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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江南青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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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今念最讨厌这种哭唧唧的姿态,觉得所有人都必须让着她似的,索性也不装什么温柔贤淑大小姐,脱离本来面目化身机关枪就开始突突突:“你既然都说了我是凛王妃,那我压你又如何?你要是有意见,大可去找陛下反驳。”
“哦,不对,你一无封号二无赏赐,想见陛下顶多靠你那缺了牙齿喝口粥说句话都漏风的爹。还有,我跟殿下鹣鲽情深、情比金坚,用不着你来咸吃萝卜淡操心,最好回家去捯饬捯饬自己的婚事,免得哪天嫁了个歪瘸子的老帽都还不知道。”
“我······”
“别。”阮今念打断她,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是不是又想说殿下与我拜堂拜到一半离开打脸我的事情?”
这些日子参加了各种各样的宴会 ,明里暗里这样的言论她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刚开始听到的时候确实很生气,后来都已经麻木了。
“放心好了你,且不说这么多爱慕殿下的女子当中他偏偏就选了我,光是我这个凛王妃的身份,你一辈子也赶不上!”
阮今念伸出一根白皙细长的手指在赵思媛眼前左右晃着,微微上挑的狐狸眼闪着灵动的光芒,看上去真如一只狡黠的狐狸,挑衅意味十足,这些天憋在心里的气总算出了一口。
那些个夫人小姐都是看人下菜碟儿的货色,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从崇源来,结果大婚当日被打脸,一个个地,都敢骑到她头上去了。
她念着初来乍到不好发作,再加上阮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惹事儿,没想到这反让她们蹬鼻子上脸,反正沈怀玉说沈时渊快回来了,那她也就没必要再憋着忍着,他总不好帮着外人来训斥她这个凛王妃吧,好歹也是先帝指的婚。
赵思媛气红了脸,可不知道顾忌着什么不好发作,只能红了眼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阮今念就不爱这种一副小妾的做派,哆哆嗖嗖把人正室给挤到一边还非要拈着手帕装林黛玉,索性明明白白地当着她们翻了个白眼。
倒是后面的赵思雨,爱姐心切,指着阮今念喊道:“殿下,公主,你们瞧见了吗?这就是身为凛王妃的气量,我姐姐不过是想跟王妃交个朋友,怎的莫名其妙被损了如此一大通,还牵连到家父······”
什么?
殿下?
空气有一瞬的静默,而后陷入死寂、死寂、死寂,无限循环的死寂当中。
掉马被抓包?还是胡艹恩爱夫妻人设结果被不熟夫君发现?
阮今念不知道自己怂的是哪个,反正她现在是不敢转过身去,脸上带着稳得一批的冷漠,仿佛在对那些看好戏的人说:哦,殿下回来了。
“凛王殿下,公主殿下。”
迟到的竹韵和幽兰赶到行礼,周围那一溜小姐妹这才从看好戏的圈子跳出来,一边闪着看好戏的光芒一边行礼。
没行礼的还剩下阮今念。
身后没什么声音,甚至连风声都很清晰。
还是沈怀玉先过来,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强迫人转过来:“时渊才回来,一来就来这儿接你了。”她把人推到沈时渊身边。
阮今念低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连礼也忘了行。
余光所及是半边玄色的袖口和露出鞋尖的长靴,大掌藏在袖中,隔绝了一切外界接触。
两人之间半晌无话,阮今念忍不住抬头去看,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没有被长袍遮住的修长颈脖,淡淡的青色血管从锁骨处一直延伸到下颌。
往上,是分明的脸部线条和抿成一条线的平直薄唇······不对,怎么有点儿熟悉?
猛地抬头,瞬间愣住。
男人一身纯黑锦袍,袖摆宽大用银线勾着碎云,腰间用玉带束着勾勒出劲瘦腰身。
或许是常年处于高位,男人的一双眸子十分锐利,仔细看去,里头含的是难以入侵的坚冰和寒霜,因他平视前方,显得眉眼更加冷淡。
“殿下。”
阮今念也不好意思再呆住,行了个不是礼的礼。
崇源和定京城的礼仪不一样,虽然来了之后有嬷嬷专门教导,但因见着的人比她位高的人只有沈怀玉,所以礼仪什么的早都忘到了淮河两岸。
阮今念声音清脆,又因长期待在江南,说话有一股软软的绵意,平时在家里撒娇惯了,说话素来爱拖尾音,像只呜咽的小猫。
而此时,这只小猫因为害怕还是什么的,话音里带了微微的颤意,从她那轻轻颤抖的浓密睫毛就能看出来。
沈时渊“素未谋面”这个新婚的小妻子,见她低眉顺眼行礼的样子,转而又想起了刚才她咄咄逼人的模样,只觉得反差极大,怕是只不听话的野猫。
可教养和素质让他没多停留,只淡淡道:“起来吧。”
男人说话不怒自威,纵使对着新婚燕尔的小夫人也是一股凌人的气势,这让阮今念打了个冷颤,难不成是她刚才的那些言行?
沈怀玉是个好助攻,打得了贱人帮得了弟妹:“时渊,念念初来定京城,怕是还没怎么出去逛过,反正你今天回来了,不如带着她出去走走,也好堵了那些爱乱嚼舌根的嘴碎犊子们。”
这话就让赵思媛赵思雨等人白了脸,一下子在两个大人物眼前栽了跟头,怕是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以前“欺负”阮今念,那都是趁着沈怀玉不在干的,没想到今日不仅被她撞上,还连带着被凛王殿下给瞧见了。
“公主……”
赵思雨还想说什么,被赵思媛给低斥着打断:“殿下,公主,今日之事当是无心,是我们误会王妃了。”
阮今念看着这变脸迅速的两人,又看看旁边跟尊神立着的沈时渊,感叹着有权有势真好,连恶人也得低头。
“那殿下,公主,我们就先告退了,不打扰殿下和王妃的重聚。”赵思媛说罢便要退着离开。
“等等。”沈时渊疏淡的声音响起。
赵思媛心中一喜,忍着心跳的狂欢。
“殿下……”她垂着头,脸红如晚霞,尽量让沈时渊从他的角度看去,她的姿态是最美的。
阮今念又暗暗地翻了个白眼,真是什么心思都全写在脸上了,真正的女二都是深藏功与名的。
“道歉。”
沈时渊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根本不吃这一套,拿出命令式的语气,跟军营里训练兵蛋子没什么区别,还夹着不可训斥的威严,人就在那儿负手而站,冷淡且疏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一下子就扫了赵思媛的脸,让她立刻就红了眼。
“王妃,对不起。”赵思媛哽着声音道。
有人开头,剩下的赵思雨和那些小姐妹就更好开口了,附和似的道了声歉就跟逃难似的走了。
阮今念心脏不争气地跳着,脸也不争气地烫了,说什么她也没想到沈时渊会帮她出头。
沈怀玉捂着嘴在旁边笑,似乎对这境况满意极了,眼里有着看沈时渊终于开窍了的老母亲笑意。
沈时渊转身,踏上游廊,袖袍拂过游廊上摆着的一盆美人竹,走出几步见阮今念还愣在原地,质清的嗓音响起:“还不跟上?”
“哦,来了。”阮今念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硬着头皮跟上去,挣扎了半天才开口,“刚才,谢谢你啊。”
他面无表情,半晌才缓缓开口:“你是凛王妃,在外被人如此羞辱,不还回去,丢我凛王府的脸。”
“……”
啊啊啊啊,阮家念念第一次跟人道谢换来你这么个玩意儿的回话,什么狗东西!
阮今念气质这块拿捏得死死的,高傲如白天鹅,就差没把脑袋昂到长廊天花板上的镂空雕刻灯笼上挂着了:“我指的是刚才跳你身上挡住那条丧家之犬。”
“哦。”
沈时渊没什么情绪地回。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头撞在豆腐上,有了一种阮今念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结果临了对方告诉她今儿还没吃饭改日再战的挫败感。
德行!
前院鬓影衣香,人来人往,沈时渊素来不爱高调出行,所以带着阮今念从后门离开的。
王府的马车早就在外面侯着了,还有几个护卫。
“殿下,王妃。”沈青从马车上跳下来行了个礼。
沈时渊介绍:“我的贴身护卫,沈青。”末了又补充,“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找他。”
阮今念冲着沈青大方一笑。
沈青连忙垂头:“王妃。”
车夫撩开帘子,容二人上车。
马车内空间很大,位置上铺着松软的愁云棉坐垫,用绸缎织金花纹帘子隔绝了与外界的视线,矮桌上摆着用青花瓷白盘装的青团。
一共有六个,摆成五角一心,一个个圆碌碌的,像缩小版的草垛子,头顶上还冒着纯白的雾气,旁边搁了两双黑木镶金云筷。
这青团乃江南特产,曾经被用作祭品,后因味道鲜美,特在清明前后作为出游的吃食,到现在已经成为平日里的常用糕点了。
不过现在是在定京城,青团这东西几乎没有人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