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根苦瓜》蓝鲫鱼

3、苦瓜

　　1.
　　我把睡着了的窝瓜扛到床上，便离开了。

　　街上熙熙攘攘，我却不知该去哪里。

　　2.
　　我成了一名流浪歌手。

　　背着个破木吉他，在街头、在天桥上，唱着最苦的情歌，诉说着我对荔枝忘不掉的爱与思念。

　　夜晚就去酒吧待着，五光十色，纸醉金迷。

　　3.
　　酒吧很小且有些破旧，吧台斑驳，壁纸泛黄。

　　酒吧老板兼调酒师芹菜总是坐在吧台后面，翻着本快要散架了的相册。

　　那是他过世的妻子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4.
　　“今天想喝什么？”芹菜见我进了门，合上相册抬头问我。

　　“蜜露吧。”我放下吉他，声音嘶哑道。

　　芹菜一边调酒，一边问我：“嗓子怎么了？”

　　“唱的有点久了，哑了。”我干笑。

　　芹菜抬头看了我一眼，眼底是说不清的狐疑与哀怜。

　　芹菜不傻，应该是猜到了。

　　5.
　　我快要不行了。

　　我感受到我的生命正渐渐从身体里流逝。

　　一点一点，抽丝剥茧般。

　　6.
　　我没有感到害怕，甚至有些期待。

　　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荔枝了？

　　7·
　　“给，加了薄荷。”芹菜将调好的蜜露递给我。

　　蜜露里蜂蜜和露水的味道本是甘甜的，加上薄荷更是多了种清爽。

　　我喝了几口，夸道：“味道不错。”

　　“嗯，谢谢。”芹菜把调酒台整理干净，眼帘低垂：“西兰花最喜欢喝这个。”

　　8.
　　西兰花是芹菜妻子。

　　9.
　　酒吧吧台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不少西兰花的照片。

　　西兰花有一头自来卷，芹菜说她喜欢穿着阔腿裤，蓬勃朝气，走路都带风。

　　“她呀，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儿。”谈到西兰花，芹菜平时如一潭死水般眸中多了一丝柔情。

　　10.
　　芹菜和西兰花是青梅竹马。

　　共同经历了幼时的稚嫩，小学的纯真，初中的青涩，到高中情窦初开，大学顺理成章在一起。

　　婚后两人十分恩爱。

　　直到西兰花查出绝症。

　　11.
　　西兰花缺素症。

　　西兰花一天天萎缩，泛黄。

　　芹菜带着她四处求医，最后西兰花在江边一个小医院中断了最后一口气。

　　12.
　　酒吧又来了客人，芹菜去忙了，我坐在一旁摆弄我的吉他。

　　吉他很旧，琴箱上的刮痕里藏着些岁月的沧桑感，是我二手市场买来的。

　　每日不停息地弹奏，有一根弦将端未断，看起来要绷不住了。

　　真像现在的我。

　　我叹了口气，把杯里的蜜露喝了个干净。

　　13.
　　“嗨，一个人？”

　　肩膀上附上一只手，浓烈的香水味萦绕在我周围。

　　我回头，是一个穿着红色貂毛大衣、妆容精致的女果。

　　“一起喝一杯？”她坐到我旁边，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我叫红毛丹。”她点了两杯度数略高的烈草浆，递给我一杯，“你可以叫我丹丹 ”

　　14.
　　她的眉眼和荔枝有些像，但身上的气质却和荔枝全然不同。

　　荔枝的美是清冽的，而她是妖冶的美。

　　15.
　　“对不起，我有约了。”我淡然拒绝了她递来的烈草浆。

　　红毛丹没说话，脱掉了红色貂皮大衣，里面是一件乳白色的低胸包臀裙，妩媚地看着我：“喜欢的人？”

　　“嗯。”我敷衍道。

　　“那行吧。”红毛丹没有再纠缠，“那下次约。”

　　16.
　　不会有下次的。

　　我心中暗暗想。

　　没有人可以代替荔枝在我身边，也没用人能取代记忆中的荔枝。

　　17.
　　红毛丹走后，我看着她留下来的那杯烈草浆。

　　艾草配上烈酒，加了薄荷和辣椒粉，入口辛辣带着微苦。

　　明明很难喝的味道，却很受欢迎。

　　不少瓜果蔬菜来酒吧就会点一杯烈草浆，坐在酒吧一隅，装作一副尝遍人间疾苦、受了心伤或是很有故事的样子。

　　我觉得有些好笑。

　　真正尝过人间百态疾苦的人，谁还会点这杯酒？

　　18.
　　能说出来表现出来的根本不叫痛，深藏心底、无法诉说也无法治愈的，才是真正的痛。

　　19.
　　我回到租的地下室里，躺在冰冷坚硬的床上辗转反侧。

　　夜晚的寂静总能勾起我对荔枝的思念。

　　每夜都是如此，有关荔枝的记忆在我脑海里一帧一帧地播放着。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

　　20.
　　最后画面逐渐模糊，荔枝的面容一点点虚化。

　　只剩下万蚁噬心般的伤痛。

　　21.
　　次日一早，我背着吉他出门。

　　沿着天桥走，清晨的空气还带着丝湿意。

　　我有些奇怪为何今早天桥边那么冷清，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声响。

　　我看到了一个中年妇女牵着一个小男孩儿走来，小男孩儿怀里抱着只橘猫。

　　是当时叼走我的那只橘猫。

　　23.
　　难怪天桥冷清，原来是有人出没。

　　我们瓜果蔬菜活动基本上都会躲着人类，若被抓住，就会成为他们的盘中餐。

　　不知为何，我看着两人一猫朝着我的方向走来，突然有种没由来的轻松感。

　　和看到生命走到尽头的那种释然与旷达。

　　24.
　　小男孩儿过来捡起了我。

　　“妈妈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苦瓜。”

　　小男孩拿着我，若有所思。

　　25.
　　“喵～”小男孩儿怀里的橘猫舔了舔爪子，突然一口咬住我。

　　小男孩儿忙将我拽回，慌乱之中，他握住我的腰身，掰了一下。

　　粉身碎骨般的疼痛。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26.
　　男孩看着被掰断的我，舔了一口，皱起眉头。

　　“好苦。”

　　“我给你买了荔枝，特别甜，一会回家吃。”

　　“我喜欢甜的，妈妈，我喜欢荔枝。”小男孩儿的话语在我耳边飘散。

　　我的双耳开始发出嗡鸣声，眼前一片昏花。

　　27.
　　眼前陷入黑暗前，我看到了身穿红色盔甲的荔枝咯咯地笑着，笑声脆如铃。

　　她对我说：“因为我梦想成为战士。”

　　28.
　　我多想告诉她，我也有一个梦想。

　　我也想成为战士，你唯一的战士。

　　你征战疆场，我保护你。

　　------第一根苦瓜的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