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治疗老寒腿》宣蓝田

47、Chapter 47

　　不等她心里的惊涛骇浪翻滚起来，程签端着热好的米饭回客厅了。

　　人生头回被人亲是什么感觉？

　　好像就……正常的皮肤触感，轻轻碰了下。

　　所谓触电的酥麻感没体会到，倒是真的出了一身的汗，心脏跳得厉害。江知妍迷迷糊糊掐了一分钟，106下，半天没降下来。

　　这是不太健康的心率，她想。

　　直到程签这碗米饭吃了大半，把几个菜都清了盘，还给她剥出一碟子虾仁，头连着尾，摆出个歪七扭八的笑脸造型。江知妍这才挪着步子出来，表情凝重地坐下了，盛了碗汤闷不作声地喝。

　　程签让她逗笑了：“你又搁那儿脑补什么呢？有什么疑惑有什么困扰直接问我，咱不带自己瞎想的。”

　　“你快吃吧，不早了。”江知妍憋出一句。

　　——你、快、吃、吧、不、早、了。

　　程签一个字一个字品了品，觉得味儿不对。再瞅她这神情，明显不像是高兴，倒也不像害羞，反而有点逐客令的意思。

　　刚才还气场两米八，敢厨房堵门呢，这么会儿功夫他又有点怂。程签放下碗筷，原本大喇喇岔开腿的坐姿也并了起来，做出副乖巧样子，斟酌着措辞：“我刚才，那不算耍流氓吧？”

　　她不说话。

　　“咳，那是情难自禁。这个有分寸、有风度的情难自禁跟耍流氓不一样的，不能混为一谈啊。”

　　江知妍瞟他一眼，埋头喝汤。

　　程签心里一咯噔：“你要是生气了你得表达出来。毛爷爷说了，人民群众有了矛盾要当面解决，不带背后记黑账的。”

　　毛爷爷说没说过这话，江知妍不知道，想来是没有的，他这样子，也不像是会背主|席语录的。

　　“真生气了？”

　　四句话，程签一句比一句怂，最后这句弱声弱气，刚才强吻的勇气彻底碎得渣也不剩了。

　　“没！”江知妍刺了声，难得带了点语气，无奈的：“快吃吧，不早了。”

　　“嘿嘿嘿没生气就好。”程签心里敲了一分钟的鼓又歇下去了，拖着椅子离她近了些：“来来来，你别坐那么远，咱们说说话。”

　　餐桌是个小长方形，田园风，平时一人吃饭挺温馨，两人各坐一头也不挤。可眼下他这么凑过来，胳膊挨胳膊，膝盖撞膝盖的，江知妍觉得自己连汤匙都不会握了，僵硬地举着。

　　她脸上没太大|波澜，可心里，对这样掐准她底线、一点点试探着越界的亲密多少有点手足无措，艰难喝完那碗汤，不知道做什么，又去盛。

　　程签：“我来我来，多喝点汤，皮肤好。”

　　献完殷勤，坐在旁边看人喝汤，哪怕她一举一动都僵硬又拧巴，程签也看得津津有味的。

　　“大夫啊。”程签咔擦咔擦啃着饭后水果：“我发现吧，你感情观特偏。”

　　江知妍看也不看他，头顶兀自冒着懊恼的气，程签特没眼力见地重复了一遍：“像你明明动了心却瞒得严严实实，还要撵我走这事，特不地道。”

　　“动心不是什么羞耻的事，谈恋爱也不是，我也不是你的敌对方，不用严防死守的。你看我，喜欢你了，我就明明白白坦坦荡荡地告诉你——我投降了，臣服于你的人格魅力了，想要跟你探讨下后半辈子的事了。”

　　江知妍：“……”

　　这么厚脸皮的话，他是怎么面不改色说出来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把程签扔进电视上正播的偶像剧里去，他可比上边那个说着煽情台词把自己都窘得脸红的男演员要自然多了。

　　程签浑然不觉：“你看，你二十六岁半，我二十六岁零十个月，多好的年纪啊，有朝气有活力，我们脾气相投三观相符，又是同个医药行业，共同话题多，就连这吃饭的口味都搭。未来大可期呀。”

　　江知妍一脸的不敢苟同。

　　“我呢，没有恶习，不嫖不赌，戒烟轻酒——最近俩月一口没喝我发誓！”

　　程签对着天花板比了三根指头，瞧江知妍收回了没成型的白眼，呼口气，话题渐渐成熟起来。

　　“真要让我说自己过去清清白白一张纸，这话违心，你也不会信。我二十岁以前和以后隔了一道坎，二十岁以前没长脑子的那几年，最奢侈的吃喝、最浪荡的玩乐我都体验过，做人说不上太混蛋，也还算讲良心。”

　　“二十岁以后长脑子了，知道交朋友要分圈了，也知道认认真真做点事了。这么几年下来，算是沾上了个‘年轻有为’的边。”

　　“年轻时该体验的热闹我都体验过了，到头来浑浑噩噩，没滋没味儿。现在就想安安心心吃个家常饭、喝个暖胃粥，早睡早起，打打太极，养养老鼠，爱女朋友。”

　　程签厚颜无耻地把江知妍手把手养大的那两只豚鼠冠上了自己的姓。

　　这话直白又坦诚，没有隐瞒，没有矫饰，几乎是把心脏下蓬勃跳动的热血剖出来给她看。

　　仿佛是被他这一段情深意切的内心剖白听呆了，江知妍半天没接上话，神游天外想着什么。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她望着空气，慢腾腾回忆了会儿，想起了那个词。

　　“——接盘，是这个意思么？”

　　接盘接盘接盘接盘接盘……

　　这俩字在程签脑子里以加粗血红大字飞速滚动了百八十遍，程签被梗得有半分钟没能接上话。

　　接个屁的盘！

　　“我不是天天泡吧撩妹的海王！！我说的浑浑噩噩是一堆狐朋狗友飙车赌马开趴的那两年！那就是我最浑的时候了！”

　　他气得破了个音：“二十六岁零十个月的单身老处男！你们中医不是摸摸脉就知道处不处么，来来你摸！”

　　江知妍咳了声：“这是谣传，中医不会这个。”

　　她垂下眼睛，看着程签杵到她面前的手臂。

　　独属于成年男性的，肱肌舒展，结实有力，薄薄一层肌肉，不算特别壮实，但已足够从中看出“安全感”来。

　　程签憋得胸闷，偏偏一口老血只能往肚子里咽，对着她还得温声细语地往下说：“我谈过的两段感情都在出国以前，大学是国外念的，那以后单身了六年——你这什么眼神，看起来这么嘲讽，谁还没两段十八|九岁的青涩恋爱。”

　　“但是现在，我说话最多的两个异性，除了你，就只有医院后门那家水果店的老板娘了——四十多岁的，两口子开水果店，我和她没可能的。”

　　江知妍被这个清新脱俗的说法逗笑了。

　　可笑过了，该纠结的还梗在心头。

　　她活这么些年，做事说不上风风火火雷厉风行，也算是坚定果决了。上一次这么拖泥带水是什么时候，江知妍印象里还真没有。

　　她在很小的年纪就有过度计划的毛病，念书时每天的时间表规划会详细到几点吃饭，几点做作业，几点娱乐。毕业后也一样，每天医院家里两点一线，开车到医院的时间是17分钟，遇上红绿灯要再加2分钟，吃饭要用一刻钟，偶尔加班了，那就舍掉当天的午休时间，冲一杯咖啡顶过中午。

　　可感情列不出这么个计划表。仿佛考场上拿到一张试卷，她卯足了劲要好好答，却一个题目都瞧不见，翻来翻去满纸空白，未来大事小事全都在计划外。

　　感情合不合适、异地能不能长久、如果真的在一起了，还要考虑定居的城市，调整自己的职业规划……未来风险全部不可控，都阴险地藏在“喜欢”的犄角缝隙里，等着咬她一口。

　　可这个“动心”实在会挑地方，大喇喇地站在她心尖上，亮着张扬放肆的光，一点点把理智往边上挤。

　　餐桌上放着盒湿巾纸，她像是走了神，把碗筷汤匙一样一样全拿湿巾擦了一遍，缓慢又细致，盯着桌布看了好半天，魂不守舍的样子。

　　杯盘碰撞时叮叮脆响，她斟酌越久，程签心里越没底。耐心和着急两相胶着，最后苦哈哈求了个情：“……大过节的，咱说点吉利话吧。”

　　感恩节，一个国内都不怎么过的洋节，还得听点吉利话。江知妍笑了声，没绷住严肃面孔，抬眼看他：“万一我们不合适？”

　　“祖宗。”程签叹口气：“感情不是你那中药材光谱图，显微镜里瞧一遍就知道杂质多不多、药效纯不纯。感情合不合适不是靠理智判断的，是靠这儿判断的。”

　　程签拍拍自己的心口，宽阔的胸腔被他拍出了气流震荡的声音。

　　江知妍被他这又俗又尬的造型尬得不轻，想纠正光谱图不是这么用的，又觉得话题岔开太远，只好点头：“我知道了，元旦前我给你答案。”

　　程签呆了一秒，隐隐约约觉得这是答应了，又有点疑惑她这么做事爽快的人，连第一课题人要冠华庭温还是她自己名儿都只考虑了半分钟，想什么需要考虑一个月的时间。

　　却还是乐滋滋：“行，我等你元旦！”

　　黄金档的电视剧，十部里边八部谈恋爱，一言不合就热吻，一个吻持续了半分钟以彰显深情，背景音乐浓重且热烈。

　　程签看得特认真，好像在认真研读似的，忽然又转头看她，慢吞吞地把刚才的借口重新搬出来。

　　“这大过节的，能不能再亲一下？”

　　这打蛇随棍上的德性，江知妍看着他明晃晃的笑脸，觉得牙齿有点痒痒。

　　酸酸腻腻的电视剧是彻底没法看了，好不容易翻到了个晚间新闻台，江知妍如释重负地停下了遥控。两人都不是什么关心时事的人，云里雾里地被灌了一脑子中外大事，时针指向十点半了。

　　她起身，拿了外套要送他出门。

　　程签依依不舍：“我帮你洗了碗再走。”

　　江知妍：“不用，你赶紧回吧。”

　　程签想多留一会儿的借口没成，无奈：“我给孙桓打电话，估计还得十来分钟。”

　　他掏出手机，走到窗前又瞄一眼：“哎，好像下雪了。”回头学她的俩老鼠一样睁着大眼睛巴巴望过来。

　　江知妍扯扯嘴角：“上回下雨留宿，这回下雪就不用留宿了吧，-1层直通停车场。明天见。”

　　大概是医生当久了，她嘲讽人时的眼神也特含蓄——眼尾会微微地扬起，平时伪装成白衣天使的温柔目光中会放出些微的戾气来，很淡，一丁点。寻常人看，不过是大夫幅度很轻地挑了下眉。

　　程签却已经领会了她全部的微表情，特识相：“想什么呢，凭我这一身浩然正气，怎么也不会做出夜宿未婚独居妙龄女子家里的事。”

　　又指指外头：“初雪啊，多吉利，不看看？”

　　他看着窗户上的倒影，桌边的那道身影犹豫了会儿，到底是慢吞吞走过来了，站到了他旁边。

　　连口是心非、死要面子的样子都这么可爱，专挑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下蛊。

　　程签唇角翘了下，拿手机拍了两人的倒影。

　　窗户上映出浅浅的轮廓来，两个人，贴得挺近，早跨过了她“社交距离最近半米”的底线。

　　即便锅没刷，碗没洗，一屋咸涩的海鲜味，一桌杯盘狼藉还没收，也都不影响这份美。

　　感恩节啊。

　　程签想，这个洋节还挺不错的。

　　再往后算算，是大雪、冬至、平安夜、圣诞节，过了元旦，过了腊八就又是年，未来两个月都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