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后》迂腐的木头

16、第十六章

　　林风晚眼睁睁看着肖文龙被白大褂医生勒着脖子带走，并且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不过他没搭理这重色轻友的家伙，挪到床边去照看叶安白。

　　并不是没有来医院看病，看望病人的经历，但这次他更能感受到医院那种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的氛围。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刻也不想叶安白待在医院，害怕突然他就彻底离开了，不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可是这不可能；他更想把他拉回家里，一个属于他们两个的地方，可是这也不可能，因为家庭温馨的氛围不能充当先进医疗技术的功效，叶安白不可能就这样自愈，同时他们也没有家。

　　他拿起桌上装了水的塑料杯试了试温度，感觉差不多了，又伸手抽出来两根棉签放进杯子里浸湿，在杯口控了一下水分，才凑上前去给叶安白润湿着嘴唇。如果此刻叶安白睁开眼睛，他会看到他自嘲般的微笑，怎么自己像蛮不讲理的小三一般满脑子想着名分，不应该是他一切安好如此这般吗？

　　如果不是夏雨出现喊他回去休息，他还没有注意到早已是后半夜，回去的路上空气都更加凉了几分。看夏雨一直没说话，以为他也在生气，他便也不做声，差不多要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夏雨突然停了下来，没来由的冒出来了一句，

　　“为什么非要现在过去呢，都说了生命无碍，而且一时半会他也醒不过来。”

　　听他说这话，林风晚不觉好笑，果然夏雨真如叶安白之前说的，一个高智商低情商傻大个，他说这话就好像反正叶安白一时半会死不了的感觉，作为一个下属，一个成年男性这说话方式都有些欠考虑。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身进了病房，不过躺床上并没有睡着，就着夏雨这个问题一路往下思考着，

　　这场持久战中，他是要更进一步，还是中场放弃，这注定是个耗费心神的问题，等他听到什么动静，使劲睁了睁眼睛发现窗外天空已经泛了白，他翻了个身又睡下了。

　　如果是一早从处置室边经过的应该都能听到肖文龙的鬼哭狼嚎，其实也对，谁一大早醒来，发现自己手脚被缚，旁边还有人拿着剪刀各种手术医疗器械跃跃欲试，内心都会慌得一批。什么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肖文龙他再风流也知道小命要紧，可惜唐加堂自动屏蔽他的求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拿着手术刀一步步逼近。

　　肖文龙一边挣扎，一边从不同切入点谈判，

　　“唐加堂，如果我有半分闪失，我爹一定饶不了你，你……你最好想清楚后果”

　　“等你死后，再容我慢慢想。”

　　“唐唐，难道你就没有半分怜悯之心吗，你看我这么可怜。”

　　“有，但是你不可怜。”

　　看着全程微笑，慢条斯理回答他的唐加堂，肖文龙真是心里有点瘆得慌了，

　　“……你再仔细看看，我应该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可怜的吧！”

　　唐加堂的目的肖文龙自然是清楚的，无非是不再让他纠缠，可他还是绞尽脑汁地想着另外的切入点，也没有松口说不再纠缠于他的话语。

　　“唐加堂，唐加堂，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我死在你面前，你就甘心因为我失去医生的资格……”

　　“……难道你就忍心心爱的人死在你面前，你什么都做不了。”

　　长时间的对峙让肖文龙有点力不从心了，说句话都要缓一缓，不过这次是他最后的挣扎了，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直接唱起了歌为自己哀悼，都没有注意到唐加堂动作突然的停滞。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肖文龙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看着唐加堂推门离去，他是欲哭无泪。

　　不帮忙解开绳子，这是要让他自生自灭，讨厌至极的意思？可是又没有继续，不就意味着他承认自己是他心爱的人，他舍不得杀他。想到这肖文龙又是沾沾自喜，扯着喉咙赶紧喊人来给他松绑好继续追上去。

　　林晚风赶到的时候正逢着医院接收一场重大交通事故的伤患，大厅里乱作一团，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正考虑着到前面找个医生问问路，后面扯着的林文琪被这种血腥场面吓住，抖抖索索地眼泪都掉了下来。他原本就自责没照顾好哥哥，心里窝着火，看着妹妹一张哭唧唧的脸，没忍住对着她把火撒了出来，不出所料，哭得更凶了，最后还得他弯下腰来哄。

　　等他们找到病房后，林风晚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床边喝粥，还没进门，林文琪就一把甩开二哥的手扑向了大哥，对林晚风的嫌弃程度可见一斑，好像被拐的孩子终于见到了亲生父母一样。

　　林风晚还没来得及把碗放下，文琪便撞进了他怀里，他小心把碗举高递给旁边母亲，然后低头看着把眼泪全糊自己身上，但又小心不碰到手上输液针管的妹妹，他的手在空中僵了僵，随后打消了疑虑，一下一下轻抚着怀里的柔软发丝。

　　看到哥哥没有大碍，林晚风又恢复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毕竟他之前也只是对自己说要一辈子保证哥哥的安全，不让别人动他一根汗毛，而这种话好像自然是不能随便拿出来说的，只需放在心上即可。

　　“这不没什么事嘛，老妈一妇道人家就是大惊小怪！”

　　“你个臭小子说什么呢，是不是又想对你哥做什么？”

　　林风晚将弟弟刚进病房扣紧门框和松了一口气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但是他也没有去拆穿，看着被孟凡君追着打还偷偷冲他做鬼脸的林晚风，他笑出了声。或许这就是亲人吧，最不会刻意想起他们，而他们又会无时无刻告诉你我一直都在！想想刚从外婆那里被接回家里的时候，这个被称作弟弟的男孩子如临大敌，甚至还在一次全家出去游玩的过程中企图把他这个哥哥丢掉，也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顶层vip病房里叶安白好像感知到了有人要对林风晚“图谋不轨”，虽然没有明着不配合工作，但是却冷着脸把手藏在了被子里，让旁边护士不知如何是好，而这个时候唐加堂的出现可谓是就满屋子的人于水火之中。

　　“怎么了这是？”

　　站在一旁的夏雨一针见血地说明了情况，

　　“林风晚不是vip。”

　　唐加堂迅速做出了判断：叶安白在无理取闹。同时他也采取了相应的措施，一边咔咔地活动着手腕，一边让无关人员出去，小护士还没搞清楚状况，唐加堂这边已经数上了数，她看着唐医生伸出一根手指志在必得的样子感觉十分好笑，难道堂堂叶大总裁会被别人的“一二三”所威胁？可是事实证明她错了，唐医生还没数出第二个数，叶安白就麻溜地把手伸了出来，小护士震惊之余眼明手快地把针拔了出来。

　　等小护士出去了，唐加堂悠哉地走过去在叶安白病床边坐了下来，却没有和床上人说话，转头去和夏雨交谈，

　　“哎，夏雨，你记得我上一次说一二三是什么时候吗？”

　　“有几年了。”

　　“那一次是因为什么来着？”

　　“嫌弃药里面有甘草。”

　　对于他们的一唱一和，叶安白抖了抖嘴角，饶是如此说的话也基本让外人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不是甘草片，是甘草粉。”

　　有时候叶安白十分怀疑唐加堂的身份，虽说甘草有祛痰止咳的功效，但是让他生吞甘草粉真是让人怀疑其动机。如果不是夏雨接听完电话插进来，他都不知道下一秒自己会不会控制不住跳起来和唐加堂干一架。

　　“……安白，当时超市里的监控录像已经查看过了，没有什么异常，你要看一下吗？”

　　“算了，直接交给沈一格吧！”

　　叶安白这样说着，抬起头正好对上唐加堂的目光，那里面颜色比平时略深，虽然不能确切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叶安白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觉察到半分危险气息。

　　“堂哥，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总不好杀人灭口吧，毕竟我这双手可沾不得血腥。”

　　作为叶安白的私人医生，唐加堂是很不赞成这病人整日勾心斗角，费心劳神，他每次看到叶安白这种城府颇深的样子就头疼不已，感觉他这个医生的所有作为都功亏一篑了。无奈，这还是一个无解的局。

　　“沈家小姐和你救下的那个人昨晚都来看你了，同样的，都恨不得躺在床上的是他们，你说他们谁更喜欢你多一点或者说你喜欢谁更多一点？”

　　叶安白想不到这个问题的价值何在，做了一个邀请夏雨代他回答的动作，可是唐加堂没来由得转身向门口走去，不想去听那个他也早已知晓的答案。不过心中也还是担心，门关到一半他张口说出了那句劝告性的语言，没有再遵循局外人，言多必失的选择，

　　“以后没有把握的时候不要贸然行动，伤了自己，也害了别人。下次可能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叶安白低头抚摸着手上胶带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下，毕竟他的小心思不曾和任何人透过底，就连夏雨也不完全知道。故意到沈一格手下超市打工，故意激怒那名主管，让自己受伤，然后拿自己做赌注让沈一格答应他的条件。

　　他轻轻揭开胶带的一角，随后一把扯了下来，果不其然，手上留下了一条发白的痕迹，针孔处还有点发青，他没有多留意，抬起头冲唐加堂笑着，明明想控制着尽量表现得人畜无害，但那笑里还是隐隐显现出了一丝毒辣，狡黠。

　　查完房的唐加堂心里闷闷的，没有直接回办公室，在楼梯拐角抽起了烟，说是抽烟，但其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碰过这种东西，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要用什么姿势来夹烟。旁边一个小男孩经过，看见这白大褂叔叔两只根根分明的大手却被一只香烟为难着，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对他竖了竖中指，又立马跑远了。

　　唐加堂半天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他被一个小孩子给鄙视了，心里的不舒服让他把烟又凑到嘴边抽了一口，想想心里好像也没什么可闷的，随即伸手把上升的烟圈打散，把烟掐了扔进垃圾桶转身要走，就在这时肖文龙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唐加堂的视线里，他眉头皱了皱，下一秒趁肖文龙还没发现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下面正在满世界找“美人”医生的肖文龙可以说是感觉很敏锐了，察觉到楼梯拐角的白大褂身影就要追上去，如果不是肖燕途派人来接他，恐怕唐加堂是再劫难逃了。

　　病房里电视正在放着当时的报道，叶安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该想些什么，好像一会儿是筹划下一步行动，一会儿又在思考唐加堂的话，但是看到林风晚倒地晕倒的时候，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确实不能再等了，忍受不了任何意外或者不是意外的意外了，他想现在就和林风晚在一起，他要一辈子把他护在怀里。

　　于是就这样想着，想着，天上太阳就从一层层云彩中冲了出来，敲门声响起，他心里念着的那个人出现在了眼前，好像还在不灵不灵地闪着光，与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撒进来的阳光融为了一体。

　　此情此景也只有夏雨这榆木脑袋还会杵在这里，全然不顾叶安白扶额无奈的表情，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如果不是林晚风拉着他往外面拽，他估计会一直在这里以200瓦的强度发光发亮。

　　叶安白手撑在床面调整一下姿势，以让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严肃认真，一开口却发现沙哑的声音破坏了整体形象，

　　“林风晚……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林风晚就站在门口的位置，心弦跟着电视里他最喜欢的歌曲《白狐》一起一伏，好像是病房里的氛围太醉人，让他挪不动步，没有更靠近一步，也退不出去。

　　“你说如果对一个人的喜欢从小时候就开始，经过十几年的酝酿发酵，它会发展到什么程度，这么多还是这么多？”

　　林风晚看着床上叶安白用手比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长度，又双上肢完全伸展开来比划了一个很夸张的长度，因为太过用力想延长再延长一点，以至于动作有点滑稽让人想发笑。

　　“我对你的喜欢就是这样，现在它已经在我身体里装不下了，我控制不住了，它欢脱地跳着，喊着，想要冲出来。我有时候甚至不敢看你，怕现在看着你的这双眼出卖了我。”

　　一时间说这么多话，让叶安白喉咙又开始发干，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抿了一下嘴唇又继续说了下去，只此一下，不成功便成仁，成，人间不白来一趟；败，行尸走肉尘世里游荡。

　　“其实雪地那次想和你说想你，超市那次想和你说喜欢你，这些话我想一早说出来，可又怕吓到你，怕你以为我太过轻浮。想在爱情面前步步为营，可还是输给了你，中间出了这么多岔子，以防万一，林风晚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在一起吧？ ”

　　这下真是站不住了，林风晚倒退半步顺势靠在墙上，但是感觉墙体好像也是欲随之倾倒，他双手扶上大腿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口给出了回复。

　　“嗯。”

　　可偏偏这无比重要的单音节词被突然而来的广告声音盖了过去，真是存心让这两个人儿等得心焦。

　　叶安白欠身抓起遥控器，找到降低音量的按钮一按到底，登时电视里推销商品的主持人没了声音，虽然此情此景林风晚不该有其他想法，但他还是有一瞬间心疼这个突然发不出声的主持人。

　　他走到叶安白床边强装镇静地牵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胸腔里心脏在猛烈跳动，仿佛它在代替主人说我愿意，这声音又如此浩大，整个房间都嗡嗡作响。

　　他愿意啊，他愿意啊……

　　“好，在一起。”

　　就是这一句肯定的回复啊，瞬间让叶安白得意并忘了形，嘴巴笑得开开的，小虎牙全部漏了出来，一肚子的喜欢也从那含笑的双眼里蔓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