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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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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生脸色骤时变了,周身冷冽得能够杀人。
一掌的距离,徐和自然全部尽收眼底。眼尾得意地往上挑,心满意足地走了。
左生深吸了口气,缓长地从鼻腔吹出来,伸手掸了掸被他捏过的地方。
徐和是故意的,为了报那瓶茅台的仇。
左生抬手解衣扣。
扯淡。
解纽扣的手指一顿,地域环境差异巨大,这可能只是第一步。
他沉默片刻,继续解扣子。
既然如此,那就适应。
原本,西南方基地也不是左生的家,他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唯一的印象就是小时候从尸堆里爬出来。
那一年,左生五岁,睁开的第一眼,就是绵延不绝的死亡和腐烂。在此之前的,则是完全没有印象了。
被同盟军救了以后,他辗转又被带去很多地方,丧尸病毒全面爆发,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最后才到的西南方基地。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差点以为是最后一站了。
掀开帘子,浴室的热气顿时铺面而来,看不见路。
左生站在门口待了一会,才迈步进去。
和想象中的大澡堂不同,这里没有传闻中的汤池,眼前正前方有四堵墙,每面墙的正反面和四周墙壁上都有花洒,只是临近两个位置间没有格挡,可以想象,要是两个人临近洗,隔壁的水都能溅到他身上。
刚才讲话那几人已经洗好从另一个门出去了。现在就剩下他和徐和两个人。
左生毫不犹豫,选择了远离他的一处。
墙上的置物架堆满消毒洗剂,旁边有一台小的黑色机器。水龙头没有开关,黑色机器就是,只要把手在机器前轻轻一挥,感应灯就会自动亮起,给花洒通水。
热水哗啦而下,水温是总控的不可调节,没控制好,有点烫,但左生没感觉不适,很久没有洗过澡了,全身的皮肤都是黏腻的。
尽管如此,裸对洗澡还是让他不自在,好在,对面的徐和也背了过去。
左生闭上眼,仰头埋进热水里。
眼睛有异物感,他缓缓睁开,在水里,他的眼睛并没有像寻常人一样沾满水汽,而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光亮,没有情绪。
毕竟,这本来就不是他的眼睛,而是假瞳,褐色的假瞳。寻常环境下看,看不大出来,可在水汽中就暴露了,显得假。
遇到热水,异物感越来越重。
假瞳不能受热,再这样下去就不能用了。
左生想摘下来缓解,但太冒险了,他不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加快速度,赶紧洗完离开。
忽然,一枚异物从右眼被水流冲出,左生立刻捂住右眼。
他迅速关上热水,但晚了,被冲掉的假瞳早已不见踪影。
这时,听见水停的徐和探出了头:“搓背吗?”
左生光速背过身去:“不用了。”
即使他认为够迅速,还是被徐和看出端倪。
徐和也关上了水。
啪塔。
拖鞋踩在水面上的声音。
左生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下一瞬,徐和全身赤/裸站到了他的面前。
左生与他对视,热气散去,手指没有完全遮住右眼,能从指缝看到,属于因利特人的灰色瞳孔。
左生后退半步,谁知,徐和没有像预想中针对他,他好像没有怎么惊讶,只是对着他的脸笑了一下:“这洗干净了,原来是个小白脸,嗯,眼睛挺漂亮。”
左生错愕。
回过神时,徐和已经走了。
过了一会,左生低下头,手指伸向左眼摘掉了剩下的一只假瞳。
只有一只和没有一样,还不如摘掉。
洗完澡,进基地前衣服就都不能要了,所有物品都不让带入基地,澡堂后的更衣室为他们准备好了新的衣物。
更衣室门口还有面长身镜,让人在换完衣服后整理仪容。左生于是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薄削的唇和鼻梁,皮肤出奇的白,白的不像活人,像是地狱里爬来的森森枯骨,透着夺魂摄魄的阴冷。
往身上看则更像,混身上下称一称仿佛都没有二两肉,衣服的大小明明正合适,穿在他身上却显得十分空荡,好像大了一个号。
目光最后落到眼睛,极浅的灰色,把人衬得更加不易近人。因利特人都是如此,但他的瞳色要更浅些,像墨水掉到水里扩散稀释到快消失的时候,任何人在看到这双眼眸,都会想到两个字:冷血。
好久没见到这双眼的真实样子了。
左生神色闪过一丝厌恶,立即停止整理仪容,转身出门去。
浴室另一扇门后是一条走廊,有许多房间,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一队士兵巡查。同样的,房间里也是,墙上有热武器和监控,两名士兵看管。
“这里是隔离所。”
徐和换上了新的军装,熨烫妥帖的军装更衬出他的高挑,长身信步,往那一站,任谁都会忍不住看一眼。
他长得确实不错,难怪这么自恋。
左生点头嗯了一声。“丧尸”的潜伏期不超过3小时,因此进入基地需要在灰区隔离所隔离三个小时。
左生并不喜欢被枪口对着。
“放轻松,”一只手拍到他肩膀上,徐和似乎看出他的不适:“他们走火的概率很小。”
左生眼睛向下,瞥那只放在肩膀上的手,带着白手套,刚刚就是这只手解开他的衣扣。
声音不由自主沉了一些:“我没事。”
然后站起来,转身去窗户口站着。
窗外只有道路和车辆,然后是隔离所的院墙,什么也看不到。
三个小时后,一名士兵拿着检测报告出来,告诉他们唾液样本结果为阴性,可以走了。
隔离所房间的另一扇门被打开,耀眼的光芒照进来,今天的阳光十分明媚。
徐和站在门口,对他张开双臂:“欢迎来到东方港。”
一辆墨绿色的越野车停在不远处,车边站着人朝他们挥手。
旁边的房间门也开了,维兹和谷子相继从其他门里出来。
维兹友好地对左生说道:“别拘谨,以后东方港就是你的家。”
家。左生没什么概念。
他望着脚下的地板,被打扫得很干净。洁净,意味着安全。
左生被引到越野车前,又见到了先锋队的另外三人,一个比车顶高出一头的大块头热情冲他们挥手,露出憨厚的八颗牙。
徐和介绍说他叫大个子,这名字可以说是名副其实,大个子的身形很壮硕,左生身高已经极为出挑,可在他面前,却显得分外渺小,这个人至少在两米二往上。
而后,他才把目光分散给另外两人,这两人身形瘦高,相貌出众,但显然被扎眼的大个子夺了风头。
左生自我介绍:“左生。”
顿了顿,又补充:“来自西南方基地。”
出了隔离所的门,映入眼帘的是成片的风车,每一台风叶的转速都不一样,有快有慢,还有的静止不动,由远到近成了空旷地唯一的风景。
车窗大开,风在耳边呼啸,驶入无人的大道,隔离所距离居住区还有很远的距离。
东方港的风很大,还没进基地时候左生就感受到了。这里是沿海地带。
“那是风力发电机。”徐和就坐他前面,头转过来,骄傲地朝远方的巨型风车大手一挥。
那一刻,左生从他脸上的表情里看到了什么叫文化自信。
只听他热情洋溢:“以后你就会看见,我们东方港基地里到处都是风车,东方港以前是港口城市,我们用风力发电和潮汐发电。看那边,那片是第一批建造的风车,到现在还在继续使用,每一根造价都超千万!”
讲着讲着,他可能觉得转头不够有感觉,直接反过来,胳膊搭在座椅靠背上坐:“我跟你说,这风车每转一圈儿大概能发七八度电,风大的时候啊……”
前面驾驶座的人十分配合地为他放了一首儿歌配乐:“大风车吱呀吱悠悠地转,这里的风景呀真好看!”
“真好看,还有一群快乐的小伙伴……”
在这种氛围里,徐和越讲越起劲:“你别看它看着小,那是因为离得远,走近了看完全是个庞然大物,看见那叶子没,光是叶子就有20米长,塔杆的长度最高有60米,像一栋楼,它的原理其实就是把风能转化成机械能再转成电能……”
这人的话有点多。
左生眼睛往他座椅看一眼,道:“你没系安全带。”
本以为他能老实坐回去,谁知,徐和不但没有识趣,还跟听不懂人话似的,继续叽叽喳喳不休。
他说:“你们西南方基地靠近陆地板块中部,肯定……应该没有这些吧?”
“应该”两个字转换得生硬,结合他的表情,意思大概是:没见过吧,乡巴佬?
为家乡骄傲的,从古至今都大有人在,甚至还有人因为所在的家乡厉害从而觉得自己也厉害,但徐和不一样,他给人的感觉,是因为他牛逼,所以东方港才牛逼。
左生淡淡地哦了一声:“我们用太阳能发电。”
大约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军区指挥中心。到地方了。
先锋队的人归队述职,左生被留在大厅里。
作为被救下的幸存者,同时作为同盟军的一名士兵,他需要登记个人信息。
同盟军是联盟的武装军队。
联盟的全称叫做幸存者联盟,下属单位就是基地,各自分割,但共进退,平时为了安全着想不会有任何往来,一旦丧尸爆发,相关基地会尽最大可能提供支持帮助,离得最近的基地必须承担救援和接纳幸存者的全部工作。
沦陷基地的士兵在转移到新的基地后,自动归入为该基地军队,重新接受派遣分配。
信息登记表很简单,无非是一些姓名年龄,所属部队等等,左生笔尖往下,停在最后一行的问题上,下笔:前部队全部阵亡。
负责人员表示遗憾和慰问,告诉他在居住区为他安排了临时住所,并给了他一把钥匙。
“关于后续安排,上报以后我们会为你重新编制,确定以后,会有人上门通知你。哦对了,你有意向想去的部门吗?”
左生道:“我在原部队属于后勤,现在也想去后勤,任何一个岗位都可以。”
后勤部门其实就是个干杂活的,事非常多,但一直在后方,发生危险了有其他人顶着,最多负责死伤后的慰问,非常适合混吃等死。
工作人员道:“那你写在表上。”
左生照做,问道:“编制结果需要多久才能下来?”
“不能确定,也许两三天,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左生道:“我想要一张东方港的地图。”
工作人员收起他填完的表:“好了,你往左转去休息室吧,刚刚有人交待了,说你不用像其他幸存者那样直接去住所,一会儿会有人过来找你。我去给你找张地图。”
按照常规程序,做完登记就可以去临时住所休息,但左生要去检测抗体。
他道:“谢谢。”
工作人员很快帮忙找到了地图,给他送到休息室,然后离开继续忙工作。
刚一转身,就差点撞到人,几张登记表滑出了手:“抱歉——徐队。”
徐和点了点头,转身要走,眼角瞥到什么,又拐了回来:“嗯?这是西南方基地那个叫左生的登记表?给我看看。”
工作人员伸手递给了他。
徐和打眼一扫:“后勤?”
工作人员伸头看了一眼:“哦,这个是他自己的意愿,希望去相对安全一点的部门。”
徐和没多问,把表格还给他:“去忙吧。”
他看向休息室,门半掩着,左生坐的方向背对他,工作人员也许是怕他无聊,为他找了一部电影播放。
徐和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左生安静坐着,半晌都没有动过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在看。
徐和看着他的背影,啧了一声。
这么好的身手,去后勤,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