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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美食(三十五)捉虫 ...

  •   凉凉的风拂面而来,在这暴躁的夏月之中,无疑是一场惊喜。

      易北抬头敛眉,将一腹思绪关在那紧闭的眉眼之中。

      身边是贴身小厮轻缓摇扇子的声音,他舒服地挪了挪身子,那张脸却依旧严肃。

      小厮三毛今日穿的一袭白衣,他受易北看重,与其他小厮自是不可互相对比,成了个小厮团里的大头头。

      三毛道:“老爷,照您的吩咐,听说今日二小姐可在汪阅仁那里吃了憋,下人禀告,二小姐回去之后好一顿发火,果真还是从前的模样呢。”

      在易北看不到的地方,三毛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嘴里说出来的事情在他的眼中却宛若只是在看围笼里互相击打的蝈蝈。

      故事往自己期许的方向发展,易北的眼中却没有半分喜悦,他道:“嗯,继续吧!”

      他其实不太把那群人看在眼里,权当是为孙女铲祸患了,依着他这个身子,尚不知可活几年,易北想到了刚刚十五岁,几乎不谙世事的孙女,轻叹口气,时也命也,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三毛放下手中扇子,走到易北的身边,一双手轻轻按上了易北的穴头,亲揉慢捏,看着易北享受的模样,他道:“老爷何必忧心,大小姐如此聪明绝顶,总不怕被别人欺负了去的。”

      易北则换了个话题,不欲与人讨论自己的孙女,他道:“最近江南城可有何事发生,我这眉眼,倒是跳得厉害。”

      易北一向信这些邪门儿事,从今日一早起床便感受到的那股子微微压迫感就像是一把悬着的刀,就在距离他心脏一米处,要下不下。

      三毛轻轻摇了摇头,待看见易北是闭着眼睛的时候,才开口道:“并无。”

      他似乎想着什么事情出了神,手下力度加了一点,听到了易北的吸气声,连忙住手对易北道了声歉:“老爷。”

      易北轻轻拂手:“你下去吧!”

      三毛道了声是后离去,一步一摆,步伐越来越大,眼神也越来越坚定,他并没有走多远,至一小山处,闪身躲了进去,理了理衣摆之后又走了出来,继续一步一步向着自己的院子而去。

      ***

      宋翊裴离开后,易北再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教导易沐牙功课,于是易沐牙闲来无事便摊在床上,有一句每一句地哼着小曲,开始还是些现代时候常听的流行曲,哼着哼着,就乱了一团,也不知咿咿呀呀唱起了什么。

      人啊!最怕习惯了。

      易沐牙拿着团扇给自己扇着风,就看这小扇子吧,看起来无力,其实风还挺大,她都快不记得被空调的冷气簇拥的感觉了。

      时日一久,便觉得这枯燥又过得实实在在的每一天还不错。

      绿枝走进门来,手里端着的是一冷气逼人的物什,那物是一块方方正正的冰块,中部以被削磨的一点细枝也无的竹子串住,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浮在其上,看起来诱人至极。

      这是易沐牙做的雪糕,用牛奶以及其他的一些配料相配而成,看起来动人,吃起来动心。

      易沐牙依旧躺在床上,冲着绿枝招手,眼中似乎被一团火热包裹:“绿枝,快过来。”

      太热了,前些日子一头钻进厨房就出不来的易沐牙被那团热气逼得节节败退,便只想做些不用材火的吃食。

      一口冰下腹,感受到了迅速融入体内的凉意,它就像是汇聚而来的水流,生生将易沐牙体肺的火冲掉。

      绿枝道:“小姐,您别吃太多冰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易沐牙轻轻嗯了一声:“嗯。”嘴下却半点不留情。

      在易沐牙面前活泼惯了的绿枝此时面上却半点笑意也无,反而添了几分忧愁:“小姐,奴婢听人说老夫人要回来了。”

      易沐牙抿了一口雪糕:“唔,什么老夫人?”

      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凭着她对故事的了解,除了些许变故,大体却还是按照书中进行的,易沐牙半点不怕,只要自己这辈子不嫁给候阴,想来是过不到前世那种结局的。

      绿枝道:“老夫人就是老夫人啊!她已经去了寺庙礼佛多年,几乎成了带发修行的尼姑,如今突然回来,却不知几般风景。”

      易沐牙停下了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什么?”

      这老夫人......听绿枝的意思,莫不是易北的媳妇儿,自家的祖母吧?

      不对不对,易北有媳妇儿吗?易沐牙用心想了一下,好像是没有的吧?

      印象里,书中的易北可一直是孤家寡人啊!

      乃至后期下场凄凉,原主又远在京城,听说可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的。

      绿枝看着突然有了大反应的自家小姐,喃喃:“不过这也说不得准的,如果真有这么一回事,老爷该早来同小姐说了,毕竟老夫人她......唉......”

      绿枝叹了口气,心里是淡淡的忧愁,想着已经离开多年的老夫人,希望这又是一场传言。

      一看绿枝的脸色,易沐牙便知道,这老夫人和原身肯定不对付,却不知该是何等愁怨?

      易沐牙试探地问道:“祖母离开多久了啊!这日子一长我都给忘了......”

      绿枝回道:“说起来,也得十数年了呢,奴婢当时年纪也小,这些都是听府上老人家说的。”

      绿枝突然捂住了嘴:“老爷最听不得别人说叨老夫人的事情了。”

      易沐牙难得八卦,她实在是太想要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了:“无事,你知我知嘛,你快再给我说说,老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要回来?”

      既然老夫人当初离开的时候原主才是个几岁的小姑娘,想来便是说不记得了也不会被人多说什么。

      绿枝看了易沐牙两眼,自家小姐难得对这些事情感兴趣的,她老老实实道:“奴婢也不知道,就听说......老夫人是大家出身,当初嫁给老爷的时候是下嫁,平日里很重规矩的,小姐,若是老夫人真的回来了,你这副样子可千万不能被她看到。”

      易沐牙轻嗯了一声:“嗯。”

      横竖她不争不抢,在这古代,除了和易沐雅有点过节。其他的人她也没有心思去应对,小心些便是了。

      ***

      众所周知:猪大肠味腥臭,在古代几乎是没人要的物什。

      易沐牙说起要这样食材的时候,可是好生将绿枝吓了一跳,再三确认,才嗫嚅着一步一步到大厨房去报食材,这么一来,又是一番人人注目。

      大家实在是太好奇了,府上那位擅长做饭的大小姐这次准备做些什么?

      李胜第一时间便安排好了一切,若不是碍着名头,都想亲自出府去采购猪大肠,送到易沐牙的院子,再亲眼看看自家大小姐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只可惜,易沐牙是小姐身,他是府大厨,只有想的命了。

      想到这里,李胜悠悠叹了口气:若是当初自己不自视甚高,教小姐厨活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小小的三娘。

      易沐牙拿到了那段被清理干净的猪大肠,闻着臭味,她屏住呼吸将猪大肠泡在已经准备好的糯米水中,脑袋思绪翻飞,已经到了每年夏季回南方姥姥家时,这糯米猪肠,可是姥姥的绝活儿。

      绿枝的面上有几分嫌弃,怀疑那味道究竟能不能洗掉:“小姐,你这样做出来的真的能吃吗?”

      “能。”

      易沐牙没有去过多地解释做法,对于这些古代人而言,唯有实物可叫人信任。

      易沐牙撸起袖子,额间的几许碎发顺着她低垂的眼眸落了下来,她却毫不在意,认真地回想着做法:所谓猪肠糯米,调配糯米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个步骤,易沐牙拿出从杜楚礼那里讨要来的芜香,倒下一点,配以猪油,另将调卤的小八角磨成粉,入味搅拌。

      做好准备食材,她才慢悠悠处理那根猪肠,猪肠已经没了臭味,但那股子腥味依旧挥之不去,她拿起白酒,一点一点涂抹,面粉摩擦,清水洗净。

      “小姐,这样就好了?”绿枝站在一边,看着自家小姐白嫩的手接触着猪大肠时,几乎想要下手来帮忙,自家小姐何等金枝玉叶的人,若是沾染上一点味道可如何能好?

      易沐牙却轻轻摇头,她一向不喜欢有人帮忙的。她拿起白醋,对着猪大肠灌了下去,听着好像大象饮水的声音,咕噜咕噜地。

      稍等片刻,她捞起大肠,盆中水已经变得无比浑浊,而她手上的猪大肠,就像被洗去了尘污的宝物,晃着白光。

      易沐牙手上动作不停,她将猪大肠打结,只剩下一个小口,将已经腌制好的糯米往里边灌,塞得满满地,整根大肠一下子变得紧实,看起来就像充满了气的气球,圆鼓鼓的。

      “小姐,这样能行吗?”绿枝心里暗暗打笃,不是她不信任自家小姐,而是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猪大肠能做成美食的,万一小姐失败了......绿枝想到了那一府大厨或幸灾乐祸、或翘首以盼的眼神。

      自家小姐的一世英名怎么能毁在这猪大肠上?如此一想,绿枝瞬间觉得自己身负重任,话不多说,忍着恶心感便想阻止易沐牙继续。

      “别。”易沐牙当时已经弄好了一截猪大肠,在绿枝的帮忙下,如愿看到那大肠又乱成一团,糯米爆开,肠分四裂。

      绿枝嗫嚅:“小姐。”

      易沐牙叹了口气,绿枝这个丫鬟还真是所谓的暗黑料理的操作者,明明挺精明的一个人,能做任何事情的一个人,偏偏一碰上厨活就是各种乱了。

      易沐牙将一个一个将大肠裹好,下水蒸开。

      须臾,传来香味,她掀锅盖捞起一条条饱满几乎看得见里边颜色的猪肠糯米,再放冷水之上散热。

      果然,比起自家的姥姥,自己做的这个猪大肠还是差了些。易沐牙叹了口气,面前好似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对着姥姥做的晶莹到几乎剔透的猪大肠流口水的模样。

      不过味道,总是不差的。

      易沐牙切下一下块,沾了先前调好的料,入腹是一阵满足,这个糯米大肠不似其他入口即化的美食,它是真真实实的大米做成,配以料咸,大肠的柔韧,大米的香味......

      易沐牙看着站在一边比自己还紧张的绿枝,笑了一下,也切了一刀让她尝味道。

      一入口绿枝便知自己先前的想法大错特错,自家小姐,果真不是凡人可比,绿枝瞬间想到了那些嫌弃猪大肠的人,他们定也不知这般美味。

      太好吃了。

      绿枝几乎想不到再多的言语去形容这道糯米猪肠,它的味道吃起来寻常,却能叫人留恋不已,那猪肠入了口中,几乎就像黏住了牙齿,怎么咬怎么咬也要不断,能感觉到猪肠所包着饭在咀嚼的途中慢慢将味蕾激发,口中腹中都在叫嚣着快些把这美食吞吃入腹。

      易沐牙看向绿枝,也不用她言语,已经得到了答案:“怎么样?”

      绿枝拼命地点头,眼中的星星几乎要满溢了出来,真的,一点屎味也没有的。

      “若是这美味,也能叫大家尝尝就好了。”绿枝无意地说,想到了去厨房时候收到万总瞩目的自己,几乎想用这道猪大肠来给她们啪啪打脸了,自家小姐,简直太叫人骄傲了。

      易沐牙无所谓道:“好啊!”

      横竖也不是什么大物什,剩下的猪肠糯米易沐牙吩咐绿枝拿去发给院子里和厨院里的人,毕竟自己做厨的这段时间,忙活的还得是她们,就当贿赂一下好了。

      易沐牙端起一盘被摆得整整齐齐的糯米猪肠,这是为易北准备的,连蘸酱都准备得十分完美。

      她一路扬唇,想着易北见到这糯米猪肠的表情,他最是洁癖了,若是知道这东西是用他最厌恶的物什来做,也不知该是何表情呢?

      易沐牙屁颠颠,还未进门去呢,就听到里面一阵喧闹,她顿住脚步。

      可惜衣服的裙摆飘飘扬扬,里面的人显然已经看到了她,就听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进来。”那声音如古谭垂石,听起来便叫人收敛心神,不知不觉正经起来。

      易沐牙好奇地看着里面的女子,那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子,挽着妇人的头饰,身穿最华丽无比的衣服,面容白皙,一截脖子更是雪白地几乎看得见血管。

      老妇人见到易沐牙面上明显闪过一丝不悦,待见了易沐牙手上端着的食盒,似乎被一下子点着了心上火,怒道:“你是谁,你还当你是易府小姐吗?整天窝在厨房里,传出去像话吗?你将我们府置于何地?老身简直觉得丢脸至极。”

      易沐牙被骂得莫名其妙,接受到易北投射过来的眼神,垂下眼帘,没有作声。

      许是见易沐牙没有出声,老妇人将那些难听的话一股脑地冲向了易北:“简直是败坏家风,你就是这样子教导她的?我们是何等人家?世代书香,那些所谓备受重视的厨师,说到底不也就是个做饭的人么?”

      易北也没有说话,默默地忍受着老妇人的言语,便是直戳心底,便是看着自家孙女手指发白的模样,他都没有开口。

      这并不是怂,而是他曾经答应过一个人一件事情,而他,向来最重誓言,一旦发过的誓,便是死也要遵守的。

      就在一片骂声之中,有一个声线平和的声音插了进来:“夫人,别说了。”

      那男子身着白衣,手持折扇,端的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易沐牙恍然抬头,一下子愣住:竟然是候阴。

      不知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个男子,她还以为对方回京城了呢......

      候阴冲易沐牙打了个招呼:“易姑娘,好久不见。”

      易沐牙愣愣点头,一时拿不清对方究竟是为何而来的。

      老妇人在候阴的话后住了嘴,但眼神仍然死死盯着易沐牙,就好像是在看着最痛恨不过的东西。

      易沐牙被她的眼神看得一震,心里猜测着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猜来猜去,似乎也只剩下一个答案:那便是绿枝上次所说的易北的老婆,那位名叫窦珠的老夫人。

      “易小姐这是又送吃食来了?不知我可否有幸尝之?”

      易沐牙点头,她又不是傻子,心里再是讨厌候阴虚伪的模样,瞅着眼前老夫人的模样,也知道应该对候阴什么态度。

      “好。”

      “这是何物?”

      “糯米猪肠。”

      候阴眼中笑意更甚:“猪肠么?那我可得好好尝尝。”语气中完全不见其他人听到猪大肠时候的诧异感。

      老夫人眼中又升腾起了怒意:“你竟然去碰那等恶心的东西,你——我打死你这个畜生——”

      她捂住了心口,似是怒极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模样,她身边有丫鬟连忙走了上去,以手扶住老夫人,端来一杯水。口中道:“夫人,别着急,您先缓缓。”

      那丫鬟也是个长得极清丽的,身着再素朴不过的衣服,若不是跟在老夫人身边的,恐怕还要被人当守孝的去。

      她看了易沐牙一眼,那眼中,有不赞同,有恶心,有不屑,唯独,没有一个丫鬟对于主子的尊重。

      就在此时,易北挥了挥手,终于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别吵了,各自回屋去吧!”

      他的一言,老夫人又指着他道:“易北,你敢这么对我说话,你忘记你答应过什么了?”

      她眼中的神情,让易沐牙更加肯定,面前这人便是窦珠,也是她的祖母。

      她还要吵,易沐牙却拿起桌上的食盒转身离去,既是有了祖父的吩咐,她便乖乖走罢!

      易沐牙走后,仍旧能听到背后骂人的声音,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想不到自家的祖父,竟会娶这般女子。

      尽管之前就已经听绿枝说过,知道祖母的性格大抵不是很好,但易沐牙总想着,能被祖父娶进门的女子,定是端庄大方的,今日一见,刷新认知了。

      ***

      易沐雅的院子里,易沐雅正笑得前俯后仰:“你说的是真的?”

      往来如仙女一般的模样此时被狰狞覆盖,那淡看俗世的眉目也染上了一丝幸灾乐祸。

      再没有比听到易沐牙吃瘪更让她高兴的事情了。

      碧螺点头,面上的表情倒不如易沐雅那般精彩,只是计算着时间道:“小姐,你的机会来了。”

      自家小姐的翻身之日,近在眼前,府上来了一位老夫人,还是不喜易沐牙的老夫人,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只要自家小姐能够得老夫人的宠,那之前犯下的错还算什么?

      易沐雅顿住了笑容:“可是,她会喜欢我么?”

      易沐雅当然没有觉得自己人见人爱,之前有叫下人查过消息,知道自家这个祖母重男轻女,当初那位姐姐出身时,据说在产房外等了许久的祖母直接甩衣服走人,便是在嫡母做月子期间,也半点没来看望过的。

      碧螺坚定地点头:“肯定会。”

      易沐雅却迟疑了,在碧螺信任的眼神下道:“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正是垂眸之际,易沐雅突然见得门外闪过一个白色的影子,她对碧螺道:“你先下去吧!我今日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待到碧螺走后,易沐雅坐到椅子上,便见身后窗帘处慢慢走出来一个身影,身着一袭白衣,似乎永远不染纤尘的模样。

      她有些微红着脸,却努力镇定,不叫自己在那人面前落半分低去:“你来,可有什么事情?”

      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易沐雅差点都要以为对方消失不见了,强忍着去找人的冲动,克制自己的心思,果不其然,人就找上门来了。

      她是不是可以觉得:对方是喜欢自己的?

      候阴看着面前的易沐雅,面上满是柔情:“这段时间很忙,对不起,叫你久等了。”

      易沐雅道:“无碍,你无事便好。”

      “我刚刚听到了你和丫鬟的对话,那丫鬟说得很对,你不妨听听。”

      “你是说,我要去讨好我祖母?”

      候阴点了点头。

      易沐雅却犯了难,她其实不懂得如何讨好别人,从她这些年和易北的隔阂便能看得出来,而那祖母,听说性子比起祖父更加不好处,自己如何能讨好得了?

      候阴摸了摸易沐雅的脸道:“不必如何,你这样甚好,她会喜欢你的。”

      因着他的这一摸,易沐雅如愿地红了脸,娇羞地低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唯留候阴,那双仿佛淬了毒一般的眼睛,似乎透过易沐雅的整个身子,看到了她体内的灵魂,无言弯唇一笑。

      ***

      易沐牙回了自己的院子,接受到了来自于绿枝的目光,她无所谓地笑笑:“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还要去咬回来?”

      绿枝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笑:“若老夫人听到这番话,小姐你定又要被说了。”

      易沐牙耸了耸肩:“反正不听到也是要被说得啊!”

      主仆俩又说了些闲话,绿枝更是说起了那份猪肠糯米被府上众人尝试过后的评价:

      “小姐,你是不知道大厨房里面的那些人,他们尝到这东西时候的表情,简直逗死人了,”

      “如何?”

      绿枝张牙舞爪,易沐牙顺势笑作一团,两人都在努力将白天不愉快的事情忘掉。

      却在傍晚的时候,又接到了‘噩耗’。

      门外那个趾高气扬的丫头名叫明茶,是在庙里伺候着老夫人起居的,太多年过去了渐渐随了寺庙的风俗,只穿素衣,这是这性子,却只能叫人道一句:有其主必有其奴。

      “你是说,明天早上卯时要到老夫人院子去听老夫人教诲?”卯时,大概是天刚亮未亮的时候,来古代这么久,易沐牙从来没有这个点起来过。

      “是,我们夫人一向早起,认为一日之计在于晨,对于后辈,自也如此期望。”明茶一副这可是为了你好莫要不识好歹的模样。

      看得易沐牙简直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不过她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跟面前的下人对着干,只是微微说道:“这是自然。”

      那丫鬟一扭一扭地打算离开,许是人太得意了,惹得萝卜土豆两只越生威猛的狗一阵吠叫。

      易沐牙看着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的丫鬟,微微抿唇一笑,也不知明日,又是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呢?

      翌日,易沐牙早早起身,梳洗好之后便直接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彼时正到卯时,老夫人的院子外,却已经恭恭敬敬站了几个人。

      其中就有易木杉,易沐雅,汪阅仁......

      易木杉见了易沐牙来,咧开一嘴白牙:“妹妹。”

      易沐牙也跟着笑,只是她的笑容里面,却埋着一股子的意味深长。

      说是要一日之计在于晨的老夫人还未起,同行的几个人中有人开始打起了哈欠,接着便引发了更多的人跟着一起困。

      易沐牙始终精神,不知道里面那个老人家打的什么算盘,在卯时四刻的时候,老夫人房间的门终于被打开,打扮得典雅贵气地老夫人从中走了出来,她一双眉眼刻薄地扫过众人,对着那些或站着打瞌睡、或坐着闭目的人冷冷道:“给我轰出去。”

      自然有下人上前轰人,看着那些人一脸呆愣的模样,易沐牙却面无表情地回望着老夫人。

      “今日,自是要找你们来学习学习如何做人子弟,以后每天的这个时辰,都需来我院子请安,若有迟到,或者像刚刚那样子把我这里当做休憩地方的人,一律扣除当月月例。”

      迟到一次便扣一个月的月钱,两次便扣个人的,一次十两,在场有人吸气,老夫人不满的眼神瞪去,连忙静声,她继续道:“我不管你们以前如何,现在我来了,这府上的规矩我来定,但凡小姐,不得入厨房,不得败坏府中名声,但凡少爷,不得与小姐私玩。”

      老夫人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死死盯着易沐牙,就仿佛那人是刺在她心上的一根刺一样。

      易沐牙敛了眉:不许入厨房?不许做东西?

      她心里隐隐猜到些什么,关于老夫人对自己深恶痛绝的原因。这时易木杉的眼神悄悄探过来,对着易沐牙比了个手势,那大抵是安慰的意思,易沐牙回以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果然易沐雅出来了,不能进厨房,对她而言可是天大的问题:“祖母,孙女还需参加京城的美食大赛。”

      她在江南城美食大赛上再度夺了冠,不久之后就要上京去参加下一轮比赛,这是整个江南城皆知的事情,代表的是无上的荣誉。

      但显然,老夫人窦珠却不这般想,她的眼神冷冷扫了过来:“那又如何?女孩子家就要遵守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哪来那么多旁的心思?”

      易沐雅被那个眼神吓到,瞬间也不说话了,紧闭了嘴巴,眼睛看着老夫人,她想着前一日候阴说得讨好老夫人的话,果然还是做不到。

      而这时,老夫人已经看向了汪阅仁:“你是仁儿?”

      汪阅仁点了点头,看向老夫人。

      却见老夫人眉眼一下子柔和了下来,外人说得没有错,她确实重男轻女,可惜自己嫡孙辈却一个男孙也无,老夫人为此恼怒不已,直到但是汪阅仁的出现,那是有着易家血缘的无父无母的孩子,老夫人一见便很是喜欢,只是当时......

      老夫人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叹了口气,若不是自己那时候无力去养孩子,怎么能由着仁儿被他的母亲带走呢。

      老夫人招了招手,将汪阅仁叫到近前去,抚摸着孩子的容颜,笑了:“好孩子,回来了就好。”

      汪阅仁有些好奇于面前所见的妇人,对于少时的记忆,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不过那么多年的忍气吞声叫他知道面前是一个时机,无论如何不能放过的好机会,汪阅仁便也顺从地唤了一声:“祖母。”

      其实这个关系,他不应该叫窦珠祖母的,但是母亲曾言他从前年幼,刚失了祖父,每见到易北,都会喊着祖父,如此作为,只是为了勾起对方的回忆。

      “好好好,仁儿现在住在何处呢?”

      汪阅仁将自己的住宅说了一遍,却引来了老夫人大大地不满:“堂堂男儿怎么能住到那种地方去,我这边有一座蓝新苑,你且住进去,安心温书,将来考个状元回来为我们易府添光。”

      汪阅仁一脸感动地看着老夫人窦珠:“嗯,定听祖母的。”

      两个人的祖孙情长,却把其他的人晾在一边,易沐牙本就知道这个祖母性子,倒也不放在心上,反而是易木杉,颇为易沐牙心疼,本来就看不上那个小白脸了,闹这么一番,更是觉得人各种不爽。

      而易沐雅,看着那两人的模样,心里暗暗咬牙,满是嫉恨。

      接下来的时间窦珠又将易家的所有子孙一一问了一遍,除了对向易沐牙的时候口气生硬,对向汪阅仁的时候语气疼爱有加,对待其他的人倒也没什么不同,立了番所谓规矩,便让人离开了。

      易沐牙离开之后本欲直接回自己的院子去睡个回笼觉,却在半途被易木杉叫住了,易木杉看着易沐牙道:“妹妹无须难过。”

      易沐牙:“......”哪只眼睛看出来她很难过?

      易木杉到底比易沐牙大上几岁,关于那些易府的事情知道的也比较多,将易沐牙叫到一边没有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道:“其实,祖母这是在迁怒呢,当初你母亲......”

      易木杉将那些话说了一遍,见易沐牙面上几分思索的模样,才摸了摸脑袋:“其实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

      易沐牙道:“多谢兄长告知。”

      果真同她想得一样,祖母是高门第出声,从小被灌输的尊卑观念比起一般人来要多的多,从儿子将易沐牙的母亲贺绵棉带回来的时候便是各种强加阻挠,觉得仅一届厨师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可是儿子一颗心都扑在那个女人身上,窦珠没办法阻止事态的发生。

      一直到......贺绵棉怀孕了。

      这件事情其实是一个契机,无法重新教导自己儿子的窦珠便决定等孙子出身,亲自教导,将他培养成自己想要的后辈。

      她找了很多的秘方让贺绵棉服用,便是一定要生出个儿子来。

      可惜贺绵棉何许人也,哪里愿意这样祸害自己的孩子,对于窦珠找的那些偏方是一剂未食,窦珠知道之后勃然大怒,后来贺绵棉生下一个女婴,她便一直觉得是贺绵棉没有按照她的方法做,才害得孙子变成了孙女。

      后来又闹出那许多事来,儿子身死,她想要抱大孙子的念头至此被熄灭。

      贺绵棉离开,找不到人恨的窦珠越发觉得不痛快。对着长得和贺绵棉有几分相似的易沐牙便是怎么也看不顺眼,若不是易北看顾的紧,随时都想把人弄死了去。

      便说后来,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一心要到庙里去礼佛,易北没辙了,只能放她离开啊!本以为这件事情就此结束,没想到,她却又回来了,

      易沐牙听完了这些故事,只觉得自己那个祖母大抵真的是疯了的。

      她简直无法想象原主母亲当时所面临的场景,原主父亲出轨,原主的母亲一心惦记着要害人,还有其他的小妾入门来。难怪后来强硬离开,除去祖父,这个家里还有一点人情吗?

      想到了自己的祖父,易沐牙便觉得自己或许该去看看他,也不知道祖父如何了,祖母回来,对于祖父的影响,大抵是最大的吧,毕竟刚刚听易木杉的言语,祖父和祖母也是有隔阂的。

      易沐牙深吸了口气,正准备离开之际,却被身后一个黑影笼罩,她回头看去,一下子三魂丢了七魄。

      她的身后,站着的正是窦珠。

      窦珠死死的看着自己,那眼神,易沐牙无法去用任何形容眼睛的词语去形容,只是无端让她心里一寒,想到了一种动物,冰冷的毒蛇,吐着信子的毒蛇,要将自己拆吃入腹的毒蛇。

      如果说还是没有听易木杉讲完那个故事的自己,看到窦珠大概只是将她当做寻常疯子,可是听完了之后的自己,易沐牙只觉浑身冰冷,背在身后的手指不自觉地扣紧,额间慢慢有汗顺着额角蔓延过脖子一路进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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