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明与太子长琴》秋水晴

6、006章

　　漫长的岁月，会让一些事情慢慢变得模糊，从而让人开始淡忘，但也会让一些感情在心底发酵，好比是陈酿的美酒，就放味道就越浓。譬如说，太子长琴对宵明的思念。

　　那天听到素女的吟唱，他内心欣喜若狂，以为那就是宵明。见面后，发现她是人鱼。是人鱼也没什么，一万年前，宵明进入黑暗沼泽，如今素女不过几千岁，她难道不会是宵明的转世吗？

　　所以他跟凤锦说，宵明很可能已经转世了，凤锦似乎并不相信。直到凤锦也见到素女，虽然是截然不同的长相类型，可一颦一笑，十分神似。

　　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怎么会那样神似？

　　太子长琴心中重重疑虑，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素女的五官上。素女侧着头，盈盈双目看着他，那妩媚又温柔的眼神，像是能滴得出水来。

　　“长琴。”她逾矩了，擅自喊他的名字。

　　“你在看我，还是在看别人？”素女问。

　　太子长琴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有过的瞬间失神只是别人的错觉。他浅笑着，温声道歉，“失礼了，我方才只是忽然想起了故人。”

　　素女眼眸微弯，好似完全不在意太子长琴透过她，看到了别人。

　　“没关系，你的那位故人，一定也长得很美，对吗？”

　　太子长琴一听她的话，眉目登时染上莞尔的神色。他看了看素女十分明艳的五官，跟宵明的清艳并不一样，但她们两人确实都长得很美。

　　这么一副带着几分沾沾自喜的臭美神色，两人就很像。

　　他竟然会在素女的身上，看到了宵明的影子。太子长琴脸上带着笑意，可心里却忍不住叹息。

　　只是一些小动作和神态像而已，素女并不是宵明。

　　余瑶摸着开明兽背上的毛，瞪大了眼睛看向坐在院子中草地之上的素女。素女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那么多花样，她拿了一块防水的布铺在了草地上，布上摆着谷夏让人送来给余瑶的茶点。余瑶都纳闷，好好的屋里不坐，非要她一起跑到外面来，还说这有几分下界的那些姑娘春日踏青的感觉，平时素女在洛水里，也会这么折腾吗？

　　素女坐在草地上，一手拿着点心一手拿着热茶，一边吃一边跟余瑶说：“我想在丹穴山多待一阵子。”

　　余瑶：“哦。只要凤锦没意见就可以，你在丹穴山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素女：“你高兴就好，那你知道长琴会在丹穴山待多久啊？”

　　余瑶瞅了素女一眼，摇头。

　　素女将手里的茶放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小鱼儿，过来坐这里。”

　　余瑶本来想说她陪着开明兽席地而坐就行了，可看着素女那样兴致勃勃的模样，又不想让她失望，于是就过去坐下。

　　既为朋友，有什么话就不能藏着掖着，余瑶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素女：“素女，你知道长琴太子从前曾经有过心上人吗？”

　　素女一愣，拿着点心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看向余瑶。

　　余瑶望着素女的模样，不免有些心软，觉得自己多事，可她一想起那个再昆仑仙山上的羲和女神为了天帝而黯然神伤的模样，就觉得有的事情还是和素女说在前头比较好。于是，余瑶将太子长琴曾经和宵明相恋的事情告诉了素女。

　　余瑶以为素女会难过，谁知道素女听完之后，就只是“哦”了一声。

　　余瑶惊讶：“就这样？”

　　素女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点心慢条斯理地吃完，然后拍了拍手掌，“嗯，就这样。我知道太子长琴曾经有过心上人，可是他的心上人进入了黑暗沼泽。余瑶，我听父亲说过大荒的黑暗沼泽，那里是万恶之源生长的地方，后来还是魔族和神族恶战之地，神族应天地清气而生，根本就不能进去黑暗沼泽那样的地方。一旦进去，也是凶多吉少。那位神女既然都已经不在了，我又何必在意。”

　　“即使长琴心中始终有她的一席之地，我也不在意。”素女说着，头微微一侧，柔顺的银色长发从她的肩膀滑下，侧颜说不出的美好，“我在意的，是他还有没有心思放在我心上。只要他有，那我就赢了。小鱼儿，不管是凡人还是妖魔神怪，都不可能活在记忆之中，所以死人是永远都争不过活人的。”

　　余瑶看着素女信心满满的样子，无语凝噎。这跟她看到的戏文不一样，戏文说的，都是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素女微笑着捏了捏余瑶的脸，笑着说道：“我不怕的。”

　　余瑶默默地拍下了素女的爪子，拿了一个桃酥食不知味地啃着，“可我觉得你以后会哭，我的感觉很准的。”

　　素女闻言，娇声笑了起来，“人鱼除非是悲痛欲绝，否则绝不会落泪。小鱼儿，你的感觉可不见得会准。”

　　余瑶侧头，瞥了她一眼，“我当然是不希望你落泪的，可如果真有那一天，怎么办？”

　　素女想了想，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将我父亲给我的人鱼泪送给你，还有我流的人鱼泪也送给你，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呢。很多人鱼一辈子也不会有一滴眼泪，你一下子拥有了两滴人鱼泪，别人一定很羡慕你。”

　　余瑶：“……”
　　敢情那时候拥有两滴人鱼泪的她，应该觉得很荣幸啊？

　　素女本来说在丹穴山上待几天，谁知她一待就待了快一个月，太子长琴本来就是到来丹穴山找凤锦玩的，那两人多少万年之前就是深交的朋友，太子长琴在丹穴山多停留些时日实属正常。

　　素女隔三差五就会带着一些小问题去找太子长琴，大概是因为她长得好看，问的那些小问题都是太子长琴擅长的乐律，对太子长琴来说都是举手之劳，就替她解答了。

　　一来二往，素女觉得自己想要靠近太子长琴还是有可能的。有时候看着英俊的太子嘴角噙着笑意，用十分柔和的声音为她解答那些疑问时，她都忍不住在想：其实也不必非要太子长琴跟她有一样的心情，她只要能这样靠近他，看到他心里就已经是有着说不出来的欢喜了。

　　余瑶看着素女因为陷入了爱河，每天都容光焕发的模样，都不由得要感叹一番这些情爱的力量，竟然能让一个人展现出另一种全然不同的风情。

　　可惜好景不长，这天夜里余瑶又睡不着，就跑到后山的帝女桑旁晒月光。可她才从藤椅上躺下，素女就出现。

　　蓝衣银发，在月光之下，有那么一瞬间，余瑶以为自己看到了月亮女神。

　　素女脸色苍白，跟余瑶说道：“小鱼儿，长琴走了。”

　　余瑶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素女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走到余瑶的身旁，木然地坐在余瑶的身旁，她好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她跟余瑶说：“长琴走了，小鱼儿，长琴说他得到了消息，宵明的转世在下界的黑齿国，他要去找下界的黑齿国找宵明的转世。”

　　余瑶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憋了一句话出来，“……我早就跟你说了，他有心上人的。”

　　然而她说完就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于是又问素女：“素女，你打算怎么办？”

　　她打算怎么办啊？

　　素女也很想问自己，可她只是苦笑着，低头看着自己放在湖蓝色衣裙上的双手。这双手，曾经在她在丹穴山的后山滑倒时，被一双温热的大掌握着，将摔倒的她拉了起来。当男人温热的手掌与她的相贴时，她以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

　　可原来她并没有得到全世界，也并没有在太子长琴的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太子长琴得到宵明转世的消息，虽然还是一贯的淡定温文的模样，可那略显急促的脚步却透露了他的心情肯定不如他所表现的那样平静。

　　她看到他将要离去，忍不住伸手扯住他的衣袖。

　　他先是一怔，随即意识到来者是谁，微微一笑，十分温和地与她说道：“我有急事要到下界一趟，你有什么事情，回头问小鱼儿要只仙鹤，让仙鹤传信给我就好。”

　　她脸上强自微笑，语气掩饰得也还算自然，带着几分试探：“长琴，你走得这样急，是因为下界有宵明女神的消息了吗？”

　　太子长琴并不否认，这位年轻的神族太子浑身温润如春的气质，好似到哪儿都会带来无边的春意，可稍微相处，就会发现他所有的东西都是淡淡的，并没有十分强烈的七情六欲。

　　可这是素女头一次发现，原来在这位神族男子身上，也有着这样明显的情感，他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到下界。

　　素女心里头涩涩的，忍不住与他说道：“长琴，宵明女神进入了黑暗沼泽，那就是已经陨灭了。即使她能再度转世，或许就不是你从前所喜欢的那个女子。你也说了，上界一天下界一年，凡间女子十几岁便会出嫁，她或许已经嫁作他人妇。”

　　太子长琴微笑着，“没关系，我就是去看看。”

　　素女：“……”

　　太子长琴呼哨了一声，两匹飞马就已牵着马车从云层间飞来，停在了他的前方。他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撩开车帘时，她忍不住喊他。

　　“长琴！”

　　他撩起车帘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下，回头看向她，“你还有事？”

　　素女抿了抿唇，问道：“你那时说我让你想起了故人，那个故人，是宵明吗？”

　　太子长琴的目光在她的五官上扫过，轻轻颔首，“你的许多神态和动作，有时候像极了宵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