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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身世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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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长染说得云淡风清,朱离此时更是面无表情。
然而我知道,我从他僵直的露了青筋的手指和紧绷而立的身体间感觉到,他正在苦苦压抑着自己的一切心绪。
先是知道一切苦难的根源来自于父亲好心保全的一味毒药,再是父亲忠心事主的一生被全然否定,又有自小长大的伴读好友的下毒谋害,瞬间曾经的同窗之谊君臣之义却全成了杀父之仇……种种是非恩怨避无可避,让他情何以堪?
我用力撑起身子,到他身边,寻到他的手紧紧握在手中,想给他无声的安慰。他的手……真凉,入骨冰彻!是我的手无论再热都暖不起来的冰冷!
朱离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有痛,痛中却有浅浅的温柔。我见他这般表情,心下微松,他——一直都比我看到的,和想像中的坚强。
轻轻握了下我的手,他缓缓松开,望着莫长染手中的铁盒,声音轻缓而温柔:“这里面,有父王守了三年的圣旨,这是他用性命保全和成全的东西,是他誓死不愿触碰和解开的秘密……”他忽然抬头盯着莫长染,一字字道:“你真想知道这盒子里的秘密?”
莫长染见他说得凝重,也凛了种种表情:“这却也是他不远万里、九死一生交到我手上的东西,我相信他肯送来,必然是想让我知道。”
我见朱离嘴动了动,似想说什么,但莫长染却抬起手阻止了他的话:“此事与这颗玲珑珠和这份秘密都无关,白姑娘我自然会救,不必要你开口相求……静王爷,你莫瞧轻了我。”
我忽然不知道以何种面目面来对今日的种种局面。
我当然明白朱离当着莫长染的面谈开这一切的真正目的。当初若说这颗珠子是他的救命之药并不过分,毕竟静老王爷与宁王莫长染相交并不深,用玲珑珠背后的秘密去换朱离的命,是对莫长染的一种牵制,也是在讨他的一份承诺。
而彼时或许莫长染并不知道我与朱离之间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又或者他是在利用了我的易毒之后才试出我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深……而究其根源,若今日莫长染以密旨之秘密与朱离换我的命,本也公平,可突然之间,莫长染的一句“白姑娘我自然会救”,却让这场面有点怪异,他若不因为玲珑珠,又为何等到今日才救我?
我抬着盯着莫长染,红色弥漫间他的目光间似乎闪过一丝了然——他是聪明人,又岂能看不出我的疑惑?
而更让我不解的是,他这番话出口,朱离竟也半字未说,我不由转头,却见朱离眼中亦闪过不明的意味。他也是聪明人,他们只欺负我一个傻瓜!
于是我道:“还麻烦宁王爷把话说清楚,否则恕难从命,命是我的,医不医在你,想死想活却还在我。”
“未浠。”朱离忽然拉了我手,我却轻轻挣脱,“你也知道原因?”
朱离苦笑,还未开口,莫长染忽道:“他虽不知道,听了我的话,却也不难猜到。”他的声音里忽然夹杂了些许的叹息,“因为前天,有人拿了这颗珠子来求我医你的毒!”
他的话,如一根长针,仿佛直接刺到了我的神经中枢,顿时让全身无处不痛,痛楚无处不在!
一瞬间,我恍然!
这颗珠子昨日才到了我手上,而之前拿这颗珠子来求莫长染的,定然是——张义!
张义其实一直都没有毁掉珠子,以他的智商,定然知道此中隐藏着的秘密或者它的真正用处,可他却从来没有拿出来过,只是凭着自己的力量替我疗毒,哪怕损耗掉他那么多的内力,哪怕被我误会,被水清扬嘲讽,哪怕最终会因体力不支被关进地牢。
可此时,他终于放弃了他的尊严他的骄傲来求莫长染了么?
而在这之前之后,却是我在地牢里对他的恶语相向、绝决分手,我在朱离帐前的默然相许,我昨天夜里的刻意伤害折辱……白未浠,你看看你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不是你欠我的,而是我欠了你!”
“我想跟你同生共死啊。”
“你若想让我活着,我便……好好活着,而你,也要保重……”
“你莫忘了,她还有另一重身份。”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你以为……我所做的一切,只为了跟你上床?白未浠,你真他妈比白晴更狠、更无情!”
当日一句句敲在我心里,也许自那时候我拒绝与他同生共死起,他便下决心拿了珠子来求莫长染么?
“我曾向他直言,虽然我很想打开盒子,知道这个秘密,但我更期望如静老王爷生前所愿,当着静王朱离的面完成这一切,而静王爷,我现在与你说这些,是认为我拿出了我应有的诚意,所以才等到此时,并不是因为你手上有这颗珠子,也并不想拿白姑娘的性命来要胁你。”
我耳畔传来莫长染温和淡然的声音,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或者,原本张义只想偷偷求了莫长染治我的病,而并不准备与我见面,但是莫长染拒绝了他,所以他才会在昨天晚上特意来送还珠子?
他是在成全我的性命,还是在成全我的心意?他是在放弃他的努力尊严,还在是在放弃他的情意?
一时间我如坠冰窖,只觉得由内而外的全身颤抖不已,就连牙齿都忍不住格格作响,我不想在朱离和莫长染面前表现我的种种失态,可却早已身不由己,我甚至不知道我这种反应是伤心难过自责痛楚哪种感情更多。
“未浠,未浠,未浠……”朦胧间,我感觉到朱离一双手臂环住了我,我感觉他在温柔而怜惜地唤我,但就算有他温暖的传递,我依然觉得冷,想哭,却觉得眼泪都已经冻在了心底。
“莫长染,你觉得戳人伤疤很好玩么?”
隐约间,我第一次听朱离用这种冰冷的语气与人说话,我第一次听他不顾身份连名带姓的称呼莫长染。
“朱离……”我听见自己轻声唤他,唤得如此无力。我不想让他因我与莫长染闹翻,我不想成为他的负担,我不想让他在此情此景之下还这般维护我保护我。
“我以为……”莫长染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以为什么?他以为我既选择了朱离,便不该为张义再痛!是啊……我不想在一个男人的怀中寻求着温暖安慰,却在为另一个男人心疼!
朱离揽着我的手臂却略用了几分力气:“你以为如何?你以为让我亲手拿到了这颗珠子,便能解开所有的谜题?你以为这样的示好,便是所谓的有诚意?”
朱离冷笑,时值陆管家敲门而入,仿佛没看见屋内的箭拔弩张,面色淡淡,手中是莫长染的药箱,银针,烈酒,一一摆在桌前。
朱离轻轻扶我坐稳,忽然手掌一翻,已从陆管家手中拈了一枝银针在手。我因心恸及眼疾瞧不真切,再转眼间,却见他长袖舞动,身形未动,另一只手直抓向莫长染的肩膀,依稀间陆管家的手似乎动了动,却听莫长染喝道:“住手。”
待烛火静下来时,莫长染的一只脉腕,已然在朱离手中。
“你果然……不会武功?”朱离面色虽冷,但却闪过惊讶。
“我自小有隐疾,师傅传授医术治愈我病症时,已然错过习武最佳时间。”尽管自己的生死要穴在朱离手中,但莫长染却依旧神色淡然,“何况有武功又如何,我父王武功盖世,终难逃抑郁早逝命运……这世上,自然是有比武功重要的东西。”他似解释,似嘲讽,说罢,却抬眸定定望着朱离,淡淡一笑,“只是不知道,静王爷露了这一手‘拂花摘叶’的绝世武功,又是为何?”
朱离他低头看着另一只手中的银针,忽的一笑:“我只想告诉你,就算没有这颗珠子,这份秘密我依旧可以给你!”
话未说完,银光一闪,银针已刺破莫长染的手指,顿时,一颗殷红的血珠自莫长染的指尖滴下。朱离长袖一卷,一边桌上一只装了酒的磁碗已至他手中,刚好那滴血,直落入当中。
莫长染眉端一动,却神色如常。此时朱离已然松了他的手,将碗放在他手中,用银针将自己的手指也刺破,二人的血共同落入磁碗。
看他如此,我心一凛,纵有满心疼痛,亦不得不为朱离的举动所惊——我和白皓天没滴血认亲,他们俩,一个姓朱,一个姓莫,一个皇室,一个异姓,却是认得哪门子亲?!
然而,看到上好的白磁碗中的两滴血渐渐相融,神奇地化在一处,不止我一个人变了面色。
我下意识抬头,这回,终于见一向淡定从容,仿佛天下苍生万物尽在掌握的宁王爷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了起来,那端碗的手,也有了丝丝颤抖。
朱离抬头,缓缓道:“现在,你还想知道盒中的秘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