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朽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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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少爷不由有些气闷，路少侠面上那表情，好似对着的不是他风流绝艳姬悠凉，而是个闹别扭的小鬼。
但他若是再执拗，便确实显得小孩子气了。
姬少爷甩甩衣袖，咳了一声，才迈进房里。他走到木桌旁，盯着路少侠看，也不说话。
路云沐了然起身，自墙角拉出张靠背木椅来，仔细擦了灰，又自榻上摸了个软垫出来垫上，这才拉着姬少爷坐下。
姬悠凉咂咂嘴坐下了，随手接过路云沐手里的茶盏，刚喝了一口便全喷了出来：“咳，涮锅水....”
路云沐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出去叫人拉了炭火盆来，点了火折子扔进去，转身去开了窗，又自行囊里取出件物事来。
姬悠凉见他窸窸窣窣不知在干些什么，茶也不想喝，自己被晾在一边又颇为无聊，在木桌上敲了一会手指，便忍不住问道：“你做什么？”
“煮茶。”路云沐取了水壶，温在炭火里：“在下知你定是喝不惯乡野粗茶的，便带了好些龙井银针，供你途上解渴。”
他垂着睫毛拨弄炭火，火光在他下巴鼻尖上映出一层浅浅薄薄的淡红轮廓，高鼻深目的男人此刻看来却极是文雅温顺。
姬少爷挑着嘴角笑了：“如此，多谢。”
炭火盆一点，屋内便暖和起来，姬少爷懒洋洋地起身脱下狐裘，随意披在木椅上。
路云沐抬头一瞥，便刚巧看见姬少爷身后那只红通通的凤凰，他微张着嘴，很是吃惊似的：“这是…火凤涅槃？”
姬悠凉往狐裘上一坐，笑得甚是得意：“路兄好眼光。”
“在下听得，这是当年天下第一的绣女，云针娘娘在世时做的最后一件宫绣，”路云沐压抑着呼吸看着他：“遍寻天下，此衣也只此一件。”
“路兄见闻甚广，”姬悠凉笑笑，道：“不错，本少爷看中的，也便正是它的只此一件。”
有天下第一绣女之称的程云针，绣工了得，擅绣山水，如诗如画，擅绣娇女，红粉青蛾，尤擅绣画百禽，针下群鸟众兽，都是栩栩如生。据传云针本人又是艳色绝世，真真能称得惊才绝艳一词。圣上喜她才赋容貌，收了她做贵妃，可怜红颜薄命，云针娘娘年方二五便芳华早逝，临终前最后一绣，便是这火凤涅槃图。
云针过身之后，此绣图便失了踪影，外人都说，是随着云针葬了。
却不知是何人将此绣做成了衣裳，此衣又是怎生的竟辗转到了姬少爷手里。
若论价值，何止千金。
路云沐半晌才笑笑：“悠凉…果然如传言般，喜奇搜珍，身上样样都是稀世珍宝。”
“过奖。”姬悠凉一挑眉毛：“难道路兄觉得本少配不上，污了这些珍宝？”
“不，”路云沐垂着眼睛，低低的说：“在下…在下认为它们和悠凉正相配——”
也不知是火光映在他脸上，还是他微微的脸红了：“——皆是…独一无二的。”
姬悠凉和他坐得极近，心里一动，手一伸，便捞住他一缕红发，握在手里，柔软而冰凉的触感。
路云沐抬头看着他，一双眸子那么黑，黑得似要将人吸进去。
姬悠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视线慢慢滑到他薄薄的唇瓣上，侧头便想吻上去。
小九却在这时冒冒失失的开门闯进来，手里端着碗盘：“少、少爷，该用膳了~”
接着便愣在原地。
姬悠凉和路云沐正维持着极其暧昧的姿势，屋内气氛旖旎，明眼人都能瞧出些所以然来。
姬少爷“啧”了一声，颇不满地抽回手，转头对小九皱眉道：“愣着作什么，还不快拿进来。”
小九愣愣地“哦”了一声，这才迈进来，身后跟着转出阿八和那店小厮来，手里都满满捧着碗盘。
饭菜是小九吩咐的，小九想，这出门在外，不比洛阳，是不能铺张浪费了，便与那小厮说了，只要五荤五素便可。
那小厮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挠破脑袋东拼西凑，才拼出个五荤五素来。算起来，他在这万里镇迎客居里又是跑堂又是厨子的，也足足待了三年，却是第一次操刀这么丰盛的菜色。
姬悠凉看着那铺了整桌的碗盘，眯着眼睛敲敲盘沿：“这是什么？”
那小厮一脸机灵的谄媚：“诶客观儿~是芋头烧鸡。”
姬少爷挪挪筷子：“这个呢？”
“土豆烧鸡~”
“山芋烧鸡~”
“辣子鸡块~”
“凉拌鸡丝~”
“炒鸡蛋~”
“行了。”姬悠凉扶着额头。
“诶客观，您看，还欠些啥不？咱迎客居还有上好的鸡血酒，给您热热~？”
姬少爷谁也不看：“…我不吃鸡。”
路云沐咳了一声，柔声问那小厮：“除了鸡，就没别的？”
“客观儿，您看这大雪天的，哪去找那许多牲口去，”小厮把脸皱成一团：“本来咱迎客居这儿吧，还有只老猪，嘿这可是全镇子最老的一只猪啦，我一直没舍得杀它，哪知道这猪前两天却给冻死了，你说这多可惜啊，两百多斤的鲜肉就算没了，我把它拖去镇北屠夫老张那做成腌肉了，可还得过半个月才能吃呢…”
“行了行了，”姬悠凉仍然扶着额头：“出去出去。”
小厮阿八都退了出去，小九却还提着饭桶呆在一边。
姬少爷无精打采拿起筷子，扒了两粒白饭，又撇一眼一旁站得笔直的青年：“你还站这作甚么？吃你的饭去。”
“我、我…”小九的目光在他少爷和那红发男子之间来回了两转，非但没离开，反而迟疑着上前：“我来伺候少爷。”
“这里有在下便行，”路云沐温和地说：“你也去用膳吧，莫让阿八等你。”
“可、可是少爷以前每餐都、都是我在一旁伺候着…”青年磨蹭着不肯走。
姬公子以前确实是每餐都有小九服侍着，替他挟菜添碗剔鱼刺，但这会少爷他看着满桌的鸡肉便食欲全无，只想着囫囵吃碗米饭便是，哪还要人伺候，便头也不抬地吩咐：“你出去。”
青年面上怔怔的，像是有些受伤似的，最终还是低头默默退了出去。
路云沐见姬悠凉恹恹的只顾着扒白饭，便给他挑出些土豆山芋堆在碗里，姬少爷也不挑剔，都一一挟来吃了。
他吃一块，路云沐便给他挟一块，既不让他的碗空着，也没让他的碗太满，竟是比小九伺候得还周到。
姬悠凉便弯起眼睛笑了：“路兄常以武人自居，未想却是如此细心周致。”
“悠凉取笑了。”
“这些本是下人该做的事情，”姬少爷突然客气起来：“路兄不必如此，我自己来便是。”
“悠凉客气，在下本就把你当作…”路云沐手上停下，抬头时正好望进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话就在嘴里打着转，出不来：“当作…”
“当作？”姬少爷挑起一边眉毛，趁热打铁趁火打劫：“当作什么？”
路云沐迟疑了半天：“…当作亲兄弟般看待。”
“…哦。”姬少爷跨下肩膀来。
路云沐迟疑了半天：“…当作亲兄弟般看待。”
“哦。”姬少爷跨下肩膀来。
“况且，悠凉若是日后与依芸，”男人顿了顿：“——与依芸成了亲，我们便更是一家人，在下自当担起兄长之职。”
说罢停了筷子，垂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行去蜀地，他知姬悠凉本就是存了这个打算，他也默许了。而今说出口来，他却没由来地觉得心情烦闷。
“哦。”姬少爷确是云淡风轻，也不见多惊喜，只拿双筷子点点碗底：“这么说，路兄是当真应了这婚事？”
“嗯。”男人低头挟菜，不去看他：“不过，说到此事——依芸性子骄纵惯了，便是在下替她应了，可若是她不答应这门婚事，在下便也无法为她做主。”
这也确是实话，依芸自由跋扈惯了，又是个眼高于顶的主，哪会轻易应下这婚事来。
也不知为何，这番话说出口来，路云沐竟觉得松了口气，若是姬悠凉能知难而退….那便是嘴好。
姬悠凉悠悠地道：“令妹若是不答应，本少自然也不强求。”
路云沐抬头看他：“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只是，”姬少爷撩起嘴角一笑，竟有些风情万种的味道：“天下能不答应本少的女子，又有几个。”
听他这么说，路云沐只觉胸口有什么闷成一团，竟有些沉不住气，“啪”地一声放下筷子。
姬悠凉玩味地看着他：“路兄？”
路云沐本便无甚胃口，现下心烦意乱，更是觉得眼前一桌菜肴简直无法下咽，便起身道：“…在下用好了，悠凉慢用。”
“去哪里？”
“去…去镇子里四处看看。”
陷在大雪里的镇子又有什么好看？姬少爷看着他推门出去，面上笑容愈深。
悠悠然拿起路云沐给他斟的茶缀了一口，微苦之后，便是满口醇香。
他摇晃着茶杯，笑得自信满满：“即便是块木头，本少爷也能给你雕出个形状来。”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朽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