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九九八十一》卞九欢

2、阿弥陀佛

　　我喜欢观音姐姐，一喜欢就是五百年。

　　说实话，我在天庭当弼马温的时候，各路神仙见了不少；当年掌管蟠桃园的时候，王母家的七仙女我也不放在眼里。

　　这人间世上的美人我见多了，无论是妖鬼神魔，我全都见过，但是我一个也没稀罕过。

　　我就只喜欢观音姐姐。

　　说起来，我喜欢她，就是单纯喜欢她，我看见她就开心，我看见她就想傻乐，别的什么也没想过。

　　就算是十万天兵等着追我，玉皇大帝的腿毛拿着刀枪剑戟追杀我，我看见了她，我也想傻笑。

　　可是我傻笑的样子不好看，我是只猴子，我本来一只猴子穿人衣裳就够奇怪的了，我还一脸思春的模样咯咯咯傻乐，吓得一众天兵天将躲着我。

　　唉，我傻乐的样子实在是不好看，也难怪观音姐姐嫌弃我。

　　有时候我就想，我怎么就不是个人呢？我要是个人，我就修佛，有朝一日我还能在观音姐姐身边打个杂，扫个地，就像李天王家那个小太子，靠走关系混进去的，不就跟在观音姐姐后头成天扫地吗。

　　直娘贼的，一想起那个关系户，我就恨得牙痒痒。

　　那货在九重天上还跟我打了一架，他跟我打架的时候观音姐姐还在旁边看，我把他打得落花流水，想证明我比关系户强，结果这小子被我揍到哭着回家找爹去了，李天王赶紧说没事，观音姐姐还在旁边安慰他，说打输了一次没关系，以后总能打赢的。

　　生气。

　　我被佛祖打输了观音姐姐怎么就不来安慰我。

　　说起来，那天观音姐姐来找我，和我说“是否愿意同取经人去取经”的时候，我满面红光说我愿意，说真的那时候我脑子没怎么动，我还以为她问我是否愿意和她白头偕□□度春秋，我当然说愿意啊啊！等她走了我才反应过来，我不是跟着她去取经，我是跟着取经人去取经啊！

　　他娘的这个取经人谁啊！谁啊！

　　我在五指山下等了好几天，也没看见他的影子。

　　过了大概有二十来年吧，我可算是等着他来了，我也不确定这人到底是不是取经人，左右他是唯一一个来过的和尚，长得人模人样的，还挺清秀的。

　　我让他给我撕佛祖写的印，他就蹲在山上撕，一撕就是好几个时辰。

　　我实在是等不住了，只好拧着脖子问他道：“你撕下来了没有？”

　　玄奘在山上说道：“等一下，我没撕干净。”

　　？

　　说真的，我后来才知道，这人是个强迫症。

　　还不是一般的强迫症，是顶级的那种强迫症，就比如我山上那个佛祖写的封印，他伸手一撕不久得了，他不，他要先用水湿了边角，然后用小石片一点一点给挖下来，然后轻轻地轻轻地撕整张，结果没想到用力太猛，撕坏了一个角，他要退回去，在一点一点尅吃那玩意儿，非得整个一点儿不落撕下来，不然他就浑身难受。

　　就他，这一撕从早上撕到晚上，可算是整个儿撕下来了，欢天喜地跑到我面前来和我炫耀：“看，我撕好了。”

　　我无言地看着他。

　　我心想，这个俊俏和尚是观音姐姐派来折磨我的吧？

　　可是观音姐姐让我认他做师父，说真的，别说是认师父了，让我认他当爹我都认的。

　　他撕下了金印，我就从山里头翻出来了，我还给他磕了个头，拜了三拜，恭恭敬敬喊师父。

　　出来了以后我跟在他山底下一起烤火，我说我叫孙悟空，他说挺好，他叫唐三藏。

　　我说我没爹没妈，他说他也没有。

　　我说我要去取经，他说巧了，他也是。

　　我寻思着他虽然是个强迫症，但是我和他还挺投缘的，那就跟着他吧。

　　我俩聊天的时候跳出来一只老虎，说真的，就是跳出来的，它好像一直躲在树后头，然后忽然跳出来，仿佛大吼一声“啊哈！”然后威风凛凛地出场了。

　　强迫症看着它半天，说道：“乖猫猫，回去，回去。”

　　这强迫症还挺淡定的。

　　老虎又吼了一声，一副要吃他的样子，他还说道：“去去去，一边儿玩儿去。”

　　老虎大概寻思他脑子有问题，嗷呜一声扑过来，对着他张开血盆大口。

　　强迫症终于不淡定了，他惨叫一声扑我身上了，指着那老虎哀嚎道：“这只猫牙齿好大啊！”

　　我被他抱着，有点尴尬，说道：“师父，那个，你要是不介意，我就把它打死了啊，我缺条裙子穿。”

　　等一下，我为什么要说我缺条裙子穿？我有病吗？

　　这就跟我在佛祖面前翻筋斗似的，仿佛就跟注定了似的，我就是缺条裙子穿，我就把那只老虎给打死了。

　　具体来说，是它在我面前张牙舞爪，咆哮威胁，蹦跳恐吓，然后我从耳朵里把小棍子拿出来，伸好长，咣，砸死了。

　　我离得比较远，毕竟我拿小棍子砸东西砸出手感来了，我怕脑浆子溅到我身上。

　　这个过程强迫症一直吊我身上，看我把老虎打死了，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说道：“哇。”

　　我就跟他说，我不仅能打老虎，我还能降龙伏虎，翻江倒海，七十二变，最关键的是，我还能翻跟头。

　　强迫症一脸崇拜地望着我，又说：“哇。”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他，跟头不能乱翻，容易把事情搞砸。

　　我说完以后，强迫症，也就是我师父，玄奘，很认真地找了个本子，在上面认认真真地记下：跟头不能乱翻。

　　就这样，我穿着个虎皮裙子，跟我师父，也就是玄奘陆陆续续走了几天路，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他走哪儿我就跟着，跟着师父有观音姐姐，嘿嘿嘿。

　　我们走了没两天吧，树后头又跳出一伙人来，这下我知道那只老虎跟谁学的了，就跟他们学的啊！

　　我一看他们拿着长枪短剑我就知道他们是打劫的了，说真的我当妖怪那会儿，我观察过妖怪的行径，一般本事大的妖怪都自己觅食，没本事的喽啰才聚一堆，我数了数这群强盗有六个，一看就是没什么能耐的。

　　几个人跳出来以后，玄奘看着他们，很淡定地说道：“去去去，乖小孩，一边儿玩儿去。”

　　？

　　他是真的好淡定啊。

　　过了一会儿，他盯着第一个人手里的刀，过了好久，终于反应过来了，惨叫一声又扑我身上了，大叫道：“徒弟呀，他们有刀啊！”

　　我知道，我看见了。

　　这时候，这几个人见我们说不通，拿着刀扑上来要杀我们了。

　　那我哪儿能甘心，我心想我怎么也得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吧，我就把小棍子拿出来了。

　　结果我没想到我在山底下呆太久了，手抖，我就哆嗦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就全死了。

　　唉，我真的不是想打死他们啊，我就是手抖，我是真的手抖啊！

　　我本来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结果没想到我师父忽然惨叫一声，其声音之凄厉，比他见到老虎可怕多了。

　　玄奘在我面前惨叫：“出家人不能杀人啊！”

　　我也很无奈，我又不是故意的。

　　而且说实话，要不是我们走路走得好好的，他们扑过来杀我们，我也不会手抖了。

　　我跟他说：“师父啊，强盗这种存在呢，不仅会杀我们，以后还会杀路过的人，等没有路过的人了他们就去村子里杀老人小孩，总之祸害很大啊。你看这个吃人的妖怪互相残杀的，都不太吃老的小的，当然了我不是说妖怪比人好，主要是因为他们觉得老人小孩不太好吃啊。”

　　我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可是玄奘还是啊啊啊地大叫，双手抓着光头，说道：“出家人不能杀人啊！”

　　他叫了好久，我才猛地醒悟过来，坏了，他是强迫症啊。

　　强迫症说不能杀人，那就是不能杀人啊！

　　我跟他讲道理，他和我讲他是强迫症，我就没辙了。

　　我看见他都快把自己的头皮给扣下来了，只好道歉道：“对不起，师父，我错了，我下次杀人，绝对不让你看见。”

　　强迫症难受得眼睛都红了。

　　我挠了挠头，说道：“要不这样吧，我杀了人，我不是个好出家人，我走，我走了你就舒坦了。”

　　强迫症不说话，毕竟他实在是太难受了。

　　我只好走了。

　　我好难过的。

　　我这么多年孤零零一个人，好不容易有个强迫症，和我一样没爹没妈，愿意当我师父，跟我一起去取经，结果我手抖了，我为什么要手抖呢？

　　还有我当初在观音姐姐面前翻跟头，我为什么要翻跟头呢？

　　我这个石头真是太糟糕了，把好好的事情搞砸，我真是服了我自己了。

　　我走了又走，走了大概有半天吧，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我就在路边蹲着，很可怜的蹲着。

　　我没蹲多久，天边飘飘来一朵云，观音姐姐来看我了。

　　观音姐姐站在我面前，说道：“悟空，你自己蹲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把头埋进膝盖，委屈地说道：“我手抖了。”

　　没有喜欢我，没有愿意理我，没有人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自闭了，让我当石头吧。

　　观音姐姐很耐心地在我面前蹲下了。

　　虽然她的声音有点像男的，我还是很喜欢她。

　　观音姐姐对我伸出手，说道：“我看看，你是哪只手抖了呀？”

　　我委屈地把我满是毛的右手给她看，指着我的手说道：“喏，就是它，干坏事的就是它。它绝对是成心的。”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观音姐姐抓住了我这只手，温柔地说道：“你的手今天犯了一个错，我原谅它了。现在你可以回去找你师父了，告诉他你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原谅了，他也会原谅你的。”

　　哇。

　　她用她一尘不染的手，抓着我满是泥污的毛爪子。

　　我眼巴巴地看着观音姐姐。

　　我说：“真的吗？”

　　观世音对我说道：“真的。”

　　她的眼睛很美，她身上的白衣一尘不染，带着莲花清淡的香气；我一脸猴毛，身上穿着不伦不类的虎皮裙，带着尘世烟火和血腥。

　　观世音说完，还拍了拍我的头，替我顺了顺毛，柔声说道：“虽然悟空做了很多错事，可是他说到底还是一只好猴子，别人不愿意原谅他，我愿意原谅他。”

　　那一瞬间我真的愿意一辈子给观世音扫地烧水，做她座下为她拂尘的随从都好，比作齐天大圣都好。

　　这个世界上，人人都不认可我，他们说我是疯子，说我心理有问题，说我脑子有病，说我暴力狂。

　　可是观世音愿意原谅我。

　　虽然我没做错事，可是她愿意原谅我。

　　全世界，人，鬼，神，佛，只有她一个。

　　观世音还说：“你做人的时候会是好人，做神的时候会是好神，以后要是成了佛，你也会是一个好佛的。”

　　我心想，我不能成佛，我六根不太干净。

　　我这块一文不值的顽石啊，竟然敢对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动了邪心。

　　我竟然，我竟然，我竟然看见她就高兴想笑。

　　不行，我太罪恶了，我的邪念好肮脏，这是亵渎神明，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