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白云城主的剑》许下长安

47、落泪

　　四月十二，黄昏。天渐渐黑了，大殿里灯火已燃起。

　　横梁上却还是很阴暗，阳光照不到这里，灯火也照不到，世上本就有很多地方是永远都不没有光明的。

　　有些人也一样。

　　难道陆小凤已变成了这种人，他这一生难道已没有出头的机会，只能像老鼠般躲在黑暗中，躲避着西门吹雪。

　　也许他还有机会，也许这次行动就是他唯一的机会，所以他绝不能失手。

　　可是他并没有把握。

　　谁能有把握从石雁头上摘下那顶道冠来他一时间居然一个人都想不出。

　　陆小凤忽然间想起了昨日见面的阿青，不，叶青。他一定能，但可惜的是陆小凤并没有想过要麻烦这位朋友。因为他知道叶青如今，心情一定是很不好的。所以他不愿意再带给那位朋友一点麻烦。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他陆小凤又岂能知难而退？

　　大殿里又响起了脚步声，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脚步虽然走得很重，脚步声却还是很轻。

　　因为他全身的气脉血液都已贯通，他虽然也是血肉之躯，却已和别人不同。

　　陆小凤忍不住将眼睛贴着横梁，偷偷的往下看，一行紫衣玄冠的道人鱼贯走人大殿，走在最前面的人，竟是木道人。

　　每个人的态度都很严肃，鹰眼老七他们的神情更凝重，显然还不能忘记今天白天发生的事。

　　那高大威猛的老人也到了，坐位居然还在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之上。

　　他又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从来不在江湖中露面此刻为什么又忽然露面了。

　　陆小凤一直盯着他，心里总觉得自己应该认得这个人，却又偏偏不认得，大殿中摆的椅子并不多，够资格在这里有坐位的人并不多。

　　客人们来的却不少，没有坐位的只有站着。

　　铁肩、石雁、王十袋、水上飞、高行空、巴山小顾、鹰眼老七，他们身后都有人站着，每个人都可能就是在等着要他们命的。这些人之中，有哪些是已死过一次又复活了的谁是杜铁心谁是关天武谁是娄老太太

　　陆小凤正在找。

　　他们易容改扮过之后的面貌，除了老刀把子和犬郎君外，只有陆小凤知道。

　　犬郎君已将他们每个人易容后的样子都画出来交给了陆小风一在第一流的客栈里，厕所总是相当大的，除了方便外，还可以做很多事。

　　海奇阔杀的那条狗，既然真是条狗，犬郎君到哪里去这秘密是不是也只有陆小凤知道

　　他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甚至连那个没有死的石鹤，现在那已有了张脸。

　　他们显然都在紧紧盯着自己的目标，只等灯一灭，就窜过去出手…

　　陆小凤没有再想下去，因为这时候他自己的目标也出观戴着紫金道冠的武当掌门真人，已在四个手执法器的道爱护卫中，慢慢的走了出来。

　　这位名重当代的石雁道长，不但修为功深，少年时也曾斗经万战，他的剑法、内力和修养，都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可是现在看来竟似很疲倦，很衰老，甚至还有点紧张。

　　石雁的确有点紧张。

　　这么多佳宾贵客，他虽然不能不以笑脸迎人，可是心里却觉得紧张而烦躁。

　　近十年来，他已很少会发生这种现象。

　　今天他心里仿佛有种不祥的预感，知道一定会有些不幸的事发生。“也许我的确已应该退休了。”他在心里想：去找个安静偏僻的地方，益两间小木屋，从此不再问江湖中的是非，也不再见江湖中的人。

　　只可惜到现在为止，这些还都是幻想，以后是不是真的能及时从江湖上的是非恩怨中全身而退，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若不能把握时机，很可能就已太迟。

　　而幽灵山庄的一个算不上破旧的房间里，叶青看着从麻雀脚上取下来的一封笔笺。

　　那笔笺是墨绿色的，上面不过寥寥数字。是玉罗刹的字迹。

　　与其说是字，不如说是鸡扒，因为这字迹的确张狂得过头了，以至于让人难以明白这人真正要表达的内容。

　　但好在，叶青能认得出来。

　　玉罗刹有心情给他送笔笺过来，里面大致的意思是既然叶青欠了他的人情，便要回魔教给他做护法，切莫言而无信。

　　叶青却是不会言而无信，只是恼怒这人如此霸道难缠，偏偏就是......

　　罢了......

　　叶青将那份笔笺用剑气撕碎，丢在一边。他缓缓走向窗边，目光所及是两天前看见叶孤城的那座山。

　　夜幕之下，那山低伏着，山林一片黑暗，远远看去，只看见一两只鸟从林里飞起，飞向远方。

　　枝叶轻颤，在黑暗里并不明显。

　　他本以为，只要能进幽灵山庄，便能找到叶孤城，便能过带他出来，重新开始。

　　可是，这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以前的他以为，自己在那个人心里的分量一定是极重的，就如同那个人在自己心里的分量一样重。阿青把叶孤城当做唯一，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的梦想，愿意放弃自己的承诺，愿意放弃自己的剑道，转过身来去看那个人。

　　阿青很天真，很快乐，他的心里无非就是吃，玩，还有那个人。

　　直到叶孤城瞒着他一个人去赴约，留下他一个人独守着那一把飞虹剑。

　　于是阿青撇开了一切，远走西域。他知道自己忘不了叶孤城，他也不想忘。西域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阿青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他甚至为了护住飞虹剑被人用十两银子买回去。

　　于是他变成了叶青，重示自己的剑道。

　　没有人知道当叶孤城倒在阿青面前时，他心里有多绝望；也没人知道当再一次看见那个人时，叶青心里有多惊喜。

　　但他没料到的是，这个人不愿意跟自己出去，只因为一个诺言。一如当初叶孤城为了一个约定，便留他一人。

　　叶青想，大概自己一直没有清楚自己在那个人心里的地位罢......

　　灯火摇曳，屋子里的灯火忽明忽暗。

　　照在他脸上，白皙的脸颊如玉一般细腻光滑。但是，不知什么时候，晶莹的泪水无声无息地，从眼角滑落到唇部，顺着下颚消失不见。

　　他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山，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