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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盛夏季节,四周静悄悄的,黑暗弥漫,无声无息。窗外依稀有月亮的光影,却被床前树立的高大屏风挡住,使我完全被暗夜包围。
      我无力地平躺在床榻之上,瞪眼与黑暗抗争,一心不愿被它吞噬,却是枉然。
      母妃随一叶轻舟漂流离去已过半年,然而,我依旧无法释怀。那一夜之间,似乎已将我所有的快乐抽身,叫我痛不欲生。
      可是,令我万万想不到的,是父王的态度。
      这些日子以来,父王俨然变了模样,他置母妃的临终遗言于不顾,置我的苦苦哀求于不顾,一意孤行、丧心病狂地遣人毒杀了唐皇昭宗李晔,拥立其子李柷为帝,将所有朝政完全把持在手。
      我本来想,既然他已经达成所愿,就应该全身心放在朝政上,然而,我错了,他得权之后,从此放纵声色,肆虐生灵,使得怨声载道,民愤难平。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因为母妃的死痛苦不堪而自暴自弃,也曾尝试着去劝慰,可渐渐的,我发现我又错了,他原来,早就忘记了痛苦,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他自己。我记忆中的慈爱父亲,与我渐行渐远。
      明天,是母亲的生祭,却也是我远赴洛阳备嫁的日子。半月前,我被告知,我即将成为小我三岁的傀儡唐皇的后宫。
      我不理解父王的用意何在,我哭过,求过,可是结果,他置若罔闻,甚至开始对我避而不见。
      我想,或许在他的心里,我不再是那个他用心呵护的宝贝女儿,不再是那个他用心爱溺的宝贝女儿,而只是一个会激发起他内心苦楚的影子。如今的我,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可以任他利用的工具。我心已凉。
      不是没有想过一走了之,不是没有想过奋起反抗,然而,母妃的嘱托犹言在耳,我想我不能辜负她,不能忤逆父王,即使,父王对我的爱已不复存在。
      忽然之间,一阵低低的敲门声响起,我正纳闷谁会这么晚还来找我时,却意外听到友贞久违的声音,他压低了嗓子轻唤道:“槿儿,槿儿!”
      我惊坐起身,光脚跑去打开门,只见一身戎装的友贞,焦急地站在我闺房门前,两道浓眉斜斜上挑。
      我忧伤地看着眼前这个和我容貌无差的至亲,情不自禁地扑倒在他怀里,卸掉防卫,失声痛哭。
      友贞伸手抚了抚我后背,随即小声问我道:“槿儿,我在营中听说父王要将你嫁给唐皇,可有此事?”
      我猛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委屈地望向他,重重地点头,随即想起他早被父王下令,是不能擅离蔡州(今河南汝南)的,慌忙擦掉眼泪,四处看了看,拉他进屋,锁上屋门,低声道:“你此次回来可是父王的意思?”
      友贞摇了摇头,说道:“顾不上那么多了,我一听说他做了如此荒诞的决定,整个人都慌了,便立即赶了回来。槿儿,父王是不是疯了?将我幽禁在蔡州就算了,怎么连你,他也要如此?难道说,他已经彻底忘了母妃吗?”
      我深深叹气,说道:“我想,正是因为他忘不了母妃,害怕想起母妃,才会如此对待我们吧。”
      友贞顿了顿,冷哼一声道:“难道他终日纵情于声色,也是因为忘不了母妃吗?且不说这些,我问你,你就甘心嫁给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唐皇,将自己的终身葬送掉?”
      我苦涩地一笑,幽幽道:“不甘心又能如何?他心意已决,我再作抗争,也是无用。”
      见我心生无奈,友贞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坚决道:“不,你不能就此屈服。槿儿,无论如何,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被他推入火坑。我想过了,今晚,我就带你离开汴州。走,我们速去宋州(今河南商丘)找康勤,他聪明睿智远胜过我,又早就对你有意,还是母妃属意已久的你的夫婿人选,去找他,也许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说着,他便拉着我往外走。
      我下意识挣脱掉他的手,后退几步站定,缓缓道:“贞哥哥,趁父王还未察觉,你速回蔡州去吧,我的事已成定局,无谓挣扎。”
      友贞闻言,疾步到我身侧,再度抓住我的胳膊,低嚷道:“什么?槿儿!你傻了吗?聪明如你,难道不明白,唐皇李柷那等庸俗之辈,岂能给你幸福!康勤……”
      “康勤又如何?他已是父王最得意的属下,又是如今你我唯一可以依靠相信的人,你以为,我会让他为了我和父王反目吗?更何况,早年我那么狠心地拒绝过他,你以为,我还能忍心去伤害他?贞哥哥,事到如今,我已无所望,一切,就交由天定吧。明天天一亮,我会按照父王的意愿,动身前往洛阳与他会合。这是我作为母妃的女儿,应尽的责任。只是你,一定要谨记母妃的话,安分度日,恪守忠孝。”打断友贞的话,我冷静地说道。
      友贞显然是被我的话惊到,紧扣我臂的手慢慢松开,一字一顿地问我道:“槿儿,这就是你最后的决定?”
      我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嗯”了一声,说道:“你快走吧,路上小心!”
      静默片刻,友贞一声叹息,无奈道:“槿儿,既然你决意如此,我也不会再逼迫你,但是你要记住,我是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哪怕那个人是父王!”说罢,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离我而去。
      暗夜,我的心,静如止水。

      翌日,晴空万里,身着母妃最爱的红色骑服,在汴河边别过母妃的亡灵,我便一跃上马,随父王安排的一列士兵一起,直赴洛阳。
      当我们的队伍行至孟州(今河南孟州)边界时,烈日当头,酷暑炎热,我们一行人皆是人乏马困,大家便下马稍作休息。
      始料未及的是,我刚在凉亭之中坐定,却眼见不远处树荫下正喝水解渴的士兵们,竟然一个个离奇倒下,我还来不及起身一探究竟,胳膊已被人硬生生地拽住,转头一看,竟是一个身着胡服的蒙面人。见我有些慌张,他低沉着嗓音道:“槿儿别怕,是我!”
      我顿住,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康勤俊秀的脸孔,正要张嘴说话,却被他抢白道:“快随我离开此地!”说完,几乎不容我有思考的余地,他迅速拉我起身,托我上了他的马,然后一跃而上坐到我身后,拽住缰绳环抱住我,一路驰骋往北。
      途中我几次三番想要阻止他前行,无奈身子被他死死钳制住,丝毫动弹不得,而我焦急的呼喊,也不断被呼啸的风声淹没掉。
      行了有一段,似乎是觉得已经没有了危险,他才渐渐放慢速度,最终在一个荒芜人烟的破庙前,他勒马止步。
      待他翻身下马,摘掉脸上的黑布,我也赶忙下马,冲他低声嚷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康勤长呼一口气,淡然地望向我,微笑道:“偶尔疯一回,感觉也不错。”
      我登时无语,稍带怒意瞪向文弱的他,无视掉他满眼的柔情,义正词严道:“我要去洛阳。”
      康勤微微一怔,疑惑道:“你乐意嫁给唐皇?”
      我决然道:“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趁事情还未闹大,你速回宋州去吧,否则,父王一旦知道今日之事是你所为,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保命。”
      我话音刚落,康勤却是轻轻牵了牵嘴角,面带笑意地问道:“槿儿,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心一沉,我正视着他幽深的双瞳,缓缓道:“你我一同长大,也是我视为兄长一般的人物,我怎能不关心你?你忘了吗,我跟你说过,不管日后如何,你都是我永远的亲人。试问,我又怎能忍见自己的亲人因为我而做傻事?”
      听到我这番话,康勤的脸色忽地暗淡下去,但又随即恢复常色,涩涩地笑道:“看来,是我自以为是了。当我昨日收到友贞的飞鸽传书,得知你即将被逼嫁给唐皇之时,我还在想,或许,你会愿意跟我一起远走高飞,呵,原来这仍旧只不过是我一个人的臆想。”
      他无奈婉转的低语落入我耳,使我屏息无语,只得兀自埋下头去,暗暗感伤。
      康勤之于我,其实,是很尴尬的一个角色。从小到大,我身边除了友贞,就只有他。他比我和友贞年长五岁,一直陪伴我和友贞一起习武学文。或许正是因为彼此之间太过熟悉,虽然成年之后他凭着出众的外表,出色的才干,已成为许多女子暗暗倾慕的对象,可是我,却始终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亲哥哥一般看待,与友贞无异。
      然而,就在去年,他却是出我意料地,果敢地恳求母妃将我许配给他。而我,深思熟虑之后一口回绝。自此,他和我之间,暗生屏障。
      不想,经过一年,他依然没能将我忘怀,甚至为我做出悖离于父王的事情!
      “槿儿,当日你狠心拒绝我,今日你却肯嫁给一个素昧谋面之人,又是何故?”见我呆立不语,康勤缓缓握住我双肩,低声问道。
      我回过神来,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就在这时,不远处走来一个身着淡蓝色窄袖圆领袍衫,头戴乌青色纱帽的男子,看姿态,岁数应该与我相差无几,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
      康勤见状,下意识将我拦在身后,不想,来人竟是哈哈大笑两声,冲康勤说道:“兄台何须如此惊慌,在下既不是洪水猛兽,又不是登徒浪子,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过路人。”
      我闻声移步,定睛一看,心不免一凛,这是个面若桃花的男子,眼梢微翘,瞳目深邃,剑眉浓黑而修长,高鼻挺直而俊秀,嘴角微微上扬,带着邪邪的笑意,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吸引力,一时之间,我竟已忘语,再难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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