过人的本领，但是，你一定要忠诚。好像一个毫无贞洁可讲的女人，即便再美丽，在男人眼里也不过是个曾经和人睡过的婊子。就算男人现在对她如何体贴如何宽容，那也不过是这个女人暂且还可以用来陪觉，一旦用处殆尽，自然是随别人怎么处置。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只属于自己的下堂妻，永远都是最后丢弃的，更有甚者还会不离不弃。虽然紧要关头依旧可能会被丢弃，但是，第一个和最后一个，个中区别谁人都心知肚明。倘若夫君飞黄腾达，一帆风顺，还可以落得个糟糠之妻的名号，只要够沉得住气，那是一辈子都享之不尽的富贵。
　　所以，肖肆在郁家的地位，也同他的忠诚一样，是经得住考验的。
　　房间的门打开，郁放离怀揽着一个美丽的少年从里面出来。
　　肖肆恭敬地弯下腰。
　　哪里有郁放离哪里就有肖肆，这句话也许夸张了点，当然啦，人家郁家当家郁放离郁大少如若洗澡上床也跟着门神似的肖肆肖管家，恐怕会兴致全无吧。但是，这句话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的的确确是真的没错。因此，明显是云雨完毕之后走出房门的郁放离，见到肖肆，可是一点儿吃惊的表情都没有的。
　　肖肆永远都是如影随形，似乎已经完全融入任何背景之中，如今怎样瞧都不会觉着突兀，不过，郁放离也没空花心思去观察他。
　　郁放离是一个极其美丽的男人，但是美而不妖，脸色永远是浅浅的苍白，显出一种莫名的高贵和魄力。30多岁的年纪，却几乎比他怀里的少年还要来得魅惑人。
　　这个少年并不是他的新宠，虽然他的情人简直数也数不清，但是这一个，似乎比以往任何一个都要长久些。
　　肖肆清楚这一点，这个少年也清楚这一点，郁家手下所有的兄弟都清楚这一点。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同样是众所周知，那就是郁放离对于自己的情人，一直都是相当纵容的。他并不和人随意上床，但凡上过的，都是他喜欢的，倘若是特别喜欢的，那就更加不会让其受半点委屈。但是，这种纵容正如所说的那样，只属于他喜欢的，一旦不喜了，即便是那人在眼前被侮辱，他也不会投去半分目光。
　　少年眼神清澈，真真如小鹿般，在这样的黑暗里，就像一缕阳光，纯净，却明亮得刺眼。
　　果然是郁放离看中的，一直都是如此干净，当真让人怜爱呢，肖肆心想。
　　郁放离的情人，永远都可以无限制放肆，只要你目前拥有这个身份。可是这个孩子一直都单纯无争，他似乎的的确确喜欢郁放离。不过，有谁会不喜欢呢？已经说过，郁放离对他的情人，一直都是很好的，好到连肖肆这样的心腹都可能嫉妒的程度，当然，肖肆嫉不嫉妒，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反正肖肆现在，一直都是恭敬非常的态度。忠心而沉默的肖管家，若是做出一丁点儿过激的表情，那才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
　　“放哥。”少年的声音略显稚嫩，但是悦耳极了，“我们要去哪里？”
　　郁放离朗声一笑，点点少年小巧的鼻子：“真儿啊，不是让你叫我放离吗！怎么老不长记性呢？去哪里？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姚真粉嫩的脸颊染上了晚霞的颜色，“哦，知道啦。”说完，不忘吐吐舌头。
　　郁放离看在眼里，怜在心里，捏住姚真的下巴，霸道的吻了上去。即便是当着肖肆一人的面，这种事情对于姚真来说也太过露骨，他立即在郁放离的怀里挣扎起来。
　　肖肆站在那里，目睹这一切，无聊得想要打瞌睡。
　　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常见，就算现在要上演活春宫，肖肆觉得自己恐怕都不会有太大反应。可惜，郁放离从未肯让不相干的人见识他的床上功夫。
　　肖肆在心里默叹口气，他早已麻木，除了刚才郁放离的一句话。
　　他要他叫他放离，想一想，似乎还没有一个情人有过姚真这样的待遇呢。郁放离是要来真的吗？这样，恐怕不太妥当。
　　郁放离的情人应当是凌厉妖娆如罂粟般诱人的狠角色，这个孩子，哪一点够格。
　　连放肆一条都做不到的人，教他肖肆，如何服气，如何……死心。
　　郁放离终于放开已经瘫软在怀中的少年，笑容明亮得几乎要烧起来。
　　“肖肆，准备的事情都妥当了吗？”郁放离这才对肖肆开口。
　　肖肆回过神来，答道：“是的。”
　　郁放离静静盯住肖肆，肖肆默然地迎向他的目光。
　　“今晚的事情，不能出半点纰漏。”郁放离一字一句地说。
　　肖肆淡淡笑了笑，“如果出了纰漏，我自会负一切责任。”

　　2

　　三头角是本市最大的声色场所。很多在光天化日下无法进行的交易，通常在这里完成。随意可见浓妆艳抹的女子，与穿戴性感的男子游移于此。街头巷尾那一对对相拥喘息的男男女女，构成了招牌式的风景线。
　　当郁放离听到阴暗里传来的丝丝呻吟时，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
　　肖肆见了，不以为意。郁放离是何等人物，他的情人从来不会来自这等地方，他们都是清洁干净的，虽然到最后都会被对权力对金钱抑或对宠幸的欲望摧毁。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人类最原始的□□，却遭到如此鄙视，难道那些不来这种地方的人都是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圣人么，做出这样的表情，又是给谁看。
　　肖肆知道他是不会懂郁放离的，从小到大，他们的生活环境无一相同。郁放离那所谓高尚而纯粹的灵魂，自然是不会给这等粗俗而卑贱的事物好脸色看，而肖肆他本人，光鲜外表下肮脏的内在，当然也包括在内。
　　道不同不相为谋，亏得这句话人人都知道，肖肆真不知道是郁放离本事大，还是郁家名号的震慑力实在太强。郁放离如此不合□□时宜的人，居然也可以悠哉游哉当龙头老大这么些年。
　　“丁绍这个老滑头怎么会把地点选在这里？”郁放离有些忿忿。
　　“以前也有这里的交易，只不过没有这次重大，您是头一次来，所以会不习惯。”肖肆解释。
　　这里并没什么不好，只要有钱，男人女人随意挑，他肖肆虽谈不上常客，但是偶尔来喝杯酒，也是不错的选择。
　　郁放离斜眼瞧瞧肖肆，“你经常来？”
　　“我很想有空来。”肖肆耸耸肩。
　　郁放离思索片刻，说：“以后不许来这里了。反正再也不会有在这里的交易。”
　　“是。”肖肆回答。
　　以后，还会有以后么？
　　这一次交易的对象是已能和郁家分庭抗礼的丁绍，地点在一个名为过把瘾就死的酒吧，据说酒吧老板是丁绍的相好。玩男人在他们这种人里并不是什么少见多怪的事情，但是玩得像丁绍那样，只要一个男人并且不娶妻不生子的，还真是屈指可数。肖肆倒是有些佩服丁绍这样的男人，但佩服归佩服，他同时也觉得那人太傻。人生在世何其短暂，何必弄得如此认真，看看郁放离，情人数不胜数，那才是懂得生活乐趣的人。不过……
　　肖肆沉默看了看一同而来满脸无知的姚真，他觉得郁放离似乎有些许危险了。一个潇洒风流的人若不再恣意而是有了信赖有了牵挂，岂不是危险？
　　进入酒吧时，丁绍正坐在特殊的包区，从那里可以看到酒吧全貌，但是不受外界干扰。最主要的一点，这个包区离特别通道很近，即便出了状况，也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脱身。那些零零散散喧哗颓靡的客人，肖肆一瞧便知全都是丁绍的手下，呵，好一个万无一失。
　　“丁老板。”郁放离一进去，便潇洒笑道。
　　丁绍站起身，翩翩有礼，哪里有一点□□老大骇人的样子。
　　真有意思，这两人是在比谁更绅士么？肖肆不动声色，握紧口袋里的抢，以便随时应付突发情况。
　　两人寒暄一阵，终于切入正题。
　　“郁少可是真的想把手上那批货卖给我？”
　　“现在还问这种问题岂不是太不相信我的为人了。”郁放离抱臂笑道，“我说过的话何时不算数？”
　　“那就好。这批货如此值钱，我想不通有什么原因会让你把它全转手给我，故而有些担心，郁少你也应该能体谅。”丁绍不卑不亢道。
　　郁放离似是早明白，说：“自然是有原因的。我已不想再继续这样的生活，这一批货脱手，便与□□再无瓜葛。”
　　“这一行若是少了你，还真是比较无趣呢。”丁绍感叹。
　　郁放离朗声笑道：“丁老板这句话就是谬赞了，若不是得你保全，我又怎能如此轻易漂白。你这样的英雄，以后在白道上若有能用到我的地方，小弟一定竭尽全力。酒逢知己千杯少，来，我敬你一杯。”
　　郁放离举起酒杯，先干为敬。
　　丁绍举起酒杯，正欲饮下，进来一个人，长相不算出众，却别有一番气质。
　　他走到丁绍旁边，对着丁绍耳语几句。
　　丁绍听后若有所思，却不动声色问道：“郁少，可否先让我验验货。”
　　郁放离脸色微变，“丁老板这是不相信我？肖肆，把货拿过来给丁老板看看。”
　　肖肆从旁人手中拿过沉甸甸的箱子，打开，一整箱sweetheart。
　　这些甜蜜的宝贝价值不菲，用了它，你会比拥有了真正的sweetheart还要痛快和沉醉。
　　“郁少，这可不是全部。”丁绍眼神明亮。
　　郁放离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勾起一边嘴角，“等钱到了，我自然会把配方给你。从此以后，你丁绍便是这一行绝无仅有的老大了。”
　　“好。和郁少做生意就是爽快。”丁绍对旁边的男子使个颜色，男子退出去。
　　就在那男子出去的当口，突然一声枪响。

　　3

　　肖肆迅速拔出枪，护在郁放离身边。郁放离手脚也相当迅速，拉过紧贴身旁的姚真，一手握枪，一边质问丁绍，“丁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丁绍还来不及回答，外面又一声枪响，丁绍脸色一惊，猛地奔出去，在场他的手下纷纷紧随。
　　“肖肆，你把姚真护到安全地带。”
　　姚真显然没见过真枪实剑这种阵仗，双眼充满惶恐，整个身体抖抖缩缩，听得郁放离一说，牵住郁放离的袖子，“放哥，我绝不离开你。”
　　肖肆觉得心头一阵烦，不等郁放离开口，硬生生拉过姚真，冷声道：“姚真，你可知你是个拖累！跟着我！”
　　姚真睁大眼睛，似是觉得委屈，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打转。
　　哪有空给他委屈，肖肆拖着他便要向外冲，郁放离扯住肖肆，眼神复杂，“好吧，让他跟着我。”
　　肖肆盯住郁放离，旋即紧紧咬住嘴唇，“是。”
　　郁放离的人全在外面，现在也不知到底是何情况。肖肆拿着那一箱sweetheart，唤上剩下的几个兄弟，一行人开门向外冲去。
　　丁绍已不见踪影，慌乱中有一人负伤跑过来，大叫：“放哥，是警察！”
　　随后又上来几名自己人，这些人都是心腹，谁也不知道明明十分隐秘的交易怎会被警察得知。
　　当前最主要的便是逃离这里，所有人都做好了浴血一仗的准备。
　　特殊通道居然被堵死，好在三头角本就地形混杂，从后门出去，只要得当，不被警察发现的几率还是相当大的。
　　貌似丁绍的人吸引了警察的大部分注意力，一群人在前门火并之中。他们一行人正要行到停车的地点，突然有一个小警察从拐角冒了出来。
　　众人皆惊。小警察经验不足，晃晃张张举起枪乱开，肖肆对准那人脑门，一枪便脑浆迸裂。
　　他回头低喝，“大家快，目标已经暴露了！”
　　话才说完，就有警察闻声而来。
　　其他几个人纷纷冲到前面抵抗，肖肆则护着郁放离和姚真向停车处去。
　　见到血和死人，姚真早已坚持不住，脸色惨白，双腿发抖。
　　“我若是你，就丢掉他。”肖肆毫不避讳地对郁放离说。
　　郁放离眼神坚定，“可惜你不是我。”
　　“好！”肖肆狠狠道，“我肖肆能力有限，你若不动枪杀人，恐怕今日我只能保护一人。”
　　这种话也只有在紧要关头肖肆才会说出来。
　　郁放离虽是当家，但从不动枪杀人，这若让旁人听起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可事实如此，不过只要肖肆不离身，郁放离从不会有太大危险，这也是郁放离不担心的原因之一。
　　今日有危险的是他心爱之人，肖肆不相信郁放离还不做个决定。就算是逼，他也要逼他动手。
　　“他。我选他。”郁放离依旧是淡定与冷静。
　　肖肆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
　　他冷笑，“就是他了。你自求多福吧。”

　　4

　　明明是近在眼前的光亮，为何怎么也追逐不到。想要伸出胳膊去抓夺，手臂，被钉子钉住一样，疼痛，无法动弹。
　　郁放离从谈不上噩梦的情形中清醒过来。
　　身上缠着绷带，虽然看不见血迹，依旧能够体会蚀骨的疼痛。
　　他记得有一颗子弹进入了自己的肩膀，那一刹那居然没有任何感觉，直到突出重围后才因为失血的晕眩而失去知觉。
　　身旁有浅浅的呼吸声，郁放离转过头，正对上一张毫无防备的睡颜。
　　虽然是看了快二十年的面孔，可如此柔和的轮廓出现在那张脸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肖肆用胳膊撑着下巴，就这样靠在自己的床头，睡着了。
　　房间里没有自己的小情人，却呆着大管家。郁放离想也不用想便知道那一定是肖肆指使的，他似乎见不得自己沉迷声色。即便知道对方不开心，每次和情人们的相关事宜郁放离都会交给肖肆去做，当然，处理自己厌倦了的情人，也是交给那个人去完成的。
　　长时间的睡眠让郁放离此刻有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他费力地举起另一只胳膊，恶作剧般地摘下了男人的眼镜，然后放到自己的枕头下，若无其事地闭上眼睛。
　　就算眼前还有很多值得忧患的事情去考虑，他却觉得这种孩子之间的玩笑占据了全部大脑，不想再去考虑其他。
　　轻轻咳嗽一声，然后呻吟片刻，察觉到身边的呼吸变了，郁放离再慢慢睁开眼睛，“肖肆？”
　　肖肆显然很快就清醒过来，他从小就是郁家特别训练的对象，不惊人的外貌之下隐藏的是超乎常人的敏锐与坚忍。
　　他似乎还没发现自己的眼镜不见了的事实，静静凝视了郁放离一会儿，又默不作声地站到一旁。
　　在这种时刻，肖肆应该问自己疼不疼，有没有什么需要，或者像当时那样对着自己怒喝几句，可是他却一动不动，而且一句话也不说，这个发现让郁放离觉得很不解，同时也很无趣。
　　他忘记了肖肆其实一直是这样一个石头似的无趣的人。
　　眼镜的缺席丝毫不妨碍肖肆视物，郁放离甚至有种他戴眼镜完全是为了遮挡自己锐利目光的感觉。
　　“姚真呢？”他一开口便捡了男人最不喜欢听到的名字。
　　肖肆面无表情，“他正在自己的房间休息，我说了保他周全就一定不会有问题。昨夜那一枪我明明可以带他躲过，你若不是自作主张上来替他挡了那枪，也不会白白受伤了。”
　　他的管家在生气，而且非常的生气，郁放离可以肯定。因为自己受伤了？还是因为其他？
　　“我可不这么觉得。”郁放离毫不退让地说，然后把话题转移到最关键的方面，“这次出了内奸，你看是哪方的问题？”
　　肖肆这才得以低下头，“应该是我方的，我先前说过如果出了纰漏我会负一切责任。”
　　“你负责有什么用，死去和受伤的兄弟能够回来么，我要漂白的计划功亏一篑是你能够担当得了的吗！”
　　肖肆依旧硬硬低着头，“对不起，我会付出一切去挽回！”
　　那些责备的话只是说说，郁放离很清楚这场事故与自己绝对脱不了干系，要漂白这种事情本来就已经非常动摇军心了。
　　“罢了，你马上去调查清楚。”
　　“是。”
　　肖肆低着头退到门外，屋外是午间特有的温暖阳光，榕树的叶子在风的鼓动下微微作响，叶片闪耀着斑斓的光彩。
　　多么美好的天气，肖肆习惯性地扶一扶眼镜，这才发现鼻梁上空空如也。是小憩时落在郁放离的房间了吗？肖肆懒得去回想，就算没有眼镜他一样可以准确无误地射中十米开外敌人的脑袋，他现在要办妥的是另一件事。

　　“放哥怎么样？我要去看他。”姚真一听到开门声就往外冲。
　　“他很好，你一点儿也不用担心。”肖肆关上门，双手交握道。
　　今天的肖肆与以往不一样，今天的肖肆就像一把离了鞘的利刃，浑身都透着凌厉的气息。
　　“可是我想见他。自从昨晚我就不能走出房间了。”姚真有些害怕眼前的男人，小声委屈地说。
　　“这个恐怕不行。”肖肆微微一笑，那双美丽的眼睛弯得好像一轮新月，可是眼里明明是没有笑意的。
　　“为什么！放哥也会想见我的！”姚真眼里充满了泪水，可怜得好像被丢弃的小猫。
　　如果郁放离看到他心爱的人这副摸样，恐怕得万分心疼地抱起他安慰吧。
　　肖肆一点儿也不同情，凡是郁放离喜欢的人，他就讨厌得不得了。
　　他温柔地抚摸姚真的头，温柔地吐出答案：“因为我不愿意啊。”

　　5

　　肖肆把一壶鲜艳如血的液体摆在郁放离面前。
　　“你总喜欢给我泡这个。”郁放离放下手中的报纸，稍微活动了一下还留着绷带的手臂。
　　“因为我只会泡这个，而你又不挑。”肖肆很理所当然地说。
　　谁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管家其实是个暗地里张牙舞爪的家伙吧，郁放离抬起头，忽然就笑了，“我发现你已经一个星期都没戴眼镜了。”
　　肖肆从壶里倒出一杯茶来，“因为找不到了，又没时间买新的。”
　　郁放离偏头想了片刻，“我记得你是从我当家那天开始戴的眼镜吧，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戴上了，害的我以为你是不是工伤把眼睛给弄坏了。”
　　“你的记性很好。”肖肆把茶递给郁放离。
　　“讨厌，我还不口渴。”郁放离像个大孩子似的微微努起嘴。
　　“那么就倒掉吧。”肖肆动作很快地把杯中的茶泼到亭子外的草丛中。
　　“我看到外面的店里都是用一根小蜡烛放在茶壶下面保持水温的，为什么你从来都那样做。每次我喝的时候它都凉了！”
　　肖肆明显地身体一僵，“我不知道可以那样。”
　　“是吗，正好我前不久特意去茶楼微服私访过。”郁放离靠在摇椅上晃了两下，“我才知道这个茶还是有名字的，你一定也不知道吧。”
　　肖肆沉默地抿了抿嘴唇。
　　“叫放肆情人，真是很不错的名字呢。”郁放离笑着，“替我倒一杯来，我又想喝了。”
　　在肖肆躬下腰倒茶的时候，郁放离唇边的开朗变成了一抹冷厉，“姚真呢？自从我受伤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肖肆动作娴熟地把茶倒好，送到男人手边，“死了。”
　　“放肆！没有我的准许，你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郁放离把杯子摔在地上，玻璃制的杯子碎得十分完美，一点儿肢体都不留下，而杯中的液体溅出来，就好像它未干的鲜血。
　　“凡是有嫌疑的人都已经成了死人，他也是其中一个。”肖肆蹲下去捡玻璃碎片。
　　“那么你还漏了一个嫌疑最大的，肖肆肖管家。”
　　碎片毫无预兆地扎进了手掌里，手背上承受的外来力量使得皮肉与它们亲密无间，真正的血液比那虚假的东西更加明艳。
　　比起疼痛，也许离太阳穴不远的枪口更让人在意些吧。
　　“我忘记了。”他用不带血的胳膊把枪口顶开，站起来把碎片收拾到旁边的垃圾桶，转向郁放离，“还有谁？”
　　郁放离静静凝视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我记起来你的眼镜好像留在我房间了，而我今天又恰好带在身上。”
　　肖肆的表情终于有一丝动容，他不理解郁放离的用意。
　　郁放离从口袋里拿出眼镜，平光的镜片上映射出两个人的影子。
　　沾满鲜血的双手无法去接取男人手中的东西，那个人一向喜欢干净的东西。肖肆有些苦恼地皱了眉头。
　　“看来你不方便，我替你带上吧。”郁放离平静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刚才的勃然大怒，但是那种暴雨般的气息确实流动过，肖肆很轻易地感觉到了这点。
　　他恭顺地弯下腰，觉得面对面被人戴上眼镜很奇怪似的，他又闭上了眼睛。
　　“我会以为你在引诱我。”
　　戏谑的声音随着温热的呼吸从耳边流过。
　　随即，冰凉的眼镜架接触到了鼻梁。

　　6

　　把手掌里的玻璃渣挑出来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而两只手都受伤了则就更加麻烦。
　　肖肆盯着满手的血块，觉得十分恶心。
　　沾满别人的血时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而看着自己的血则有一种遏制不住的恶心涌上来。
　　或许自己的血比别人的更肮脏。
　　敲门声，肖肆叹口气，“进来。”
　　来者是阿文，他一眼瞧见肖肆手上的暗红，不免惊呼出来。
　　“小意外。”肖肆淡淡地回复，“正好，你过来帮我把玻璃渣挑出来。”
　　阿文听话地坐到肖肆旁边，拿了镊子开始动手。混这行的基本上都有自己的医药箱，所以医用的镊子和基本的消毒药水肖肆并不缺少。
　　干涸的血液又热情地流了出来，带着未被氧化的新鲜颜色和味道。
　　“说点什么来听听吧，阿文。”肖肆咬了咬嘴唇，有一点疼，他需要交谈来转移注意力，“你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她精神稳定多了，多亏了肆哥你。”阿文感激地说，“肆哥你的眼力真准啊，那个姚真果然是白老大派过来的，说来真惭愧，如果不是因为妹妹的事情我一定不敢去查的，毕竟肆哥那么喜欢他。”
　　肖肆有些无聊的用舌头舔了舔上牙齿内侧，“干多了自然就练熟眼了。”
　　他帮郁放离处理的风流债不算少，有问题的就直接干掉，没问题的就弄个半残，郁放离的情人他厌恶至极，就算无辜他也不愿放过。
　　他本来就不是善类，只不过心狠手辣的内在之外又披了一张忠厚的人皮。
　　“不过我觉得放哥最重视的还是肆哥你呢。”
　　耳朵“嗡”地鸣了一声，肖肆露出痛苦的表情。
　　“对不起肆哥，因为这一片扎得太深了！”
　　不，不是因为你。
　　“他，他怎么重视我了？”
　　“啊，你都不知道吧，那一天火并时，我可是在你们身后看得清清楚楚呢。大家都以为放哥那一枪是为姚真挡的，可其实射姚真的那一枪已经被你拉着躲过了，放哥挡的是射向肆哥你的那一枪啊。”
　　有那样的一枪吗？肖肆一点儿也不相信，他相信的只是自己的记忆。
　　“你一定是看错了，我的感觉很敏锐，不可能连有那么一枪都察觉不到。”肖肆漫不经心地说。
　　“绝对不会错的，因为感激肆哥你，我当时一直都非常注意你的安危，所以绝对不会看错。”阿文异常认真地瞪着眼睛，仿佛要为某个人证明。
　　肖肆有些烦躁地别过头，“挑完了吗？挑完了就走吧。”
　　“不行，要先上药，上完药还得缠上绷带，肆哥你两只手都伤了肯定不方便，我搞定了再走。”阿文固执地拉住肖肆的胳膊。
　　“我不……”
　　话未说完就被吞回了肚子里，肖肆眯眼看着挡住门外阳光的来人。
　　“放哥。”阿文立刻站起身，恭敬地弯了腰。
　　“你们在干什么？”郁放离站在逆光的角度，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光听话里的口气是十分不豫的。
　　“肆哥他的手受伤了但是不方便处理伤口，所以我在帮他。”
　　“你出去吧，顺便把门关上。”
　　“可是——”
　　“阿文，你什么时候学的不听我的命令。”
　　“是，放哥。”

　　7

　　郁放离静静坐到肖肆旁边，拿起棉签蘸了桌上的药水，然后拽过身旁男人的胳膊，往男人的伤口上涂抹。
　　药水接触到皮肉的一刹那，手中的胳膊明显颤动了一下。
　　“很疼吧，疼就说出来啊。”
　　“不疼。”
　　郁放离冷笑一声，挑了接近指尖的部位将棉签稍微用力地按下去，很快便有红色的血滴渗了出来。
　　“还是不疼吗？”
　　这一回没有答应，郁放离抬眼看了一眼男人，男人咬着嘴唇瞪住自己。
　　郁放离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抓住男人的衣领，粗暴地将其扯过来，咬上了那双被咬住的唇。舌尖有血腥的味道，他用力将舌头挤进那人闭紧的牙齿里，恣意搅动，然后伸到喉咙深处舔舐，恨不得将男人生吞入腹。
　　肖肆的两只手都无法反抗，他盯住贴在眼前的男人，用怜悯的目光。
　　“我以前还真以为你是个石头呢，不知道疼痛，不知道悲喜，不知道爱。可是我错了，原来你是个只知道在阴暗里表现自己感情的小人！”郁放离笑得十分开心，说完不忘将舌头伸出来舔舔嘴唇。
　　“不做小人怎么可能在这一行混。”肖肆一脸若无其事，仿若刚才的事情不过是发生在别人身上。
　　“我的情人们每一个都被你处理掉了吧？你就是这样表现嫉妒的么？你就爱我到了这样的地步？”郁放离握住男人的手腕，将对方淌血的手指含到嘴里吮吸。
　　沾了药水的手指有一种苦涩的味道，混着浓烈的血腥浸散开来，就像眼前男人给他的感觉。
　　自己一直是有洁癖的，可是这样的感觉却一点儿也不讨厌。
　　“他们太放肆了，我不喜欢，不喜欢的就要毁掉，我一直这么以为。”肖肆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经我的意见就擅自采取行动，连我奋斗已久的漂白计划也因为你的一个小动作就泡汤了，可是你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你不觉得最放肆的是你吗，嗯？”郁放离饶有兴味地看着男人，用鼻音发出最后一个音节。
　　原来他早就知道，原来自己不过是他手掌上的一个小丑。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任由处罚，反正我这条命都是欠给郁家的。”肖肆别过头。
　　“你讨厌我吗？”
　　“……”
　　“为什么想要毁掉我呢？你不是因为讨厌所以想要毁掉吗？”
　　“不让你漂白就算毁掉你了吗！明明已经做□□这么多年，凭什么因为你的一个念头就要所有人辛辛苦苦地漂白！沾过鲜血沾过毒品的手不是一个漂白就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你知不知道！”肖肆怒吼出来，他已经忍了这个惺惺作态的男人很多年。
　　“可是我已经被毁了，因为宠你已经把所以的信念都抛掉。就算知道你有那种背叛的念头我也放你去了，呵，我真是郁家最昏庸的当家，为了宠心爱的男人连兄弟的性命都可以无视。”郁放离讽刺地笑着，“不可以再这么昏庸，所以我决定不再宠你了。”
　　肖肆瞪大眼睛看着郁放离，突然鼻梁上的眼镜被拿走，对方把它扔到了地上。
　　“我已经不想再等了，你的鬼话，从此以后我都不再理会。不再宠你，不再准许你放肆，你今后就是我郁放离的人，我要你。”

　　郁放离，倘若你的双手干净了，那么我们此后永远都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再无交集的可能。我的理由其实仅此而已，可是以你的思维应该很难理解吧。
　　你能到这种程度，已经，够了。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还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