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唯一性》死去的作者

2、第 2 章

　　林清昼并不想念以前那个世界中的任何一个人，与过往剥离的感觉十分寡淡。

　　他对这个世界的感觉也并不怎么浓烈，身体故主的超脱淡然在他这里变了味道，糅合成较为麻木的状态，他感觉自己是个混合体。

　　他想尽早找到邓钦，原因不甚明朗，但心情迫切。因而他并没有收金云柯为徒，心里又总觉得对方的身份特殊，交给谁都不放心，把人留在身边照看了两年，等到出去游历的出云师姐回来，才有了托付之人，然后出了门，开始找人。

　　邓钦的居所在游戏中位于地图的右下方，叫千丘。千丘城内不大，邓家祖宅就在烟灯台附近，是当地最大的宅院，只要进了千丘城，就能找到。可千丘是千万座山峰包裹中的一小块高原之地，旁人极难找到入口，入山即进迷宫，能活着出来都算命大。

　　林清昼倒没有生死顾虑，就是在山林中穿行，除了日月变换，其余一概不知，找不到出路，难免让人焦躁。

　　传说，千丘城本身就是一个巨大金矿，城主邓少闫更是富可敌国，想攻城略地的人不在少数，山林深处，偶尔可见人骨。三年后，会有一个江湖骗子意外找到千丘城，他入城，见到处是青砖铺地，掘地三尺，也不见半点黄金颜色，便觉这传说多半不真，不如把路线高价卖出去，还能赚点儿。

　　千丘城已经百余年未迎生人，他一进城便被发现，后城中人觉得他行为古怪，把消息报告给了城主。城主亲自带人去寻，那人却已经逃之夭夭。满城惊慌，全部出城寻人，两日后发现江湖骗子的尸首已被狼啃掉半截，才算稳定了民心。可那几日天气燥热，未下雨，被多人踩踏过的草丛倒伏下来，留了痕迹，被另一些已接近千丘，却寻不到入城之路的人发现。

　　领头的人先按兵不动，放出消息，勾结豺狼之辈，引了数千人围聚，涌入城内……

　　出来的人确实都是带着大量黄金出来的，而消息滞后，想再进去搜刮的人却发现，千丘城只剩下了一片铺地青砖，建筑物都凭空消失，连墙都没有了。更让人想不通的是，城内的人都去了哪里？

　　当然，也并非是所有后去的人都一无所获，林清昼的师兄张沂南就带回来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邓钦。

　　林清昼叹气，站在山顶眺望，他的视线被另一座更高的山挡住了，目之所及只有遍山的树。看来确实是还没到时候，不到那个特殊的时间点，这片山峰林立的地方并没有一个叫做千丘的城市。

　　是在这里等上三年，还是先回赤水门看看情况？

　　出来已经数月有余，恐突生变故，林清昼即刻返程，往东，轻松出了这迷宫。

　　刚回赤水门，出云师姐便闻讯赶来：“师弟，此次外出有何收获啊。”

　　“半只狼腿，你带回去还可以下酒。”

　　洛出云勉为其难地把狼腿接过，丧气地说：“好吧……你既不说外出的缘由，也未曾带回什么，我不问便是了。”

　　“师姐，金云柯最近情况怎么样？”

　　她抬头，连忙接话:“噢对了，我差点儿忘了。你把云柯领来两三年了，都不教他武功，托付给我后，也不让我认他作徒弟，你走后，他便认了张沂南做师父……”

　　“张沂南？”林清昼沉下脸来，快步出了屋子，直接来到张沂南的住处，敲门。

　　“清昼，你回来啦。”张沂南将门打开，见来人是他，淡笑，温润而英俊，“你看多巧，每年的新茶，第一杯都是我与你喝。”

　　他把林清昼迎进门，两人对坐，他安静沏茶，垂眸低眼。

　　林清昼喊他：“师兄。”

　　他轻应一声，又笑起来，沏茶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林清昼叹气：“金云柯是我带回来的，我想亲自培养他。”

　　他似乎早有所料：“好啊，你把他带回去就是了。那个小孩儿心有些浮躁，恐怕要多花些心思管教。”

　　林清昼长舒一口气，放心下来。张沂南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也不会左右逢源，显得油滑。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反派该多好啊。他端茶，抿了一口。

　　大反派泡的茶，真是好喝到让人身心舒畅。

　　又有人敲门，张沂南起身去开，门还未完全打开，外面的人就喊了一声师父。

　　金云柯的声音。

　　林清昼也起身，走到了张沂南的身边。金云柯看了他一眼，平静地又去跟张沂南说话：“师父，前段时间你教我的拳法我已经练习得差不多了，今天可以教我新的东西吗？”

　　“云柯，你看是谁回来了？”张沂南侧身，扶住林清昼的背，低头跟他说，“以后你还是跟着他练武，好吗？”

　　“他不教我。”

　　“我会教。”

　　“好。”金云柯应下来，垂头，没有再吭声，看起来有些怏怏不乐。

　　“那跟我回去吧，我有话跟你说。”林清昼跟张沂南告别，带着金云柯往自己的住处走。到了地方，他把门合上，坐在桌前，唤金云柯过来。

　　他问：“很不开心？”

　　金云柯不语。

　　“两年来，我将你视如己出，比不上这几个月吗？”林清昼看着他那副沉默不语的样子，气急反笑，“我不教你，是因为你体质太虚，需要静养，你是否因此对我有误会？”

　　“没有。”金云柯快速地摇头。

　　“好，你刚才不是让师兄教你新的东西吗？我来看看你学到什么地步了。”林清昼拉起金云柯的胳膊，本来想往外走，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蹲下来，把对方的袖子推上去，按压，感觉手臂僵硬青肿，有可能骨折了。

　　“其他地方还有伤吗？”

　　“没有了。”

　　林清昼查看了一下其他地方的伤势，心疼得手都有些抖：“去床上躺一会儿，我出去叫个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又要静养吗？我不要。休息一段时间之后我又是个废人了。”

　　“有谁这样说过你？”林清昼捏紧门框，回头问道。

　　金云柯不作声。

　　他双手握拳，看向万里无云的高空。

　　大夫被出云师姐领了过去，他待在赤水门的大堂，边听自己的手下汇报，边若有似无地将眼神落在跪着的那几个人身上。其实即便不调查，他也能猜到一二。他曾放话，他所收弟子，不受“养狼”方式所缚，不可被他人所侮，要是有人敢动他的人，他必惩。后来托付给出云师姐，他的人自然也会暗中保护金云柯，可拜了张沂南为师，就相当于彻底与他没了关系。

　　张沂南作为赤水门地位最高的掌门弟子，对培养“狼”一事十分看重，无所不用其极，手段狠辣，偏偏这样做，又十分有用，为赤水门培养了很多死士。他还记得初来这里时，张沂南刚刚领回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为其沐浴时发现手臂上有一胎记，为其擦干身体后，便拿刀将那块胎记及附近都剜了下来，用火灼烧，想伪成烧伤。

　　进了赤水门的“狼”，一不可有特殊胎记，二不可年龄过大，三不可当做关门弟子，带在身边，要如同奴仆般养在杂院中，要经受杂院中许多的欺辱，比如同龄人集体的排挤或殴打、年老者的猥亵等。虽教授武功，但练的却并不是本门武功；虽说是弟子，却不被承认身份。

　　林清昼将一个鞭子向前抛，落在那几人跟前：“自己做过什么，该领几鞭，清楚吗？”

　　“清楚。”

　　“你们不该对一个小孩儿这样。我的意思是，对任何不敌你们的人，都不该这样。”林清昼起身，出了这里。

　　他的屋内，金云柯阖眼而眠，他才十二三岁，眉眼还未长开，稚气未脱。

　　金云柯从来没受过这份苦，在游戏内，他是林清昼最喜爱的一个徒弟，英俊非凡，天之骄子一般，游戏人物原画比主角邓钦还好看几分，仅次于大反派张沂南。

　　正是由于林清昼对他太好，因此当张沂南哄骗他，说是邓钦将林清昼杀死了，他才会黑化，百般折磨邓钦。

　　林清昼想到剧情走向，开始头疼。为了防止被张沂南陷害以及谋杀，提升自己的武功，也是一件重要的事。

　　他转身欲走，却被喊住。

　　金云柯喊了他一句师父。

　　林清昼问：“你可知师父一词，担的是什么责任？教育、保护一样不可缺。你以前叫他师父，受了苦怎么不与他说？”

　　“他和你不一样。”金云柯捏住了被沿，“他说他可以护我一时，却不能护我一世。要想不被人所欺，就要有能压制别人的力量。”

　　“听起来很有道理是吧？一些残忍又恶心的道理。”林清昼端起桌上冷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轻声自语，“这么坏的一个人，泡的茶竟然是我喝过最好喝的，其他的比起来都像是涮锅水。”

　　“你说你会教我武功。”

　　“你的手都断了，小朋友。”他把杯子放下，“不急，还有几年，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