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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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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上下都知道苏相不会在府里会同僚,更不会谈论朝政,虽说得罪人倒是挡了不少麻烦,群臣私下里多聚在一起嚼舌根,但见了人全都恭敬不已,谁让人是皇上最信任的宠臣?皇上多次提及:“苏相自幼与朕长大,他的忠心天地可鉴,是儿时最好的玩伴,更是朕最得力的臂膀,这一辈子朕唯对他不作怀疑。”
这话便是圣旨,谁闲脖子上的脑袋长的太稳当去惹苏相?不过这道门也未必关的严实,苏家的小公子与苏相的沉稳自重不同,那是个胆大包天的主,除了皇家的人和东西,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碰的?
苏夫人咳嗽了几声,待顺过气来,拉着儿子的手说:“也不知道你父亲在想什么,我方才与你说的话,你可都记得了?趁着你父亲不注意的时候去办,不然他打断你的腿,我也不会护着你。”
苏和担心母亲:“您别激动,父亲既然和五皇子谈话,我这就去库房把东西整理出来。母亲真当我傻不成,即便不知那人是何来路,我这边也有留东西。好在大多是些字画,不怎么费力。”
苏夫人瞪了他一眼回自己院子了,若不是母亲生病,她向来是卧床休养的,这个不省心的混小子。
苏和带着青檀还有其他几个下人去了库房,与别家那些堆放在一起生了灰的宝贝不同,这些每天都有青檀看着人打扫,他细细地看了看,多是难得的名家真迹,真要还回去,心里定然是舍不得。
青檀看着自家主子沉默不言,说道:“公子,已经整理出来了,那些已经送出去了,还有最为珍贵的几幅……压根查无此人,不知道是何人……”
苏和懊恼自己当时太过大意,看着自己最喜欢的那几幅画颇有些烫手的感觉,正头疼,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好端端的怎么全送出去了?你不是最爱这些?”
苏和下意识地回头,那人就站在自己身边,探头看过来一脸不解的样子,感觉到苏和的视线也跟着回头,愣了愣,笑道:“怎么了?苏相给我们放了半日假,其他人都回宫了,我正好还书,留下来和苏相说了阵话,正好赶上你回来。”
苏和对这个人的感觉是真的五味陈杂,老天为何要让他窥探萧詹的一切?他已经向佛祖表明心迹,自己往后再也不会乱收人送的礼品,也会和众位皇子保持好距离,脚踏实地的做人,可为何还会时不时地梦到这人?
萧詹见他不回答,摸了摸脸:“可是我今儿哪儿不妥?你盯着我瞧什么?是看我换了衣裳吗?只是觉得良如说的挺有道理,我还未到半百,应该穿素色,不至于显得沉闷。”
是错觉吗?苏和看到萧詹的耳廓染上一抹红,别开视线,摇头道:“以往喜欢的东西现在不喜欢了,留着怪碍眼的,谁知道这些里面是不是藏着毒?哪天我怎么死在这些东西手上都不知道,还是早点打发出去好。”
萧詹噎了噎,话在心里绕了一圈,状似不经意地说出口:“我倒是觉得你太过多心了,就我看这些画若正儿八经地论银子,怕是一座城池都换不来的,能送得起这等东西的未必不能和苏相说的上话,收着便是,往后若是念着都不定能寻得到。”
苏和有些莫名地看着他:“五皇子这不是再害我吗?若是那些人妄图破坏我父亲与圣上的君臣关系,我这边收了人家的东西,岂不是授人把柄?我虽然确实做了坏事,但是我现在醒悟过来,不愿意做别人手中的棋子,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连累家人。五皇子向来聪慧过人,怎么这个时候反倒犯起糊涂来了?这些东西全是祸患绝对不能留,这么拿出去太过显眼,也没个妥善的处置法子,烧了它们,毁尸灭迹,到时候空口无凭,谁也别想往我苏家破脏水。”
萧詹垂着眼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此时他抿着唇,脑仁疼的不行,费了好半天的劲才说:“如你这般说,那此人定在暗中观察你,索性不如将这些画全扔到城外去,若这些东西被人拿了去,你心里也能将这点事放下了吧?”
苏和觉得也有点道理,满面嫌恶道:“这些人莫不是闲的厉害,成天盯着别人做什么,真有那等本事,找皇上献才,皇上爱惜人才定然不会不理会他。”
萧詹笑了笑说道:“也许对方只是欣赏谨之的才华,自从你义父山水写意图名动京城,无人不认同的你的天赋,更将你称作是奇才,再而你鉴赏本事了得,亦或是觉得这些真迹唯有你才配得上。”
苏和将青檀叫进来让他照着五皇子的意思去办,在出库房前,说了句::“这世上哪儿有这等好事?”
萧詹勾了勾唇角,跟着出去,一时没收住话匣子,说道:“那谨之觉得那人图你什么?身居高位的是你的父亲而不是你,苏相为人正直,是天下最分得轻重的人,若你这个儿子真犯了事,我想他不会对你留半点情面。”
苏和往前走的步子蓦地停下来,他抬头望着天空眼睛里一片酸涩,有些话当初不能理解,如今不过五皇子的一句话却将他点醒,父亲原来在很早之前便警告过他,是他没有放在心上。
“若你将来胆敢借为父的名义做天理不容之事,不必别人多话,教子无方本是我苏某人的错,届时你休要怪父亲心狠,纵使再如何疼你护你,也不能失了做人的本分。将你处置后,我便会自行向皇上请罪。”
难道当初他只是在父亲在世的时候不敢嚣张,后来没了约束便肆意胡来了吗?所以才会惹得万民沸腾,到最后被人取了脑袋?如此说来,五皇子岂不是代父亲来惩罚自己?
萧詹见他脸色变了几变,本想问,可想到方才苏和脸上还有几分排斥,看了眼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苏相先前说让你多与我待一块,怕你胡来,你往后若做了什么坏事,自有我在前面帮你挡着,你只管放心便是。”
天色已经暗下来,苏相本欲留五皇子在府上用晚饭,却被他给推拒了。其实腹中已经空空,只是为了和这人多说两句话,这才留到现在。
突然听到身边人口气颇为轻松甚至带着笑闹说道:“我便是做下滔天祸事,五皇子也愿为我担下?”
萧詹眼尾上扬,嘴角勾出一抹舒心的笑,发自内心道:“即便你惹出来的错事能使得天翻地覆,我也愿为你担,必定不会让你受到半分伤害。”说完,他快步走到前面,丢下一句:“我先回宫了。”便匆匆离开了。
青檀照着主子的吩咐将事情办好,赶回来回话,却见主子站在院子里发呆,而眼睛所盯着的方向并没有什么不妥。
“主子,事情已经办妥了,那些人全都不愿收回,却又不敢得罪主子,不管如何,可算是能把心头大患给解决了。”
苏和沉默了好半天才说:“告知府里的人,外人的东西不要随便收,尤其是给我的,通通拒绝掉。青檀,你说这世上真有人愿意豁出性命去保护另一个人吗?若是能做到这个份上,你说是为了什么?”
青檀总觉得主子最近真爱胡死乱想,想都没想,直接说道:“那人必然是喜欢惨了,有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谁知道什么时候走个好运便是王侯将相了,死了可真就一干二净,主子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这天底下的人虽说大多是为自己图谋的,但也少不了会有几个实心眼,认准了一个人便这辈子都不会再改了,能得偿所愿还好,万一要是被哪个蛇蝎心肠的给耽误了,那可真是可怜。”
苏和本来还为自己心里那点说不上来的心思难受,听青檀说的没了边,怒瞪他一眼:“备饭菜去,今儿我要早些歇着。”
本来他从外面回来应该直接去找父亲,但是现在他心里乱的很,也听不进去父亲的数落,如果被父亲看到自己心不在焉地样子只怕会训斥的更厉害,倒不如等到明天,当着众多皇子的面也不好发作。
不过短短的几天,苏和便从一个向来不问烦心事的人变得心事重重,第二天规矩地坐在最后面,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授课结束,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六皇子便跳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往外面走,待左右没人时,才笑嘻嘻地问:“谨之,你去寺里怎么也不让人给我带个话儿?咱们俩人平日里关系最好,做什么都互相知会的,如今可是我哪儿做的不和你心思,你这般与我见外?”
苏和怎么会和他见外?两人也算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他虽然是皇后所出,被所有人认为是太子的最佳人选,身份尊贵非常,但是苏和在他身上一点都没感觉到身份尊贵之人惯有的脾气,这人温柔又有趣,苏和什么喜欢和他玩。
再想到梦中自己虽然为大奸大恶之人,但作为皇上的六皇子这般包容自己,他们之间的情谊从未变过。他即便是疏远任何人,也无法真正与这个人疏远。
“不知何故连着做了两个噩梦,梦到我死了,我心里怪怕的,想那些脏东西怕佛祖,到那里找慧慈大师帮我解惑,又为我娘祈福,一路上奔波匆忙,实在来不及说。六皇子怪我了?”
六皇子生得儒雅俊秀,与人说话时脸上总带着笑,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
苏和说什么六皇子都信,赶紧摇头,关心道:“都说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可是你见了什么不好的事?不然怎么会做这么怪的梦?那大师可有说什么?”
苏和终究无法和六皇子说实话,说道:“大师说我只是歇息好,晚上点支安神香,把觉补回来就好了。”
六皇子松了口气:“那还好,真是吓人。对了,昨儿你父亲留五皇兄在书房谈话,你知道吧?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只是没人猜得透苏相的用意。谨之,我不想瞒你,我与那个并无什么念想,只是我作为中宫所出身上有着躲不开的责任,有些事情由不得我,你能明白我吗?如果可以我只想与你到天下各处游玩戏耍,品诗作画。”
苏和听着也甚是难过,以往他们学南唐后主的诗词,有些人十分不屑,因为这是亡国之君,天底下最没骨气的人,连自己的江山子民甚至妻子都守不住,有什么好学的?可却忘了他们本就不适合在朝堂之事上浮沉,风花雪月,自在遍览河山才是最适合的。
萧炎……
苏和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刚到京城便去看我外祖母了,回来后他和我父亲已经谈完了,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听下人说是还书的。我父亲向来有分寸,即便瞒得过天下人也瞒不过皇上,我觉得倒不必费神瞎猜。而且就五皇子的出身……真是多虑了。”
六皇子展颜一笑,叹了口气:“我和谨之想的一样,但是……罢了,不说这个。今儿我和母后说了,不急着回宫,许久未出去散心了,我们不如去天香楼吃饭去,想起来就十分馋。”
苏和也怕用不了多久管家就会来找自己,所以干脆利落地点头:“你一说我也很馋,我去孤山寺连我父亲都没说,他这几天估计该憋着气的想要收拾我,趁着这会儿没人盯着我们,早些走。”
六皇子萧炎被他扯着往外面走,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外人都说谨之混账,但是自己却最喜欢谨之的这股劲,他只是喜欢凑热闹罢了,真正的坏事是不会去做的。
走了两步萧炎想起五皇兄追过去的事儿,心里有点不舒坦,走了几步,还是问出来:“对了,那天五皇兄怎么找你去了?什么时候你们的关系这么好了?我本来也想去,但是被那帮该死的奴才拦着,同样是人哪儿来的尊贵不尊贵,成天到晚的胡说八道,说不定我还能和你一块回来。”
苏和被他给逗笑了,也未曾多想:“你真要跑出去了,以后我进宫还有什么脸面对皇后娘娘?你且看着吧,你和我一起胡闹早晚会被皇后娘娘训斥的。”
六皇子蓦地站住,不满地说:“你什么意思?是不想和我一起玩了吗?我爱和谁玩是我的事,旁的事我躲不开,难道我连这点主都做不得吗?是不是你嫌弃我了?觉得我是个麻烦?”
苏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六皇子还会这般撒脾气,可真是少见的很,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你在说什么话,我不过是觉得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而我如今想明白了,什么功名利禄都比不得潇洒一生来的舒坦。我这人怕死也怕麻烦,像你表弟那般也未尝不好。”
“韩铭?谨之,我看你病的不轻,好端端的怎么羡慕起那个傻子来了?他自幼痴傻,连我舅舅都十分嫌弃他,顶着众人白眼却不自知,浑浑噩噩一辈子有什么好的?”
苏和想到梦中那个潇洒风流,与萧詹侃侃而谈地人,摇摇头:“那也非他所愿,看不明白也是好事,自己欢喜便好。你若是见了他可别学那些人刁难他,已经够可怜的了。”
萧炎对他的叮嘱实在是没法拒绝,无奈地连声应下来:“听你的就是了,你这人,怎么说来说去反倒把我给绕进去了。你还没告诉我五皇兄为什么去找你?”
太阳下山依旧热的很,被太阳磋磨了一天的花草也蔫儿嗒嗒的没什么劲,苏和额上沁出了汗,难受的很,若不是为了出门去,他只想回去好好地冲个凉,抬起袖子抹了把汗:“说是我父亲的意思,我哪儿知道,这么热的天,你这人怎么也不出汗?”
两人说话随意惯了,眼下身边又没有外人更加放得开,简直亲兄弟一样。
萧炎闻言一笑,扯着他的袖子在额上抹了一把:“谁说没有,只是比你少一些而已,你这身汗味真是要熏死个人。快些走,那边有酒凉凉的,很好喝。”
苏和皱眉:“你带着酒气回去,小心被抓了训斥。”
“无妨,我……”
两人勾肩搭背往出走,刚走过小桥出了月亮门,看到迎面而来的人全都停下脚步,不知为何,两人都觉得此人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