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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我好累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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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焞为人坚毅,心性卓绝,但是他的外貌太过漂亮秀丽,比女子尤胜,这就给人一种恬澹的,安然的,乖顺的气质,而这层气质往往掩盖掉了他居于上位的,锐利的,充满侵占性的锋芒,但是此刻,郑焞的眼神变得暗黑,身体强健的力量迸射而出,凶涌的怒意飙出,在周身形成了一种具象化的屏障,而他身在其中,像是染上了一层野兽的气息。
是人非人,似魔似妖!
郑炘站在郑焞身边,都被郑焞散发出来的这股悍意摄住。好在只是一瞬,郑焞就收敛住了情绪,名帖化成零碎散落,郑焞道:“这事若有风闻传出,顾从义革除不用。”
公主府里,负责收礼的那波人是不知情的,这件事就厨房的几个人知道,顾从义是厨房的大管事,底下的人归他管,管不住就拿他是问。
这是几十年的老人了,阿安也为其周全,道:“奴婢寻一坛来补上吧……”阿安说补上一坛酒糟萝卜干,这种小菜,就是放在厨房里,大家夹一筷子几天就吃完了,东西虽小,有进有出,才是周全。
郑焞的气未平,郑炘点头道:“先捂住了此事要紧。”
他在国公府里知道这件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妻子,冯鸣珂,想到鸣珂生孩子的艰难,生了两天两夜才有了蚨子,怕她惊心,自怀感伤,是不打算让她知道这种污秽事。那么这件事情的主角,谭慕妍,她现在即将临产的时候,就更加不能让她知道了,若受了一丝惊吓,就是对头闹这一处的目的了。
阿安对上郑焞,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了,告退而出。
只亲兄弟两人在场,郑焞一掌拍在案上,手背上的青筋尽暴,道:“实在无耻,无耻之极!”
谭慕妍招谁惹谁了,不过是成为了他的妻子,才受了这样的诅咒。
不是嘲讽,这是诅咒他的孩子,他的妻子。
“昨天你刚提醒过乐陵,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形。”郑炘在劝慰,道:“你招人恨着呢,你可当心些。”
这种整一坛子,又不可能当着谭慕妍的面开封,吃食送不到谭慕妍的嘴边,只要公主府御下有方,这件事情可以捂死在厨房,谭慕妍这个直接被嘲讽的人不一定知道,保护着谭慕妍的人,把谭慕妍放在心上的人,才是直接受到冲撞和冒犯的一个。
郑焞和他的妻子谭氏怎么相遇,怎么从相遇到相守,虽然郑焞真真假假的编了一套说辞,坊间有着更为直白香艳的杜撰,但是可以确定的,谭氏,是郑焞自己遇见,想要礼聘为妻子的女子。从婚前到婚后,郑焞对他的妻子谭氏,很是喜爱。
婚前千里求聘,为她拼死杀匪,只是定个亲,就长住在妻子的娘家了;婚后夫妻两人真实相处的情景,外人看不见,只看郑焞把谭氏的堂兄谭庭栖和亲弟弟谭令驰放在身边栽培,就可见对谭氏本人的喜爱了,所谓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就是如此了。还有三年……哦,不是,是两年生两胎,这背后多少的欢愉,夫妻朝夕促膝而坐,日夜抵足缠眠的生活,也是可以想象了,如果真有那么多的喜爱,一朝失去,总要痛苦一场。
所以送这样的东西来,就是来打击郑焞的。
一个内宅里的女人,招惹的人有限,是郑焞站在陛下身边,站在皇室身边,太招人眼了,偏偏他自身无懈可击,只能拿他的妻儿做文章了。
郑焞整个人还没有平复下去,呼吸声重,脖颈上的线条还紧紧的绷着。
郑炘很少管郑焞的事了。他想借此述说,说郑焞就是太不加掩饰自己的情感,才被人看见了软肋,但是他们的情感,为什么要掩饰呢,他们位至顶层,还不能自由的喜欢一个女人吗?郑炘还是疼爱弟弟的兄长,愿意给他分担,道:“谭逖这个人,交由我来查。”
“不必了。”郑焞冷淡的道。
郑炘还劝道:“你就别给自己添堵了。”
“谭逖也在局中,他内宅不宁,也拎不清,查不清了。”郑焞没掩饰自己躁动的情绪。
家家户户,上至贵族豪门下至平民百姓,想要存在下去就得有人,世世代代子嗣承继不断,为此,无论是娶进来的媳妇还是嫁出去的女儿,无数的女人,每家的女人,都在为了家族的传承而折损,所以拿生育的女人,早夭的孩子来泄愤,是最低劣的行径,毫无品性可言,因此,怎么可能有人拿自己的名帖来做这种事情,此事一旦泄露,谭逖的官也不用做了,谭逖的妻子宋氏,再怎么心胸狭隘,也不会拿自己丈夫的前程来开这种玩笑,但是宋氏又是一个愚蠢贪婪而不自知的女人,被人哄骗利用,也是可能的。
冒充田氏的族人,把礼送进公主府已经过了七日,这七日够幕后之人抹除痕迹了,比如把冒充的几个人除了,来个死无对证,以绝后患。郑焞要彻查,查不查得到真正的幕后之人两说,动静发出来,事情捂不住,伤到的,还极有可能是自己在乎的人。
郑焞现在是投鼠忌器,不能查。
“我想也是,就当坛子尚未开启,等弟妹平安了再计较吧。”郑炘说到弟妹也不便站着了,说着话,就准备走了,今日要开朝会呢。
郑焞睁着眼没有动,一双乌沉沉的眼眸,暗黑得深沉幽远。
郑炘走出去了一段,又旋即回转,立在郑焞面前,凝眸注视着郑焞,道:“我大约知道你在做什么,别听那些神棍庸医之言,乱吃丹药,白白糟蹋了身体。你我知晓的,不能步人后尘。”
郑炘走出去才回过味来,这件事最险恶的用心。
这种诅咒,不是到谭氏平安生下如今腹中的孩子,截止。而是诅咒他的弟弟,注定爱妻离殇的命运,情深而不盛,只要他们情深,就会不断的恩爱,怀孕,生子,阴影永远伴随。
郑焞眼珠滚动了一下,先扬起一个笑靥,道:“大哥,你既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就冒昧的问一问了,你和嫂子成亲七八年只一个蚨子,是怎么做到的呢?有什么好方法吗?”
郑炘气笑了,给了郑焞一个暴栗,道:“昨日你嫂子回娘家,就因为这件事情生了一场气,今天,你被人消遣,就反过头来消遣我了吗?”
郑焞早闭上眼睛了,乖乖站着挨了这一指,然后一只眼紧闭着,一只眼微微开启,尤不死心的往下瞄。
郑炘嗯哼一声,又重重的弹了一下,道:“你若是会心疼自己的女人,以后就少索要些,不在一起,自然就没有孩子。”
郑焞手背揉着额头,脸上露出夸张的疼痛之色,道:“人在身边,怎么忍得下来,不在一起呢。”
“啊?”这回轮到郑炘惊奇了,他也往下瞄,再折回到郑焞的脸上,道:“真看不出来啊!”
郑焞手放下来,长久以来,他男生女相的样貌和安静的性格,让他自成一幅名画,雪拥青松立,石间红叶盈,他是不涉尘世的,不带欲望的,整个人干净,清爽,清纯,清冷感十足,就是现在,知道他有妻有子,但是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还不是成熟的人夫感的气质,而是满满的少年气,年少骠姚,轻捷劲疾,不会因为情欲而停留,沉溺到不可自拔的地步,怎么会,这么贪?
郑炘啧啧出奇,道:“你来九狮堂住几日,给我瞧瞧,你是有多强了,这还有摁耐不住的。”
喏,喏,喏,既然都是粗俗的男子,就什么荤话都可以说,什么物件都可以拿出来比较比较,但是郑焞先退了,带着看起来像男孩子一样的腼腆和羞涩,先跑掉了。
又过了一旬,前五天住宫里,后五天回了公主府,随着产期临近,谭慕妍腹中的两个孩子越发的活泼……嗯,已经不止是活泼了,他们是直接在母体里打架了,好像是在争夺优先出世的权利,两个孩子日夜不停的互斗,这急剧的消耗着谭慕妍的精气。
后半夜,谭慕妍被抽筋抽疼得醒过来睡不着,阖眼到四更,渐渐的有了睡意,又因为腰肢的酸软酸疼得睡不下去。
“没睡啊?”
郑焞已经起床了,他身上担了不少事,一日至少有一半的时间,不能陪在谭慕妍身边,现在他就要走了,脸上不乏内疚之色。
谭慕妍忍着不适在床上缓慢的舒展身体,那种整个身体像是被压塌了的错觉分外的清晰,但是谭慕妍没有说出来。
真的身体不适了,就是这样,反而因为内心的惧怕而说不出口,怕说出口不吉利,怕说出来这口气儿就泄了,怕不能再默默忍受这样每分每秒的辛苦,但是她终究是要靠自己的力量分娩出孩子的,在这个过程中,稳婆,大夫,还是丈夫亲属,也不能给她分担更多。
谭慕妍缓缓的,就着腰骨的刺痛挺直腰背,那股刺痛,直击得双眼酸胀,谭慕妍掩唇打了个哈欠掩饰着,道:“你快出去吧,我现在烦躁得很,一点动静就睡不着,你走了,我才能安睡呢。”
郑焞果真走了,侍立在旁的菖蒲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静谧的氛围,沉寂到令人害怕,这种内心的惶然,让谭慕妍睡得极不踏实,才睡着,不过半个时辰就醒了,醒了,神志尚未清醒,先感受到一阵腿脚的肿胀之感,谭慕妍郁闷到失声呻|吟。
“妍儿!”
不是郑焞在唤她,郑焞一直叫她慕妍,从来不用叠词或者后缀儿化音叫她,慕妍慕妍,声线如冰沁般透人心脾。
“妍儿?”
这个声音也是好听的,牵引出谭慕妍的濡慕之情,继而是柔弱的内心。
“娘!”谭慕妍侧脸放在田桐的掌上,道:“我听说的,总是在欺骗我。我听说,怀孕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怀一个和怀两个是一样的……根本不一样,我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