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眉》夏初浅

26、026

　　“是许星禾。”
　　他看着她，略显干哑的声音尚有些颤抖，眼中却含着甜蜜满足的光。

　　虞展眉看了他好一会才皱眉道：“你不必骗我。”

　　“我没有。”
　　江源摇头，移开视线轻声解释，“星禾性子软，心里又有喜欢的人。我怕吓到她，所以一直不敢说。”
　　“你是星禾最好的朋友，她也总是和你在一起。”
　　“只是，展眉，这么久了，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

　　“好。”
　　虞展眉看着他，浅浅微笑，“江源，你这样说，我就信。既如此，我们继续做朋友吧。”

　　江源回眸看她，垂下眼睑，点了头。

　　“你该回去了。”
　　沉默了一会，虞展眉重复道。
　　这一次，她没有等江源的回复，而是回头看了坐在长椅上的虞念一眼，便率先往电梯处走去。
　　江源沉默的跟上去。
　　离虞念远些时，虞展眉忽然开口：“江源，其实我也……”她停了停，哑声道，“我只是不想再发生当年的事情。”
　　她停下脚步，“我爸爸虞晚，你听过吗？”

　　江源从未见过她那样的表情。
　　从前在一中时，她总是在笑。开心的、欢悦的、温柔的、客气的、礼貌的……转学到海宁时，她虽然眉眼总是冷淡的，带着疏离，带着拒人千里，可从没有像现在这般，那么脆弱，那么哀伤。
　　他想伸手抱抱她，可他只是用左手握紧了右手。

　　“或许你没听过我爸爸的名字，可你既是池杨的兄弟，想必听说过……”她的眼睛眨了眨，才说出后面那两个字，“池蔓。”

　　江源不自觉的说：“池杨的姑姑。”
　　展眉认识她吗？所以，池杨生日会那晚，她看到那张照片才会那么惊讶？

　　“爸爸遇见池蔓时，池蔓才十六岁，还是个小孩子。她对我爸爸一见钟情，可在爸爸眼中，小孩子的喜欢，不过流于表面，浮于皮相，太浅，太容易移情别恋。”
　　“所以，爸爸没在意。”
　　“可就是这份小孩子的喜欢，在一次次见面中，凝成了偏执。”
　　“你知道偏执的感情有多可怕吗？”虞展眉看着他，轻轻的说，“因为池蔓的偏执，爸爸至今还沉眠在南郊后海。”
　　“所以，江源，原谅我在感情的事上如此不讲道理。”她的声音甚至有点抖，“我只是怕遇见另一个池蔓。”

　　“展眉……”
　　江源心疼的唤她。原来，她曾经遭遇这么多。
　　他怎么可能会怪她？
　　她与池杨的姑姑，原来有这样的渊源。难怪，自池杨生日会那天后，她对池杨的态度，就越来越疏冷。直到转学海宁，她再也不见他。
　　难怪她说，世上有许多事，原本就不讲道理。池杨或许很冤，可展眉难道就不冤？
　　因为池杨的姑姑，她失去了爸爸。她失去的一切，谁能弥补给她呢？

　　“我没事。”
　　虞展眉若无其事的笑笑，继续往前走，在电梯口停下，按下电梯键。
　　等待的时候，她继续道：“江源，星禾性子虽软，却倔。她认定的人或事，轻易不会改的。”
　　她抬头看他，眉目认真，语气却带了点劝诱，“你早些放弃她吧。”

　　江源想牵起嘴角笑一笑，却失败了，只哑声道：“我尽量。”

　　送走江源，虞展眉回身走向虞念，在他身边坐下来，头靠着墙壁眯着眼睛沉思起来。
　　只是，眯着眯着，她竟然慢慢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夜凉如水，走廊灯光昏暗，虞念扯着她的袖子问：“姐姐，今天回去吗？”
　　她难得伸手去揉他的额头，回道：“回去。”她站起身，拉着他往外走，“走吧。”

　　“姐姐，”虞念仍旧扭着脖子隔着窗看向虞妈妈，“妈妈什么时候会醒？”
　　虞展眉终于没再沉默以对，而是疲惫的说：“不知道。”
　　“姐姐，我最近可乖了。”虞念眨眨眼，“妈妈醒来后会高兴吗？”
　　“当然。”虞展眉拉着他往外走，“妈妈一向喜欢你。你听话，她就高兴。”

　　“才没有。”
　　虞念摇头反驳，认真道，“妈妈最喜欢姐姐。”他抿了抿唇，又偷偷看着虞展眉轻轻道，“我也最喜欢姐姐。”

　　终于走到电梯口，虞展眉按下按键，等待电梯的时候，她看着电梯上红色的数字慢慢变化，忽然道：“虞念，你不用最喜欢我。”

　　“姐姐？”
　　虞念忐忑的看她，固执道，“我最喜欢姐姐，一直一直都最喜欢姐姐。”

　　电梯门终于打开，里头空无一人。
　　虞展眉拉着他进去，注视着电梯外的夜景，平淡道：“虞念，你知道的，你和我不一样。”
　　“除了我和妈妈，你还有亲人。”
　　“你十一岁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我不会干涉你。”她放开他的手，垂眸道，“所以，你不用最喜欢我。”

　　“我只有一个妈妈，也只有一个姐姐。”
　　虞念急急拉着她的手，咬着嘴唇很是委屈，“姐姐，你答应过的，不会丢下我的。”

　　“我不会丢下你。”
　　虞展眉握了握他的手，低头去看他，“只是，你有其他选择。”
　　到了一楼，电梯门打开，虞展眉拉着他出去，看着他落在地上的影子，忽然道：“池杨很好，对你也会很好的。”

　　“池杨哥哥再好，也不是姐姐。”
　　虞念仰头看着她，眼中水意莹莹，“不是陪着我长大，照顾我、保护我的姐姐。”
　　“姐姐，无论你让我做什么选择，我只会选择姐姐。”他抓紧她的手，“一直只有姐姐。”

　　虞展眉别过头，好半饷才哑声道：“池杨很好，你可以试着接受他。”
　　“我不要。”虞念急忙摇头，终于带出了哭腔，“姐姐，我不要池杨哥哥，我只要你。”
　　“我没有说不要你。”虞展眉难得软下声音哄他，“我只是说，你可以试着接受池杨。”

　　“可我接受了他，姐姐就会不要我了。”
　　虞念只是摇头，“姐姐，我不要。我没有哥哥，只有姐姐。”
　　“姐姐，”他小心翼翼而又期盼的问她，“以后不要说这些好不好，”

　　原来，她的恨如此明显，就连虞念也如此清楚。
　　虞展眉苦笑了一下，迎着他晶亮的目光点了头，不再说话。

　　回到家时一片漆黑，陆骁果然听了她的话，没再准备晚饭。
　　虞展眉也疲累得很，却是打开了常看的那个光盘，头一次没有把虞念赶过去睡，而是带着他一起。

　　仍旧是见惯的风景，直到眉目精致的青年自青石板上拾级而上、侧眸微笑时，虞展眉按下了暂停键，看着屏幕上的青年，婉声道：“虞念，这就是我们的爸爸。”
　　虞念看着屏幕上清俊的身影，再看看一旁的虞展眉，终于忍不住呜咽着喊“爸爸”、“妈妈”、“姐姐”之类的，扑在她身上泣不成声。

　　翌日是周六。
　　陆骁却下来的很早。
　　虞展眉却起的更早。
　　那日不用上课，虞展眉却再没有出去玩的兴致，只是反反复复的放着那盘光盘，只在青石板上的身影出现后暂停，然后重新放过。
　　虞念看的非常专注。

　　虞展眉拉了陆骁去阳台。
　　微风吹拂、阳光明媚的天色，虞展眉同她道谢，然后缓缓说起了自己的事。
　　她说的很慢、很散、也很乱，依稀只是在倾诉。
　　陆骁也就只是安安静静的倾听。

　　接到电话的那刻，虞展眉正和陆骁在厨房里准备午饭。
　　不过一个瞬间，陆骁眼看着虞展眉的脸色变得煞白，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电话掉下的那一刻，虞展眉张嘴喊了好几次，声音都碎在了喉咙里。

　　“展眉、展眉……”
　　陆骁握紧她比冰还冷的手，让她整个人抖得不那么厉害，轻声劝慰她，“怎么了？”
　　“没什么。”虞展眉仍旧是笑，眼里却一片空茫，支离破碎，声音轻的几乎要听不清，“医院的电话，让我去看看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