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乔簌簌

17、第 17 章

　　云霁虽然在宫中博览全书，但是性格十分飘忽，并无十分执着之物。

　　小九以为他去江南只是好奇书中江南是什么样子，却不料三皇子居然稳稳当当的在钟山寺住了下来，似有不归的架势。

　　小九虽然明白江南好，但是大皇子与二皇子斗得正酣，朝中亦有不属于两派的人朝臣，三皇子便不想去取一瓢好处么？

　　云霁并不管小九心中何想，他有时候在庙中，有时候在江南河堤上，整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那一张俊逸无双的脸惹的江南河堤上想要与公子偶遇的小姑娘多了一圈又一圈。

　　江南进入了初夏，今年的夏天比往年的热了不少，人随便走走，便是一身的薄汗。

　　小九再次跟着云霁走在河堤之上，想破了脑袋终是猜到了这位主子想做什么，他是怕河堤出事？可江南十年以来都没有有过洪水，这位主子是不是想的有些多了？

　　小九百无聊赖，跟在云霁身后摇摇摆摆，他在路边扯了一根翠柳儿，拿在手上把玩，并吹了一首新学的江南小曲儿。

　　江南是水乡，江南的女子们也如水一般，住在河堤附近的小姑娘们知道这位俊逸的公子经常来，便经常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河堤上等他。

　　她们悄悄的观察了许久，见这位公子衣着不凡，面上温和但却不是稍微招惹一下便能动心之辈，便歇下了勾搭这位公子的心思。

　　可越是高岭之花越是挠得人心痒痒的，河堤边的小姑娘还是按时在河堤上等着这位世上无双的公子，她们不求别的，只求这位公子能多看自己一眼。

　　江南富裕，她们在家中受宠，正值青春烂漫年华，可总有一天她们也要出嫁做他人妇，如今她们也愿意放肆一些，多看一眼自己一眼便相中的人，以后在漫长的岁月中，也能多给自己一些念想。

　　“咦？”小九跟在云霁身上，被迫接受着小姑娘们抛来的媚眼，突然往前看去，似看到了新奇的物件，“那不是那位许家的女客？”

　　云霁抬头看去，一眼便认出了那位头戴薄纱的少女正是那日在凉亭之上想要叫醒自己的许家女客。

　　她真是奇怪得紧，那日听小九说她明明要拐弯避开这桩说不清道不明的祸事的，但却因为多看了一眼，毅然要去叫醒他。

　　云霁算算，这已经是第三次遇见她了。

　　那带着面纱的少女正是苏听晴，她在家中与母亲撒娇要出门踏青，最终将地点定在了河堤。

　　她不知云霁主仆在不远处，只一双猫儿眼直愣愣的看着这河堤，她左看右看，也不能看出这河堤有一丝的不妥来。

　　她在梦中与那些痛苦的江南百姓一般，不明白为什么那场洪涝会从天而降。她只求看出什么不妥来，回去禀与父亲，让父亲注意一些。

　　只不过她一个成天在家不知忧愁的小小少女，就算看出了什么不妥，只怕也会被父亲当做是儿戏吧。

　　翠绿、翠彤、陈嬷嬷三人跟在苏听晴身后，有些警惕的看着河堤左右。姑娘是千金之躯，不容人来骚扰。

　　小九上次在许府粗粗一瞥，便觉得这许家女客美貌，如今走近了，更觉得如此，她身材纤细，一头如瀑布一般的黑发被一个牡丹冠束起，她今儿穿的淡紫色裙衫让她的腰看上去不盈一握，就算是带了面纱，那一双眼睛也会让人想窥探内里之美。

　　云霁也见到了苏听晴，他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小九的惊艳之色，还是这一双眼睛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小九起了玩兴，他重重的咳了一声，惹得苏听晴转头看去。

　　他怎么在这儿？苏听晴微微一愣，在她的梦中，他根本没有来过江南，更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她面前，莫非他也梦到了什么不成？

　　云霁穿着一身白衫，他的袖上被宫中绣娘精心秀了玉竹，更让他显得文质端方。

　　两人虽然见过两次，但却这是第一次对上眼睛，苏听晴草草看了云霁一眼，又将眼睛转开。没有当上帝皇的他仍是面上温和但双眼淡淡，只不过比起梦中冰冷机器一般的他来多了一丝人气儿。

　　呵呵，再美的姑娘，见到他的主子一样的不知道眼睛往哪儿放。小九心中念叨。

　　该说些什么？你是否做过梦，是否梦见过我，就如我梦见过你一样？苏听晴心中扬起一丝酸涩，她与他严格说起来并不算相识，不说以后，就算是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也是她难以够着的。

　　美人儿动了？小九有些好奇她会做些什么。

　　可她只是微微往后走了一步，似将道让出来而已。

　　这么宽大的河堤，还值得她来让道？

　　可云霁对她点了点头，似是表示谢意。

　　“卑职给三皇子请安了。”正当两人要擦肩而过的时候，许邵元突然走了出来。

　　苏听晴听到声音，看向了许邵元。

　　许邵元像这才看到了苏听晴一般，笑道：“晴姐儿？你怎么在这里？”说完，他往前一步，将身子微微的拦住了苏听晴。

　　不是他猜忌三皇子好美，而是他这位未婚妻实在美貌，男子若见了她，很少能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许邵元这略保护的姿态让小九刹那间明白了他与苏听晴的关系，他在许府住着，听闻许家少爷有个貌若天仙的未婚妻。

　　苏听晴往后看了翠彤一眼，只见她有些心虚的底下头来，瞬间明白了今儿母亲怎么会如此好说话，同意她出来踏青，原来是想让她与许邵元见上一面。

　　不知怎么说，苏听晴就是觉得三皇子那温和的气场瞬间变得有些矜奢起来，三皇子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许邵元。

　　自己府中的那桩事终究还是得罪了三皇子。许邵元心间叹气，有些埋怨起那个不懂事的小妹来。

　　只不过许怡人那件事又牵扯到了苏听晴，许邵元无法与三皇子解释什么，只能识趣的让出道来给三皇子过。

　　三皇子目不斜视，并没有关注自己身后的苏听晴，许邵元才松了一口气，可半晌，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三皇子在宫中什么绝色没见过？他还急吼吼的拦着苏听晴，真是傻。

　　许邵元目送三皇子走开，才转过身，温和的对苏听晴道：“晴妹妹，好久不见了。”

　　苏听晴许久之前曾十分喜欢许邵元的这种温柔，他的温和里带着丝丝包容，让苏听晴觉得嫁给如此不温不火的男子也许是一件好事。

　　可是到今天，苏听晴才发现，他的温和只怕对每一个女子都是如此。

　　苏听晴看了许邵元半晌，才突的笑道：“好久不见。”

　　许邵元见面前的少女突然从淡薄到欣喜如一朵桃花慢慢的盛开，他心中欢喜，小心的为少女拦住前边的太阳。

　　“刚刚的那位你可认识？”许邵元温声问道，他远远看着三皇子与苏听晴在路边遇见，如一对璧人一般，不由得有些发醋。

　　“不认识。”苏听晴一边与许邵元走着，一边有些无趣的看着路边的姑娘们，她们显然都是精心打扮过，为着的是那个人吧……

　　不认识便好，许邵元舒了一口气，不是每个姑娘都与自己的妹妹一般，见到个英俊的不似凡人的男子便痴迷得失了本性。

　　“他是难得的贵人。”许邵元由于了片刻，与苏听晴说了三皇子的地位，“上次……怡姐儿就是为着他……”

　　自上次之后，苏府便对许府冷淡了许多，想来是因为许怡人干的那件事不地道的缘故，赵氏心系着女儿，可许大人却不是傻的，他派许邵元出马，向苏听晴服服软，以后都是一家人，难道还为着这么一件小事有间隙？

　　“哦？”苏听晴冷着俏脸，却没有勇气回头去看那个人的背影，

　　“好了，好了。”许邵元递给苏听晴一个东西，张开了掌心，苏听晴定睛一看，是一只白瓷做的小猫，这只小猫做得活灵活现，伏在手心之上，如真的一般。

　　苏听晴将白瓷小猫接了过来，对许邵元笑道：“谢谢你。”

　　以前她都是叫自己邵元哥哥的，许邵元心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失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苏听晴便对自己生分了许多，到底是为什么呢？下次找机会定要问问陈柔雪才是。

　　苏听晴走到河堤上，往下面看，一条蜿蜒的河流如丝带一般。

　　“晴妹妹往后一些，别掉下去了。”许邵元有些担心道。

　　苏听晴微微往后，突的问道：“这河流会不会洪涝？”

　　“怎么可能？”许邵元自得的说道：“江南富庶，每年都花了不少的钱在这河堤之上，已经有十年没有犯过洪涝。”

　　“哦。”苏听晴哼了一声，低着头与许邵元缓缓的在河堤上走着。

　　小九与云霁走了片刻，回头看许邵元与苏听晴，摇了摇头叹气道：“这如花一般的美人儿，居然就有人家了？”

　　小九向来是聒噪的性子，云霁早已习惯，可听了这句话，他站稳了，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人的背影道：“可惜了。”

　　可惜了？那许邵元不说前途无量以后也有个一官半职，怎么就可惜了？小九有些好奇的问云霁道：“为什么？”

　　云霁飘飘的看了小九一眼，并没有说话，径直往前走去。

　　小九已经习惯主子的这般性子，只好拔腿追上去。

　　有许邵元在身边，苏听晴自然没有心情在河堤上呆太久，她走了一会儿便以太阳太晒头有些晕的理由上了马车。

　　许邵元知道她性格羞涩，便并没有勉强她多留。

　　苏听晴上了马车，有些责怪的看向了翠彤，她是她身边四大丫鬟为首的，母亲有此决定，她肯定是知道的。

　　翠彤以为隐瞒了苏听晴，她会有些惊喜，而看苏听晴的表现，她便明白要糟，只有些愧疚的对苏听晴低了头。

　　“翠彤，罚一个月月钱吧。”苏听晴半躺在软枕上，将许邵元送的小白瓷猫搁在一边，有气无力的说道。

　　翠彤没有掂量好主子的意思，她点了点头，毫无怨言的认罚。

　　“小姐，您这是……”陈嬷嬷看着苏听晴长大，心中早已经将苏听晴视为半女，她实在不明白苏听晴为什么对许邵元态度大变。

　　苏听晴见陈嬷嬷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索性横了横心将事情摊开来说：“嬷嬷，我不想与他在一起了。”

　　苏听晴的这话有些过激，陈嬷嬷面色大变道：“小姐，这是为何？”

　　“上次许怡人那事，他许家欺我。”苏听晴将那白瓷小猫伏到了马车上的地垫上，“另外，他与陈柔雪那事儿以为我不知道么？”

　　“这……”陈嬷嬷早就觉得陈柔雪对许邵元不怀好意，但她没有想过，许邵元难道会对陈柔雪也有好感？

　　“嬷嬷，你且等着吧。”苏听晴笑了笑，“陈柔雪死都要赖在苏家不走，只怕心中早就有了成算。”

　　“小姐……”陈嬷嬷觉得苏听晴大病一场后，变了稍许，可没有想到她心中存着这么大的事，“这陈柔雪实在可恶。”

　　“可恶是可恶，可我现在还要成全她呢。”苏听晴喝了一口桂花茶，凉凉的说道。

　　陈嬷嬷是母亲的贴身嬷嬷，这件事，她一定会与母亲说的。

　　之前，苏听晴还想等上一等，可如今见了许邵元之后，她不想再与许家有任何的瓜葛。

　　小苏夫人听了陈嬷嬷的回报，心中惊讶，看上去如糯米糍一般的女儿，居然有这样强势的心思？自许怡人那件事后，她心中便隐隐觉得与苏府成亲这件事到底是对好事错，而如今女儿如此，让她更是下定了决心。

　　小苏夫人心中打定了主意，便在夜里端着甜汤到了苏探花的书房。

　　苏探花这一阵子为了公事，繁忙得很，连小苏夫人哪儿都很少去过，更何况关系苏听晴了。

　　小苏夫人站到苏探花书房的门口，苏探花身边的小厮见是小苏夫人，连忙笑道：“夫人来了？”

　　小苏夫人向书房里面看了看，轻声问道：“老爷有多久没睡了？”

　　“这……”小厮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书房，轻声道：“两宿了。”

　　苏探花自走上官道，兢兢业业，一刻都没有松懈。

　　小苏夫人虽然自豪嫁了一个如此顶天立地的男儿，但也却时常担心他的身子。如今听了小厮的高密，小苏夫人面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走进了书房。

　　苏探花正在鞋子，见到小苏夫人连忙上了起来，带着笑意道：“夫人怎么来了？”

　　“若我不来，你便准备熬第三宿？”小苏夫人板着脸道，将甜汤重重的放在了书房之上。

　　苏探花不敢对小苏夫人发脾气，只狠狠的瞪了小苏夫人身后吃里扒外的小厮一眼，又耐下心与小苏夫人解释：“最近忙了些，等过了这阵子便好了。”

　　男人无需重锤，小苏夫人深谙其中的道理，她将甜汤递给苏探花道：“我知道你心中有百姓，可你也要记得，我与晴姐儿只有你。”

　　见小苏夫人打起了亲情牌，苏探花面上有些愧疚道：“这些日子，我是忽视了你们。”

　　小苏夫人并不是来与苏探花说这些的，她伺候苏探花将甜汤喝了，才与苏探花将许府的这些是是非非说了。

　　苏探花与小苏夫人夫妻多年，知道她从不无的放矢，他将手中的笔放下了，问道：“夫人有何高见？”

　　“倒不是我的高见。”小苏夫人摇了摇头道：“这是晴姐儿的意思，她想与许家断了这桩亲事。”

　　小苏夫人说完，有些认真的看了看苏探花的表情，单反世家子女定亲，除了结成两家之好外，总还有些利益的关系。她不知道此事到底会不会影响到苏探花仕途上的是。

　　断了这桩亲事？苏探花微微一愣，苏听晴是他的女儿，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天真浪漫得很，如今怎么就突然要与许家决裂了？

　　小苏夫人不大与苏探花说生活琐事，如今为了女儿，又将这些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许家来了贵人？”苏探花有些惊讶的重复了一遍，说罢，他纤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陷入了沉思。

　　许家的贵人与这桩婚事有什么关系？小苏夫人有些意外丈夫关心到了别处，但也回答道：“晴姐儿说，那位贵人早就避开了，并没有见到。”

　　苏探花心中有了些许猜测，但女儿的事始终是最重要的，他沉吟了片刻道：“晴姐儿若是不喜欢许邵元的话，那便算了吧。”

　　“这……？”小苏夫人原以为丈夫会对这桩婚事的取消有些踌躇，不料苏探花轻而易举的便答应了。

　　“你不会还在犹豫吧？”苏探花见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苦口婆心道：“这女人出嫁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若她不喜欢许邵元，这一辈子可得过得有多憋屈？”

　　“哪儿有的事，晴姐儿不喜欢的，我自然也不会勉强。”小苏夫人连忙说道。

　　“只是许家这婚有些难退……”苏探花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

　　“所以我才来找夫君拿主意呢。”小苏夫人从善如流，走到了苏探花身后，别苏探花捏起肩膀来。

　　苏探花想了片刻，“他家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来又牵扯到贵人，本就不欲与外人说，晴姐儿之前大病，你就以此为理由说两人八字不合吧。”

　　小苏夫人听了夫君的话，点了点头，这种事她心中怎么会可能没有成算？可是她就喜欢依赖着夫君让他为她们母女两解决所有的难题。

　　苏探花与小苏夫人话完，双眼又看向了官家的账本。

　　小苏夫人怒极，用双手蒙了苏探花的眼睛道：“今儿不准看了。”

　　“好好好。”苏探花连忙点了点头，将账本收好了，走出书房，夫妻两人一夜恩爱。

　　苏听晴以为自己与许邵元取消婚约的事还需要与家中抗争。

　　却不料小苏夫人将苏听晴叫到了听雪阁，对苏听晴一通埋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的晴姐儿也对我耍心眼了不成？”

　　苏听晴见小苏夫人并无生气之色，低头小声道：“自古以来儿女的亲事便是听父母之言，女儿如此，实在是不孝。”

　　“我与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女儿，怎么舍得你吃亏？”小苏夫人用手碰了碰苏听晴的额头道：“我只希望你呀，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好好的。”

　　苏听晴听了小苏夫人的话，眼角发热，“嗯，此事是女儿妄言了。”

　　“还有什么瞒着我的没有？”小苏夫人认真的看向了女儿的眼。

　　“没有了。”苏听晴的双眼清澈透明，将梦中的那些大凶通通埋在心底，“除了……”

　　“除了什么？”小苏夫人好奇问道。

　　“除了母亲私库里的那副红宝石头面女儿眼馋许久了，还请母亲赐给女儿。”苏听晴抬头对小苏夫人撒娇道。

　　这个小冤家眼睛真毒，那套红宝石头面是她当年下嫁给苏探花的嫁妆中，最名贵的一套。但小苏夫人毫不在意，她对陈嬷嬷道：“赶紧取给你们的小姐吧，免得她为了我的好东西日思夜想。”

　　小苏夫人说完，身边的丫鬟婆子皆笑了起来。

　　苏听晴在一旁，有些羞涩的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