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锦》星炀

29、第 29 章

　　迟天漠下意识往四下看了一圈，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一直？……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然而亚历克斯已反应过来在大叫：
　　“迟？难道你和克莉丝是……”
　　“兄妹。”施光寒答，“他的保镖就在外面。我是他的法律顾问。还有兴趣了解更多关于他的事情吗？”
　　依然保持着扭腰摆胯造型的亚历克斯立刻脸色大变，又飞快上下打量了迟天漠一眼，虽半信半疑，但单看施光寒也能看出这位仁兄颇有来头，并不好惹。
　　于是匆匆说了声：“抱歉，打扰了！”他果断转身，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迟天漠才刚把头转回来，眼前只余亚历克斯宽阔的背影和那翻飞的裙脚。
　　“他怎么走了？”他很诧异。难得有人主动找他，都还没聊上两句。
　　“你要是不想喝了他一杯酒，第二天发现自己躺在某间公寓里，后面还血糊拉碴开了花，以后就不要随便搭理这种上来跟你搭讪的人——无论男女，或是半男半女。”
　　施光寒放下手，也转了身。
　　迟天漠好歹学了四年外语，又生活在互联网时代，对他所说的事其实也早略有所闻。不过是自己头回亲身遇见，难□□连于新奇，忘了警惕。
　　况且施光寒和他说话向来辛辣直白，他听习惯了也早就自动省去了被冒犯的嫌猜。反而施光寒这么一说，效果非常，让他边听边不由自主提了肛，脑中浮现出画面，很快惊出一身冷汗。
　　施光寒这人，他跟在后面，望着眼前的宽肩窄腰——方才的变装皇后虽然也有宽厚的肩背，结实的臂膀，但因为是白人的骨架，又撑在吊带裙里，总的来说壮实得过了头。
　　施光寒则不然。他虽高挑，也依然是黄种人的身材比，并没有哪块特别突出。整体上修长匀称，肩膀平直，腰臀紧窄，步态纵然慵懒，但背脊笔挺，即便包裹在端整修身的西服里，也看得出质地上佳的布料下沉浑有力的肌肉群。
　　很好。有这人在，怪让人心安的。
　　即便迟天漠心里早有了梁教授那样完美的范本，也不得不承认施光寒单从外表而言，也是顶尖之选。只不过梁袈言是道骨仙风，不世出的谪仙；施光寒却是精怪成人，千年修出的道行。
　　不可比。
　　没法比。
　　靠近楼梯口有两株高大的人造木莲，与墙面上延伸出的枝丫、藤蔓、阔叶共同搭建出了一个半开放的小雨林休闲区，树荫里正好摆下一张三人软皮沙发。
　　施光寒径直走到那张沙发上坐下，迟天漠不自觉地，也跟着坐到了旁边。
　　施光寒自然不知道他刚才从背后怎么把自己由上到下一番打量。不过见他一直不言不语，难免也纳罕。
　　“怎么？心里还不服气？”
　　他撇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睨他。
　　“没有啊。”迟天漠挺大方地答了句，又忙着扭头打量这个小天地，“你刚才就坐在这儿？”
　　自然就是坐在这儿。
　　施光寒本来一个人靠在这个角落里，正忙着给迟天沛回消息，忽然眼角就感觉有个熟悉的身影晃过去。抬眼一找，没想到正好就是迟天漠。
　　然而迟天漠边走边东张西望，明明朝他这个方向晃过好几回，硬是一眼都没和他的对上。
　　“难怪我刚才没看到。”
　　迟天漠自己还振振有词。
　　因为你瞎。
　　施光寒没吭声，随手从边上摆在花篮里的瓶装鸡尾酒里拿了两瓶，给他一瓶。
　　迟天漠正好对这个小雨林参观完毕，一低头瞧见递到了手边的酒瓶，接过来拧开盖，喝了口，一晚上忙活到现在，总算嘴里有了些滋味。
　　挺好喝的。他想。酸甜的酒气在口腔里弥漫，花果的甜香飘散开来萦绕在鼻端。他特地看了看瓶身，要记下名字。后来忽然想起，干脆把手机拿出来对着酒瓶拍了张照。
　　施光寒喝了口酒，抻长腿窝进沙发里，扭头斜睨他：“干嘛？”
　　“不错。”迟天漠笑嘻嘻地对他晃晃酒瓶，“回头跟我家厨房说，让他们备上。”
　　施光寒把脸转回来继续喝他的。
　　这酒说来有意思，其实出自一个国际知名化妆品牌，是他们的支线高端产品，不对大众销售，只供应特殊场景。
　　不光是价格不菲，重点还在于这是这次酒会的定制款。不同的楼层配备相应的鸡尾酒特调风味。楼上的极简风就没这层的热带风这么丰富多彩的口感。
　　不过这些他也跟迟天漠说不着。没必要。
　　他只有来到这里才能喝到的酒，迟少爷却是分分钟想喝就喝。
　　他冰凉的指尖缓缓抚过同样冰凉的瓶口，仿佛亲手抚摸到了那份被财富分野出的权力。
　　一瓶酒份量不大，迟天漠贪图畅快，三两口就喝完了，晃晃空瓶，意犹未尽：
　　“还有吗？”
　　施光寒闷声不吭，分出根手指往旁边示意。
　　迟天漠弓身朝那个方向看，看清了才起身，回来时手里拎着一整个酒篮子，大大咧咧地摆在他们的沙发跟前。
　　正好施光寒手里的也空了，他笑眯眯地也主动给他拿了瓶新的。
　　施光寒冷眼瞅他开始熟练的动作，忍不住提醒：
　　“你别以为这是果汁。看清酒精含量。待会儿倒在这儿没人管你。”
　　“那你少喝点。”迟天漠喝着自己的，指着他手里那瓶，“这是你最后一瓶。我要是倒了你得背我回去。”
　　施光寒嗤笑，认为他已经开始醉了：
　　“想得真好。”
　　迟天漠晃着酒瓶子和脑袋，也跟着发笑：“呵。”
　　两人都不再作声，闷声不响相继喝完了第二瓶。
　　迟天漠把空瓶搁到酒篮里，打了个酒香四溢的嗝。
　　“为什么是莫瑞斯？”他蹬掉皮鞋，盘腿坐上沙发，跟在自己家客厅里一样。一手撑着腮帮子，歪着脑袋看向施光寒，一本正经地问。
　　施光寒的目光放在酒会里，打量端着酒杯走来走去的男男女女，幸好这片树荫隐蔽，还有这家伙脚不臭。
　　“没有为什么，随口取的。你不喜欢？”
　　“随口？明明是想嘲讽。”
　　迟天漠笑了笑，其实并没真生气，所以眼睛故作怀疑地微眯，却毫无威力，只是副小孩装大人的模样。
　　施光寒倒是真没想到。见他这么说，他略微想了想，这才想起来：
　　“哦，你说那部电影？”他摇摇头，“那种老电影，你不说我都忘了。”
　　“还有小说。”迟天漠依然对他歪着脑袋，“少给我装。那么有名的电影，你怎么可能不记得？”
　　“不是我喜欢的电影。”施光寒还是望着人群，摇头，“听过，没看过。”
　　“嘁！没看过你怎么知道你不喜欢？”迟天漠终于抓到了他的话柄，兴奋地扬起了声调。
　　“因为很有名。”施光寒转回头，面无表情地扫向他，“我说了，听过。”
　　迟天漠脑袋歪得更厉害，几乎是要转到他正面去的架势，声音也更大：“那你为什么要给我取个‘莫瑞斯’的英文名？”[注]
　　“我说了是随口取的！难道你是希望把你的真名报给他吗？”施光寒扭开头，像怕被他的白痴传染，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一个身位。
　　迟天漠满意地点点头，放下手，脑袋依然保持着探向他的幅度：“所以你不是想讽刺我？”
　　“不是。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你没必要想这么多。”施光寒对着另一个方向说。
　　“行。”
　　过了一会儿，迟天漠又问：“所以你对同性恋怎么看？”
　　“没怎么看。性向不同的普通人。还是你希望我怎么看？”
　　他说着一扭头，差点吓一跳，迟天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盘着腿也挪了个身位，甚至比刚才更靠近——手里又拿了瓶新开的酒。
　　“哎，你——”
　　迟天漠倒是一脸淡定，把酒瓶举到他面前，指给他看：“18%。这在中国就叫果汁。”
　　施光寒盯着他看了一阵：“那看来你喝果汁也容易上头。”
　　迟天漠对他轻蔑地一笑：“我并没有醉，施先生，你想听我给你背一遍乘法口诀吗？”
　　“什么……”施光寒很快又把头扭开，“不，算了，我什么都不想听。麻烦你坐回去。你的‘果汁’味儿熏着我了。”
　　“乘法口诀。在中国查酒驾，坚持说自己没喝酒的，警察就让他背一遍乘法口诀。”
　　“我没听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乘法口诀表？！你没听过？那你们学乘法的时候怎么学的？”
　　“……就那么学。”
　　“不准用计算器，8x9等于多少？立刻回答！”
　　施光寒终于腾地站了起来。
　　他像是竭力忍耐地说了句：“我去给你拿杯水，你给我坐在这儿别动！”迈着大步走开了。
　　然而酒会里怎么会有水？他终究只能空手而回。
　　他知道，迟天漠竟也知道。但他坐不下去了，须得走开去透透气。迟天漠看在眼里，只觉得有趣。
　　被他压制了这么多天，迟天漠终于见到了这个冷血动物坐立不安的一面。
　　开心。
　　想想就得意。
　　原来高冷无情的施律师怕醉鬼。
　　啧。那就好办了。

作者有话说

　　[注]
《莫瑞斯》是福斯特写于1913年的小说，因为涉及同性恋情，直到1971年才得以出版。
后来根据小说拍摄了同名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