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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114 尘埃落定月如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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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君是给脸颊碰着的凉意给冷醒的。
才想动手撑起身子,却发现手脚皆动弹不得,她忽感酸麻难当,轻哎了一声。
“醒了?”
这嗓音,她不会错认的。
抬起眼,只见裴少懿向她走来,蹲在她面前,亮出那根曾刺入她喉间的银针。“妳躺得可真久,麻药原来这么有用?我还以为我差点就害死妳了。”
湘君这才知晓自己身处在裴少懿的厢房里。“妳把我捆在这儿,与杀了我又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裴少懿双手攫住她肩头,让她起身坐稳。“别瞪我瞪得这么用力!妳要是掉了脑袋,就见不到妳朝思暮想的云旸公主了!”
湘君气恼的哼了哼;昨天这女人还替她掩盖行踪,却不想在紧要关头,成了擒下她的最后一着。
少懿自怀里掏出两锭元宝,湘君睐了,别开头。“我就说了,妳就算装也要装得心悦诚服!结果妳在干什么!若非我隐而不报……这要是给殿下知道了,妳想她会对妳怎么样?”
“她对我怎样我不在乎!反正……反正她就是把人命视如草芥,把尊严放在脚底践踏!我也已经……除了性命,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失去了!”
“我劝妳别把话说得太满,我跟殿下都清楚如何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法多得是!”她猛然拉开湘君身后的抽屉,把银两丢进去。“饿了吗?”
湘君咬牙切齿,“妳究竟要把我绑在这儿到几时!”
少懿端来一碗加了肉汁的饭,“吃一口,吃了我就告诉妳。”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湘君摇头一叹,“裴少懿,我真是不懂妳!”
“那不正好?我也不明白为何有人能够如此死脑筋!”裴少懿舀了一小口,“来,吃!”
湘君张嘴,含住了那口饭,在裴少懿的瞪视之下,一点一点的嚼着。
“殿下没说个明确期限,不过,”少懿仔细地让整碗饭都和上了肉汁,勾唇一笑,“定是将妳绑到尘埃落定为止。”
湘君把饭吞下肚,狐疑的张唇,“什么意思……唔!”
“妳忘了我昨日跟妳说过什么?”少懿眼捷手快的又塞了她一大口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湘君简直不敢置信,“妳们动手了!”
“殿下一早回宫就在策画此事。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儿,就算给妳知道通盘计划,妳也无力阻止。”少懿伸指,挑逗般的滑过湘君的脸面。“所以殿下非要阻止妳彻查玄马失蹄一案不可,妳所查之事,是她唯一的破绽。”
“那个小桂子,当真是受了太子的唆使?”
“嗯,顾怀安让他喂给玄马吃了不该吃的,接着让他告假返家,再趁机杀人灭口。”
终于得了少懿亲口证实,真相大白……湘君却丝毫不觉欣喜。“那,太子究竟打算怎么……谋害娘娘?”
“前一计妳已经知道了,娘娘没坠马身亡,不过却也因祸得福,给了殿下个能成此一石二鸟之计的机会。”
“一石二鸟……说得可是娘娘与云旸公主?”
少懿挑眉,又动了动装满白饭的调羹,湘君如愿张嘴;等她吃下后,少懿靠近她耳边,一字一句清楚的说——
“我不知道,妳就在这儿耐心等着吧!”
顺利达成目的,裴少懿毫不恋栈的捧着碗转身离去,“裴少懿!妳给我站住……回答我!裴少懿!”
捧着空碗踏入回廊,等在那儿的,是换上一身华丽秋装的聿琤。
今晚月明星稀,聿琤独自尝着薄酒,静静地待在院落里赏月。月色空明,照得一地清冷,金乌银线在月色下闪耀生辉,神圣高贵,彷佛仙子下凡。
少懿的眼神定定地望着聿琤,快步趋上前,把空碗交给贴身宫女,随意净了手,默默来到聿琤身后。
“她醒了?”
“是,让她把饭也给吃下了。”
“呵!想不到妳居然能逼她就范,了不起!”聿琤旋身,挑起少懿的下巴,笑得妩媚艳丽。“我说少懿。”
“是?”
“妳什么时候,与湘君走得如此近了?”聿琤半敛着眼,眷恋的的投进她怀里。“我一直以为妳恨她。”
“既是殿下看上的人,少懿若一味敌视她,岂不是给您添麻烦?”
“真明事理呀?其实,不麻烦!看妳们针锋相对的,有时也是种乐趣。”
环住聿琤的臂膀微微收紧,“少懿真不能苟同殿下这等乐趣了。”
聿琤轻笑,要宫女满上水酒,先献上一吻,再亲自端起酒来呈给少懿。“来,给妳的奖赏。”
少懿一饮而尽,两人挽着手随意散散;良久,她才道:“夜已深了,殿下还不打算歇息么?”
“想等消息……”聿琤将她的手搁在腰际,任由她抱着。“等那尘埃落定的消息。”
“等到之后又如何?”少懿以指代梳,顺着聿琤的发道:“您真的欢喜么?娘娘若就此薨了……”
“我当然欢喜了!”聿琤睇了她一眼,“没有什么比这个结果更让我欣喜的了!”
“殿下……”
聿琤咬唇,眼眶忽觉一阵热辣,她扬起唇角,低头抹掉眼底的泪,却是泪流不止。
她仰望月色,不住哽咽。“得不到的,我便是亲手将它给毁了……母后如此!湘君也……”
少懿抿嘴,神色伤感,默默把怀里的聿琤收得更紧。
*
推开被褥,清冷的空气让聿珶忍不住缩了缩颈子。
望向身边,聿珏兀自埋在被子里睡得极熟;瞧着姊姊那沉静如昔的睡颜,聿珶先是扬唇,未几,笑容很快便垮了下来。
难得同榻,聿珏彷佛不吐不快,从谷烨卿奉旨出征,聿璋与韵贵妃之间的龃龉,一直到担惊受怕的皇后,还有不知何时又要对她们下手的太子一路说下。
见她眉头深锁,聿珶只得好言宽慰;两姊妹一路说到了半夜三更,累极了的聿珏才终于入眠。
那个从前无忧无虑,给人捧在掌心呵护着的公主,如今却独自承受着比任何人还多、还要巨大的苦楚,加诸于外在的事务已然够多够累,更别说肚里还怀了个孩子。
如果能行,她也愿意替聿珏稍稍分担一些重担,哪怕只是一丁点儿芝麻绿豆的小事也好。
随侍的宫女正欲开口请示,聿珶抬手制止,径自下榻,“让云旸公主多歇一会儿,别轻易打搅。”
梳洗罢,但见袁既琳轻手轻脚的入殿,一副深怕侵扰两人的模样;聿珶浅笑,将她招来吩咐道:“妳将烘炉备妥,我来把药重新热过,再呈与母后。”
袁既琳面有难色,“恕下官直言,公主身分娇贵,地位尊崇,昨晚煎药一事偶一为之尚可,样样巴望您亲力亲为,成何体统?还是让下官来吧。”
“不成,母后昨儿个受太子如此侵扰,已成了惊弓之鸟,除了二姊,她谁也不信……”
“殿下难道也信不过我么?”
既琳一句话让聿珶为之语塞,但见她垂下眼,双手紧紧交握着;聿珶自知侮辱了她,只得自清。“不是……宫里谁人不知袁太医仁心仁术,宁愿把生死之重责独揽,也不愿见死不救;但眼下乃非常时刻……况且,药方子是我开的,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才不至于连累到妳。”
袁既琳瞠目,颤着声调低喊,“殿下!”
眼看既琳不愿退让,聿珶只得把话说透,“一边是我的亲娘,另一边是待我如亲姊妹的二姊,两边无法兼顾,是以,我只能择一从之……”她握紧既琳,一字一句清楚的道:“妳听着,不管娘亲与太子如何盘算,都与我无关。”
这句话也等于是在袁既琳心头刺上一针,“您……心意已决?”她竟选择要与德贵妃撇清关系!
聿珶咬牙,撇开袁既琳。“嗯!我与二姊同进退!”
袁既琳噙着泪,对聿珶不住摇头,“万万不可!您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
“聿珶?”
聿珏醒了!聿珶连忙抹了抹脸,回头迎向聿珏,“哎,二姊怎地醒了?给我搅扰了?”
“不是!我早已习惯在破晓时醒来,即便昨儿个与妳彻夜相谈。”聿珏下榻时神采飞扬的,一点儿不像睡不足两个时辰的模样。“哟?既琳也过来了,母后可醒了?”
袁既琳赶忙行礼,“下官参见云旸公主……娘娘已醒了,正候着您。”
聿珏颔首,果决的下了令,“我明白了,知更画眉,去给母后打理早膳。”
两位宫女面面相觑,“可是殿下仍未梳洗……”
聿珏摆手,俨然是当家作主的姿态。“我自己来就行了,妳们快去,别令母后久等。”
“是、是!”
*
与昨日一样,不管是用膳或是换药,皆在聿珏的陪伴下完成;许是知晓女儿用心,相较于昨儿的狼狈,皇后已是镇定许多,甚至偶尔还能看见几抹笑容。
饮口香片润喉,皇后躺回软榻上,舒了口气,“话说回来了,珏儿……妳可想到了什么反制之道?”
“反制……母后是指,太子?”
皇后的神情无比慎重,“她定是处心积虑地想要为娘的性命,昨儿个幸亏妳及时回宫,才不致让她得逞,但咱们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
聿珏刻意压低了声调,“昨日趁着太医会诊时,湘君过来与我说了,她已掌握到太子对您的玄马下手的确切证据;快一些也许今日便有消息。”
皇后稍感欣慰的点头,“湘君查案虽勤勉,到底还是受制于太子……为娘的想到一计,就不知妳能否狠下心来?”
“您说说看?”
“直接让湘君动手,把太子给除了,以绝后患。”
巾帕陡然离手,聿珏盯着说出此计的皇后,忽然间,眼前的脸竟不预期的,与聿琤的脸相贴合。
“不,千万不可……此计无论成败,不只是湘君,更会连累蔺家上下五十余口!”
“果不其然!”皇后笑叹了一声,“说到底,妳只是舍不得湘君送死,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