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木兮木有滋》小花枝

63、无以补偿，唯有一死

　　由于不知道这迷药多久失效，我也不敢“醒”，还不敢睡，生怕睡迷糊了，过会儿真醒了以后露馅。于是我就干躺着，一直熬到入夜，顾云灼过来叫我。
　　“午觉睡到半夜，你可真行啊！”
　　戏演得行云流水，我在心里骂了他一百八十遍，然后揉着躺酸了的胳膊腿，回了昭明殿，直接去了谢庭柯所住的偏殿。

　　方愚也在等我，殿门一关，他便道：“齐铁柱出宫后一会儿，就跟丢了。”
　　倒也在意料之中。我让他退下，把听到的事说给谢庭柯。
　　谢庭柯道：“下面，就看武筠轩那边的动静了。”

　　我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就听他笑道：“装晕一天，也够难受了吧？快去休息吧。”
　　“休息？”我翻个白眼，“现在还休息不了，而且，你也别想休息。”
　　“怎么？”
　　“今天的奏章还一本没看。”我站起身，招呼云乡去搬奏章，“你陪我一起看。”

　　“微臣领旨。”他笑道，“不过，不用搬过来了。”
　　“为什么？”
　　他掀开被子，坐起穿鞋，“想来数量不会少，别让云乡他们麻烦了，我随你过去就好。一天没动地方，也正好散散步。”

　　云乡道：“多谢谢相体恤。”
　　我扭头怒瞪她一眼，她不明所以地缩了缩脖子。
　　这个人，收买人心简直成了刻进骨子里的习惯了！

　　派亲信禁卫把守，我扶着谢庭柯来到了正殿，一起挑灯看奏章。他将奏章里所涉及的每一件我不清楚的事，都细致入微地讲给我。
　　我可以感受到他放权的诚意，心里却越来越烦躁。
　　难道我打心底里，竟是不想让他放权的吗？

　　我正举着笔发愣，忽然听见殿外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还不休息呢滋滋？”
　　是大师姐！
　　自她回来之后，就一直随我住在宫中，以防李薇言杀她灭口。我一贯信任她，所以禁卫也并没有拦她。
　　所以，此刻，她就和谢庭柯，不期而遇了。

　　“大师姐？”我不由地扭头看了谢庭柯一眼。
　　他薄唇微抿，眼神复杂地看着大师姐，我来不及读他的目光，又回头去看大师姐。
　　昨天她已经知道谢庭柯和栖云楼无关了，那么，她会改变对谢庭柯的看法吗？

　　大师姐踏进门来，满面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盯了谢庭柯一瞬，倏地躲开了目光。
　　顿了顿，她道：“你们忙吧，我去睡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

　　“大师姐！”
　　听到谢庭柯的声音，她猛地顿住了脚步。

　　谢庭柯站起了身，步下玉阶，慢慢地走到大师姐的身后，从袖中取出一沓纸来，举起，“眼下正有要事，想请大师姐赐教。”
　　大师姐没有回头，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她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神色，猜不透她的想法。
　　我不由地攥住了袖口。

　　难耐的寂静持续了许久，谢庭柯举着的手颤了颤，慢慢垂了下来。他低声道：“我犯的错，往后一定会尽力弥补，求师姐宽宥。”
　　我心里一酸，正忍不住想替他说两句好话，就见大师姐忽然转了身。

　　下一瞬我不由地目瞪口呆，只见大师姐转过身来，一撩衣袍，竟在谢庭柯面前跪了下来，垂头道：“我错怪了你，还不敢道歉，配不上你这一声‘师姐’。”
　　谢庭柯忙伸手去扶，见她不起，便跟她一同跪下，道：“师姐，我做错了事，还怎么担得起你的道歉呢？何况，我还要谢你手下留情，不然我也等不到师父来救。”

　　大师姐抬起头来，眼眶里泪光闪烁，她似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就慢慢地抬起手，轻轻搭住了谢庭柯的肩膀，“还疼不疼？”
　　谢庭柯笑道：“早就不疼了。”
　　怎么会不疼呢，左肩那处伤口深可见骨，五天多过去了，虽然谢庭柯从不说疼，但我注意得到，他的左臂常常是不动的，动的时候也总是僵着上臂。

　　我强笑道:“你俩傻不傻，都跪在地上干什么，嫌我的椅子不舒服？”
　　谢庭柯立刻笑了笑，拉大师姐起来，大师姐的神色仍有些不自然，却也随他站起，接过他递过去的纸。
　　只扫了一眼，她神色一变，“《栖云二十八式》？！这后面的……是下半部？下半部不是早就失传了吗，你怎么会有？”

　　原来是谢庭柯把这心法写了出来给大师姐看，我忙凑近了些，看大师姐的反应。
　　谢庭柯将来龙去脉讲给她听，她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竟随口补全了好几个残缺的句子。
　　我大喜过望，“师姐，你会背？”

　　她却摇了摇头，“只见过一段残篇而已。”
　　“是最关键的一段残篇。”谢庭柯笑道，“如今只差两个字了。”

　　大师姐盯着空缺的两个字沉思半晌，道:“我回去想想，也许可以补上。”
　　谢庭柯便将手稿交给她，叮嘱道:“切莫让任何人看到，牵制栖云楼，还得靠它。”

　　大师姐冲他点了点头，又看向我，道:“你们若是抓出了栖云楼……能不能留楚临风一命？”
　　这个人。栖云楼其他人也许只是受了李薇言的蒙骗，可他却亲手替她残杀同门。而且，是他骗大师姐说谢庭柯和李薇言勾结，从而影响了我的决断，我怎么可能不恨他。
　　可他似乎对大师姐很重要，也多少算是救了大师姐一命，更何况大师姐还特意开了这个口。

　　我只好道:“若真能抓到他，就把他交给师姐处置。”
　　大师姐却并无半点高兴的意思，轻声道了句谢，就回去睡觉了。

　　我心疼地看着她的背影，待殿门关上，愤愤道：“我这么好的师姐，怎么就喜欢上那么个人？把她害得这么惨，她还想着救他的命！”
　　我身后，谢庭柯轻声道：“也不知道楚临风知道此事后，会不会后悔。”顿了顿，他问：“你说，若是他后悔了，想要补偿大师姐，该怎么做呢？”
　　“做什么做，他要是真的后悔，自己去死就好了，少碍大师姐的眼！”我愤怒地摆摆手，“不说他了，快把剩下的几本看完，我要困死了。”

　　处理完剩余的奏章，我回到寝殿就累得瘫在了床上，眼睛一闭，睡意就立刻袭来。
　　睡了不知多久，我又迷迷糊糊地醒来，半梦半醒间，之前和谢庭柯的一些对话忽然在耳畔东一句西一句地回响起来，其中关于楚临风的那两句飘过时，我猛然睁开了眼，睡意霎时散了个干净。
　　当时我愤愤不平，没有细想他的话外之意，现在才突然明白过来他是想问什么。
　　可我都回答了他些什么东西！
　　心中惴惴不安，我披衣起身，匆匆跑去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