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首绵长的岁月诗》MoriMondo

5、Chapter.5

　　有人说，生和死之间只是条窄窄的缝而已。

　　你敢不敢跨过去？

　　**

　　美国时间6月29日下午2：30，流川枫在结束了签约和新闻发布会后，匆忙搭上返回日本的班机。

　　令所有人惊讶的是，这位还没有真正在NBA立足的东方青年傲然拒绝了所有要求单独采访的媒体和跃跃欲试的商家，甚至在新闻发布会上也只是任其经纪人和球队教练发言，即使是有关自己的问题也一律简短的两三个单词了结，吝啬任何一个词汇，连表情都冷冷的没有一丝变化。

　　有媒体解释说流川枫是语言不通，却在第一时间被他所就读的加州大坚决否认了，并声称其英文其实优秀，甚至可以拿出成绩单证明。

　　那些小道记者又猜测，流川枫只是过度紧张？可是看看他在发布会上的表现，哪里像是紧张了？完全是不屑一顾才对啊！

　　于是又有人说流川因为出身日本贵族所以高贵冷淡，抑或是什么从小精神压抑靠睡眠抒发等等等等。总而言之，一时间流言四起，似乎所有人都把舆论焦点瞄准了这个对状元头衔不屑一顾的东方少年。

　　不过，不管美国的众人如何兴趣盎然地猜测批评流川的傲慢和冷漠，他本人都没有给予任何正面解释，依旧是我行我素地亮相，媒体前闭眼的时间比睁眼多。

　　于是美国人又兴致勃勃给他起了个幽默满点的绰号。

　　Sleeping ghost.

　　**

　　「噗！啪！」

　　流川在被打搅睡梦的木讷中睁开眼睛。茫然中的他看着戳破自己的鼻泡，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捣乱未遂的男孩的爪子，他瞪了一眼便不予理睬，想要重新闭眼睡觉，却发现那只冰凉冰凉的小手正活腻了地拉扯自己的脸。

　　墨镜后的细眉一皱，流川“啪”一下打开了那只还在作恶的爪子，一句也不多说转过头。大概是吃痛，那小孩子「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不大但也不小的声音在安静的机厢里特别刺耳，所有乘客都转头侧目看发生了什么。

　　流川胸口一阵烦燥，他摘掉墨镜看了眼男孩座位边上大概是孩子母亲的女士，想让她管管自己的孩子，然而后者正不知死活地在和自己身边的男子亲热。

　　青筋。

　　他飞快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颗果糖，那是他上飞机前不知道谁塞给他的，连带着体温，很不耐烦地往小孩子身上丢过去。

　　哭声迅速停止。流川继续沉沉地睡。

　　**

　　面目全非的记忆。漫天的雪花。那抹耀眼的红。

　　流川伸手想要抓住，它却逃开，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他不停的奔，不停地跑，他想追上，想留住那一抹记忆中最后的红，却终于随风消散了。

　　**

　　「Unty~为什么这位大哥哥满头是汗阿？是空调太热了吗？」

　　耳畔突然传来稚嫩的童声。流川再一次醒的时候，那个小男孩的手正贴着自己的额头，似乎在进行一种叫测体温的行动。他睁开疲重的眼皮环看，眼睛一时间还习惯不了机舱内明亮的光。那刺眼的白，让他感觉像雪地里的反射，恍惚的好像仍在做梦。流川把身体往靠背上松了松，隐约觉得自己浑身都包裹着一层薄薄的汗，粘腻的感觉让他难受。他是个有轻微洁癖的人，当然，除去瞌睡时淌口水这个恶习。

　　小男孩的手掌上有些冰冷的温度，夹杂着一股儿童特有微微的清甜，让流川前一秒狂乱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出奇的没有排斥他的动作。他挪了挪快从座椅上滑落的身体，拿开男孩放在他头上的手，但动作一点也不粗暴，轻轻的，慢慢的。

　　流川惊讶于自己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有点感谢男孩把他从漫天雪白的回忆中救出来。

　　「大哥哥，你生病了吗？」

　　流川微愣，摇头。

　　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小男孩和他一样是黑发黑眸，很明显的东方人外貌特征。

　　是，同乡吗……

　　「宗介，又在打扰别人睡觉了噢。」他盯着男孩发楞这当，坐在男孩边上的女士拉过男孩的手，略带歉意地朝他微笑。「先生，真不好意思，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听到女士嘴里溜出的大阪腔，流川心里莫名的一阵亲切。

　　「没有。」

　　「先生也是日本人吧？贵姓？」

　　「流川枫。」

　　女子微笑着向流川伸出手。

　　「恩，流川君，我是上羽加妙子，请多指教噢。」

　　上羽加妙子，好熟悉的名字……

　　流川点头算作回应，冷淡的眼扫过眼前的女子。茶色的短发和茶色的瞳，淡色的皮肤让她看起来温和极了。

　　「亲爱的，你又搞错了噢~是山本加妙子啦！」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手揽住了加妙子的腰，是刚才和加妙子在一边亲密的男子在一边补充。

　　山本雅治，日本公认的空手道翘楚，虽然年龄仅25岁，却已经有了不输给任何一个大师的造诣。两年前来到美国发扬日本空手道精神，近日带着其未婚妻上羽加妙子荣归故里，并且将在7月1日正式结婚。

　　「你还没和阿姨结婚呢！不许这样叫她！」被无视了很久的宗介突然冒出来，推搡山本贴在加妙子腰间的手，

　　「反正明天就要结了嘛，提前预支一下也没关系的，是不是阿，加妙子~」

　　「我保留意见……」加妙子无奈地笑笑，面上却有神采奕奕的光。

　　流川眯起眼看着这三人，感觉自己像置身一幅美丽画卷的外面，摸不得碰不得，只是远远看着却觉得震撼。

　　每一个新娘都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流川曾经觉得这话实在是矛盾和愚蠢到不行，然而此刻他却从内心深处产生一种契合感。

　　那么，明天的赤木晴子会不会也像现在的加妙子一样美呢。

　　结婚后，赤木晴子是不是也会改作樱木晴子呢。

　　她会变成樱木花道唯一的亲人的吧？唯一的最爱的那个人。

　　不知道自己回去，赶不赶得上婚礼……

　　流川知道自己并不该想这些。彩子也一再劝诫过他说不要想这些。可是他忍不住，忍不住要想到樱木怀里楼着那女孩的模样。忍不住想那个女孩脸上幸福的表情。

　　他注视了他6年，他的目光却只追随着那个女生。

　　他把一切赞美毫无保留的奉献给那个女人，即使在他身边的永远是自己。

　　毫不隐瞒地说，他嫉妒。这不公平。

　　**

　　纽约—东京的直飞航班不出意外的话也至少需要12个小时才能到达，在这半天时间里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看书、打游戏、或者聊天来解闷。而对于流川来说，即使是飞机上他所做的依然只有一样，那就是睡觉。

　　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反反复复的梦境，映入眼帘的渐渐从耀眼的乳白色变成了昏黄的灯光。流川看向窗外，白天时像棉花糖一样的云朵被乌黑的夜幕藏的严严实实，机舱内一片死寂，四周的人几乎都睡着了。透过机窗流川能看见自己的影子，黑色的头发好像有些乱糟糟的，不过那不重要。看着玻璃，流川这发现宗介的整个身体都是倚着自己睡的，而山本和加妙子则在另两个座位上凑在一起。

　　流川小心翼翼地不敢乱动，他小心地转身帮宗介整了整毯子，可即使是这样后者也还是不满地闷哼了两声。流川背后发紧，害怕急了自己会扰到这孩子的睡眠。

　　其实流川从来就不讨厌孩子，相反倒是孩子们怕他比较多。

　　流川保持着姿势不敢乱动，饿得肚子里咕噜咕噜乱抗议，但也只能忍着。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再次入睡。

　　背后隐隐约约传出耳语的声音，用的是纯正的美式英文，语速略微有些急促，声音似乎刻意压得很低，但在绝对安静的机舱里仍十分明显。流川靠下身子，告诉自己绝不是故意要偷听。

　　「You had to coerce the pilot into submission in at most 2 minutes ，Bill and I will stay here and control the passengers.Take actions after 10 minutes.Remember to be quick.Understand？！」

　　「Yes boss！」小声但整齐划一的回答。

　　**

　　如果按计划，他所乘坐的飞机将在东京时间3：20PM到达东京国际机场。

　　如果按计划，学姐在忙完伴娘的事情后抽空来接他。

　　如果按计划，他到达神奈川的时间将为日本时区的7月1日 5：00PM。

　　如果按计划，他说不定还可以在晚宴前先和教练道个安。

　　如果按计划，樱木会收到他的祝福，永远幸福，快乐。

　　如果按计划……

　　前提是，如果按计划。

　　**

　　流川屏住呼吸，黑暗中他听到拉动枪支保险的声音，清脆地响起了四下。

　　即使镇定如他流川枫现在思绪也开始紊乱了起来。原本只是大半夜醒了过来，天知道怎么会听到这么惊悚的对话！

　　这是什么状况？

　　十分钟，他只有十分钟时间思考，十分钟。

　　他们想干什么，自杀袭击吗？！

　　不对，不可能。流川迅速把这个可能性排除，哪个笨蛋鸟组织会派出Boss来自杀袭击？！听刚才其他三人对那个发言的人毕恭毕敬，还称他为Boss……凡是在美国呆过的人一定都知道，Boss是黑手党对老大的称呼，所以一定是有预谋的劫机行为！

　　流川强迫自己镇静下来。Son of bitch！流川在脑子里暗骂。从听拉保险和说话的声音来看，很明显对方一共有四个人。而且各自都持有枪支。如果按照那个Boss字面上的意思，降服飞行员……控制所有乘客……他们的行动是挟持而没有杀害的意图，起码第一步没有，那看样子是绑架了……流川的脑海里突然想到1969的釜山劫机事件劫机者，乘客及乘务员11名连同飞机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荷尔蒙降速分泌，流川感觉恐惧从胸口直接蔓延上来。难道他也要被囚禁到老或者干脆死不见尸吗……？

　　流川枫，冷静！他狠狠地咬破自己的舌头，感觉血腥的滋味填满了整个鼻腔。

　　不管他们是政治流亡还是威胁政府，现在所有乘客都睡着了，如果将他们叫起来，一定会是大骚乱，无疑会打草惊蛇，到时候只有死光而已！目前最好多方法就是立刻提醒机长联络情况……流川用眼角仔细地瞟了眼机舱的构造。空中服务员的工作室在走廊这头，工作室继续往外就是驾驶舱，而自己的位置是第九排右手边最靠窗的那一个。也就是说，想要赶在劫匪之前进入驾驶舱提醒机长，就一定要在毫无遮蔽物的情况下飞奔十米左右的距离，只要一旦进入服务室，便有了遮挡物，还有藏匿的可能……流川再次估算自己的速度，凭借自己的速度条件在毫无助跑的情况飞奔过去至少需要两秒，可是在两秒内一旦被他们发现便什么都完了！说得容易，十米的距离，警觉的绑匪怎么可能放自己在他们眼皮底下跑十米？！

　　一旦他们的计划开始实施，其中的两个人一定是去驾驶舱，而另外两个如果要控制所有乘客，那只有在机舱的中间位置，背对背监视，也就是他们现在的座位旁边。流川掂量自己，虽然从小学习格斗术，但要在机舱内连挫两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就算成功了，机长被劫持仍然没有什么用处……但如果能逃过他们的视线进入驾驶室，趁他们闯进来的时候攻击，或许自己还侥幸保有胜算……

　　**

　　流川枫是个性格一本正经的人，所以他平时看报时十分注重效率，只看时事和篮球版，其余有关八卦的东西一律跳过。然而总有无用的信息被他奇怪地印在脑子里，而且特别清楚。就是这么蹊跷，明明自己没有想要记，却被保存在脑海里，而且比刻意背下的东西牢靠的多，虽然平时不提起，但的的确确是记得清楚的。

　　比如说，他在机场看见的，关于空手道大师山本雅治7月1日归国成婚的新闻。

　　**

　　流川偷偷看表，离他们行动开始还有7分钟，一个计划悄悄在流川脑海中成形。

　　他不着痕迹地脱离宗介挂在自己手臂上的身体，扭头看了看隔着自己两个座位的山本，又看了看躺在他身上安详地熟睡的加妙子和宗介，心里莫名的产生一丝愧疚。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多拖一秒就是对生命的多一分威胁。流川自知是个懂得分析局势，而且绝不心软的人。他下座位，小心地蹲下，整个身体尽量藏匿在前后两排座椅之间，然后小心地向山本的位置平移。他们之间只隔了两个座位，但说实话以一个一米九的体型要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活动实在很困难，他甚至感觉得到，自己只要稍一抬头鼻尖就能擦到加妙子的膝盖。

　　流川感觉自己的神经紧绷极了，他根本没有闲功夫去考虑自己这个姿势好不好看，或者自己舒不舒服。他小心着自己的动作没有被后排的歹徒发现，终于安全挪到山本的膝盖位置，流川困难地伸手，狠狠地掐了下山本的大腿，另一只手在他条件反射叫出来的时候连忙捂住山本的嘴，食指抵在自己的唇上让他保持安静。山本被堵得气息不顺，人也醒的差不多了，虽然不知道流川想干什么，却在看到对方急切的眼神后很配合地点头。流川放心地抽出手，不出声地叹一口气，他迅速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掏出随身带的钢笔和便签本。一只手旋开钢笔盖，迅速捻动另一只手寻找便签本的空白页，眼角却在电光火石的动作间不小心瞄到了一连串的小数字。樱木的号码。手上动作一瞬间停滞，然而只是一瞬间，又再次流畅地进行。

　　他掏出钢笔，垫着山本的膝盖飞快地写下几行字，然后递到正以奇怪地眼神俯瞰着他，满脸疑惑的山本面前。如果写英文的话，被后面的人看到会完蛋的。流川真正地庆幸起他和山本都是日本人。

　　「不要出声。安静地看完这些字。我们现在很危险，坐在背后的那四个人是来劫机的，我刚才偷听到他们的对话，大约五分钟后他们开始行动。」

　　流川不出所料地看见山本脸上血色尽褪，他拿过纸张继续写。

　　「现在吵醒其他人一定会打草惊蛇。」

　　山本点头。

　　「我要在他们之前进入驾驶舱，你帮忙暂时引开他们四个的注意，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等我进入乘务员工作室就好。」

　　山本的眼神在看到纸上的字以后明显一滞。流川当然也知道，对于一个新婚的正要享受幸福地丈夫来说，冒险是多么痛苦的事，如果换成自己也绝不会为一个陌生人拼上命，然而这一刻，根本没有他可以犹豫的权利！流川心里略微紧张山本万一不肯帮忙，又在纸上补充两句。

　　「如果放他们得逞，最后一飞机的人都会死的。
　　更何况，如果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活着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