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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兵权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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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手中的火把只照得我心急如焚,明灭光影下,飒露紫静静被众人环绕在中央,一动不动旁若无人。我仔仔细细亲自查看过,马的身上没有血迹,也没有脏污----以岳云的身手,怎么想也不应该轻易在途中受伤。而马上配的鞍,镶嵌七宝,极其贵重,完好无损地套在背上,这显然也不是发生了抢劫偷窃事件。
怎么现在马回来,人却不在?宫门卫士说远远的只见此马跑回来,因认得是御马,所以赶紧告知内宫。
这匹马当然认得路,之前我为了哄岳云心情好一些,让他放肆自在骑马,一人一马穿梭重重宫门内外,飞驰进出,他伏于马背,月光银辉照得宛如神仙中人,待归来时,席卷一路寒梅的暗香仿佛都萦绕在浑身上下----可赏心悦目的只有我。
如今,莫非是他表示,不稀罕我给他的东西,不喜欢圈在宫里,既然回到军营就打算“如鱼得水”,干脆撇下皇帝,抗命不遵?
我伤心又委屈,却明白这事说到底不能怪岳云,但又想着能见他一面,说些话挽回局面----明明之前已经和缓了,总不能又回到冰冻三尺的地步。当即下令三百禁军随我出宫,直扑郊外的背嵬军营。
这架势,都像岳云又要被抓。
岳雷担心哥哥,不管不顾冲过来恳请我带上他。我爽快应了。他又急着说,必定是有重要军务令哥哥暂脱不开身,请官家不要怪罪。
我也强笑点头说,朕绝不是怪罪,只是担心……云儿竟连你在宫中等他也不顾及,想来事情重大,咱们就去看看,也带上羊肉饼,瞧他用膳了没。
于是,那天夜里宫中乱哄哄的,三百人的马队迅速集结,手持照明,自南边丽正门鱼贯而出。盔甲兵器撞击下,叮叮作响,此外无人敢喧哗,跳跃的火把照得人形苍黄,众人神情在这个寒冷的夜里更显肃重。
皇帝赵构身披大麾,夜风吹过,就像乌鸦在黝黑的夜色中张开翅膀。虽然安抚了岳雷,但我的脸色灰败----若真在背嵬军见了执意不回的岳云,又该怎么办呢?只希望他千万别仗着军队在手,新老账一记,倔劲一犯,又对我语气不善----不,他不会如此妄为。这些日子的经历,还不能让他明白,当皇帝的宠臣才最能保护家人兄弟吗?
快马加鞭,我一路有些茫然地抬头张望,黝黑的天幕如被泼浓墨,令人越发渴慕白日的无垠蓝天,那天上的流云,就算不能攥在手里,只远远仰望也能心安。
仔细思量,一定要避免和岳云发生可能的冲突。
背嵬军营在杭州城南,如今骑兵八千,步兵三千,驻扎在一个叫梵天寺的地方附近。远远望见驻地的篝火了,又见有担任岗哨的几骑,分散围来,想要盘问我们。
护卫的禁军表明一行身份。那几人又见我穿着圆领升龙襕衫,料想天子脚下,不会有人敢冒充皇帝,便匆匆下马跪拜行礼。
未几,又从营地里出来更多人马火把,我眯眼看,哪一个都不是岳云。大概是军中的统领将官。“军”一级编制,最高才叫统制。
岳云在营地里吗?他料到没料到我会亲自冲来寻他?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他上次遵旨离开军营就被关进大理寺刑讯----换了我,我也要多留心眼多准备未雨绸缪。
于是,我示意随从将装了羊肉饼的食盒拿来,转头对岳雷道,“好孩子,朕在此等候,你去营里看看你哥哥可好?若他无恙,回来告诉朕一声,朕也好安心。”
我想这应该表明了皇帝的态度很软,绝不会问罪。实在不行,我一个人单骑进去,他总不会误会了吧?
哪知,等岳雷匆匆出来后,他带来的消息更令我大惊失色。他说,官家,王统领与我相识,他方才说,我哥今日大早就过来营中,大伙见他果真平安都很高兴,我哥奉旨处置了一些军务,但申时前就离开,说是回宫向官家复旨----
他是一个人走?
岳雷点头,焦急之色也溢于言表。
我脑子里嗡嗡响,岳雷的意思,是岳云早就在三个时辰前就踏上了回宫的路,所见之人众多,可然后他人呢?
此时此刻,我真巴不得岳云依仗军队不遵旨意,那样我起码知道他在哪里----如今,人竟然失踪了!
睁大眼睛看着井井有条军纪严明的背嵬营地,再盯着人出出进进----是营中有级别的军官要来迎驾----我好后悔!后悔因为乱七八糟的缘故,没有恢复他的军职!
但凡他还是威慑天下的背嵬军统兵官,出入军营也好,宫门也罢,肯定会有一队亲兵紧随,一来威仪显赫,二来也是一种保护。我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因他单独一人,连他的下落都茫然无知!!
他会遇到危险吗?不!岳云武艺强悍----可我忽然想到目前的局势,说难听一些,不管是金国还是宋廷,对岳家父子虎视眈眈,恨不能下手除去的人,实在不少!金人可会派奸细潜伏?那些居心叵测善于内斗的人物又会……
我恨不得狠抽自己一耳光,如此粗心,如此松懈!若是又害了岳云----不!不能!
决然抬头,死死咬着牙,直至尝到血腥味,忍下心中疼痛,我嘶声道,岳雷,你招王统领来,令其带上五百背嵬军士,连夜与朕一道,顺着岳统制回宫的路,仔细搜寻!任何可疑的痕迹人物都不要放过,一有消息,速速与朕知晓!
岳雷意识到事态不小,忙奔去了。
这昏昏沉沉慌慌张张心惊肉跳的夜晚啊,军中和宫中的健儿们,集结成队,努力寻觅着那个人。听着远方传来“岳统制----”的呼唤声,我呆呆地骑在马上,拼命避免去想那可怕的一幕:岳云浑身是血,伤重昏迷。
一路拉网式搜索,过了郊区,眼见就要进入内城朱雀门却还是一无所获,我真绝望之极,两眼热辣辣的就要不顾身份哭出来。
突然,有人报:“官家,御马飒露紫,到了桥旁竟不肯再行一步。”
什么?我跌跌撞撞走过去,果然那匹马挣脱了拉他的人,往回跑,来到一处空地竟四蹄像钉在地上一般,怎么哄怎么拉也纹丝不动。
马虽然不能言语,却也通人性吧?
我一思量,问旁人道,此地是何处?
有人回答说,在日落前,是个小集市,住在附近两旁的居民,也都是小贩,每日天明都会开铺子做生意。
我左右一看,约有百十来户。便毫不犹豫道,传旨,每家每户,将所有人都找出来,圣驾至此,朕要问话!
士兵们拍门的拍门,喧哗的喧哗,本在睡梦中并不知何事的百姓猝然惊醒,哭叫哀求,鸡飞狗跳,直闹得无论男女老幼,最终还是一个个或在风里哆哆嗦嗦,或睡眼惺忪,或哽咽哭泣着,披着衣服被驱赶成了几排,对着飒露紫。
我面无表情地驭着马走了一个来回,强行按捺住歇斯底里的爆发,嘶哑道,朕只是寻人,若与尔等无关,自然不会降罪。
“
今日申时后,在此处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之事?可看到一位年轻人,骑着这匹马经过?”
如此耀眼的人物和马匹,绝不会没人注意。可不知怎的,百姓们却畏畏缩缩,尽说不知,更让我心疑。
我压着火等了一阵,开口道:“先说之人,赏银百两。”
有不少人面露贪财之色,但奇异的是,左右望望之后,竟然还是无一人答话应对,当地甲长更嚅嚅说,此地每日经过的人物马匹不计其数,实在记不得。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势头,我心里恨意骤起,几乎要下旨拷问。
飒露紫此时得得走了过来,缓缓行至一家关着门的铺子前,嘶鸣一声。我忙近前,飒露紫微微后退,却伸头向我依偎,轻轻咬住我的袖子,似要往内扯。
我赶紧令人将店铺砸开,里面却是寻常的一间饭馆。
寒着脸道:“此间属何人所有?”
一对父女闻声抖抖嗦嗦出了人群,面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父亲只知磕头,却说不出半个字,女儿搀扶了爹爹,哽咽着抬头望我。
我冲进店内,再细细一看----酒垛下,竟然有陶器碎片未收拾干净!更有几幅桌椅板凳,坏了堆在后院不奇怪,但怎么明显像打架损坏的?
一定就是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怒极,抖手指着飒露紫道,连马都知道引朕来出事的地方----你们可知道要找的年轻人是谁吗?是国之栋梁,岳家军岳元帅的长子!若他有什么好歹,你们----你们不觉心亏?
这时,那女儿突然抬头叫道,官家,奴婢知道今日----
话未说完,那爹爹却哭喊道,蝉儿,说不得说不得,一说便有大祸---
什么?有什么比皇帝逼问还故作不知更严重?我喝道:“朕是一国之君,还护不得你们两人周全吗?好,你怕有大祸是吗?再不从实说来,朕就让大祸即刻临头!将你们全都关押!”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慌张不已,但那叫蝉儿的姑娘却又磕了个头,毅然道,官家,岳家公子,今日因打了几个金人,被官兵锁拿走了----那些金人还气势汹汹恐吓我等----说……
说什么?
她此时反倒翕动嘴唇讲不出话。
甲长见局势如此,总算壮着胆子道,“金人还宣称……来日必抓城中女眷去逍遥……官家饶命,小民们实在不敢说那!
一时间耳边又听得百姓哀嚎哭泣,仿佛那泼天大祸旷世奇辱已到眼前。
什么?!我几乎跳起。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金人跑出来!又是从哪里冒出官兵?
面对我喝问,那女子努力回忆,这时也有些胆大的居民一五一十地补充插话,总算让我听出了个大概:那几个金人据说是金使的仆从,今日在此饮酒作乐后,言及战事将至更是狂傲,竟要强拖酒家女子欢乐,正好撞上回宫途中的岳云----他们几人怎是他的对手,被打得满地找牙。可不出一刻,就有一队官兵气势汹汹赶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岳云给逮走了,还逼迫百姓给那几个被揍了的金人陪小心。
----这是什么官兵,不保护百姓的安全,反倒助纣为虐?
我气得发抖,铮地一声,将身边近卫的佩刀拔出,握在手里。恨不能先砍死金人,再砍死所谓官军----他们是什么人?!更恨不能戳岳云一把:你怎么不反抗,就这样任人鱼肉----再不行拿出战场上的势头,统统砍杀,再跨上宝马跑回宫来,我还不会给你做主吗?
咬牙切齿问,后来呢?人去哪里了?
甲长几乎被我揪着领子摇晃,好容易才顺气道,官家,那帮人并非管辖此地,治安巡视的熟人----小的留了个心眼让人跟着,眼见往大理寺去----小的知道那不是常人去处,也吓得不敢再探----也是小的叮嘱一众乡亲街坊莫要惹祸上身---官家恕罪啊---
事到如今,我哪里还有功夫怪罪。大理寺这三个字,就像三把利刃狠狠往我心窝捣来----好糊涂啊!我竟一直还让从前主审岳飞父子的那家伙万俟卨好端端又有官职地窝在那!!本以为凭借天子之威,皇帝之宠,不会有人敢有所动作----错得离谱!!
身边一直焦急状的岳雷,听到“大理寺”这三个字后,脸上血色尽失。我见了更如团团被油煎焦蜷----他怕什么,他回忆到了什么,却是我根本不敢去想,更恨不能统统刮了抹了凿了好当从来就不存在的过往!
岳雷眼中已含泪,要向我跪下。我一把拉起他,道,“不必多言。朕绝不会让你兄长再----”说罢,我握刀在手,翻身上马,大喝:竟敢有人假传朕的旨意,陷岳统制于囹圄,尔等快随我去迎回岳统制!
背嵬军士,悉数领旨,与我一道,杀气腾腾就往大理寺所在之处横冲而去,一路快马加鞭我恨不能和时间赛跑。心里最怕黑手歹毒的金人或贱人乘机对岳云下手----可折损我大宋天才将领,还可令岳飞与我再次生隙,更可让背嵬军心浮动----好狠的招数!
同时,岳雷虽未对我细说,但我却不可遏抑地想起岳云在大理寺受过的折磨----他只是咬牙忍受,让狱卒都感慨一副钢筋铁骨----够了!够了!!!!让他受到如此对待,本要咒骂苍天不公,世道该死!却不想更该死的其实是我!!
我死死咬着牙,口里都似乎渗出丝丝腥气。伏在马上,任飞驰时寒冷的夜风割入我的面颊发肤,只恨不能化作毒箭射去,将那处四周欲伤他的人统统穿个透心凉!如同阎王率众阴兵,修罗领着戾鬼,夜叉掀起狂涛,一路恶狠狠杀气腾腾就这么到了大理寺。
我连传旨迎驾也不要,跳下马往前冲,直接砍翻门口欲阻的看守,就去踹门,再拿刀狠劈,状如癫狂。
门怎么开的,不知道,我又不管不顾,只踢倒眼前出现的人物,更不管怎么涌出来更多甲乙丙丁,嘶吼道,拿下!
矫健勇悍的军士,为我迅速开辟出一条路来----我凭借记忆,一股脑地奔向牢狱所在。待到了入口,却有些怕了,一下猛然能听得自己心脏剧烈跳动声,那么急促,急促得让人膝盖发软。
我竟要扶着墙,才能一步步挪下楼梯。岳雷等不得,已从我身后贸然冲了下去,我听他稍后大叫道:“哥————!”
在这吗?就算是要滚下楼梯我也不顾了,拼命挣扎我跌跌撞撞到了里室----墙上火光昏暗,我却看到,那间囚房内,果然站着一个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叫出声,甚至也不记得牢门是怎么被打开,被谁打开。我只记得只知道当门上铁链松开,叮铛落地的一瞬间,我狠狠冲了进去,一把抱住了那个人。
紧紧箍着他的双肩,还伸手把他的脑袋往我肩膀上按。夜间衣物不薄,我却能清晰地感觉对方的体温,眼见另有一滴滴水珠,不断掉落在那人的肩膀上,浸湿一块,湿痕渐渐扩大,好像随之渐渐也更能听到自己哽咽着,不住唤他,云儿,云儿。
岳云冷不猝被皇帝赵构抱住,所以全身绷紧。我不管,我不顾。就是死死搂着不肯松手,好让皇帝的麾衣此时又像茧一样,包裹住我们彼此。
纵然他在我耳边唤道,“官家?官家?”我也只一个劲摇头,完全不管岳雷或别人看得目瞪口呆。待他不礼貌地,将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我却又钳了上去。失而复得,心里又欢喜得不知如何雀跃,我继续只叫他名字。
直至岳云实在忍不得了,一个退步闪开,看我几眼,眼中如有不明闪烁,口里却还恭敬道,谢官家关心,岳云无事。
我才清醒几分,意识到旁人,便伸出袖子揉揉眼睛,勉强道,朕关心则乱,失态了。
然后,作上上下下打量状----这是一件普通的牢房,岳云身上穿着依旧是宫中的近卫服,完整也无血污,想来还没被怎样。
略放下心,可突然又想起一事,我急得又扑过去,猛地握住他腕子道,“云儿你----你----被押进来后,可有碰过任何食物与水?”
岳云爽快答道,“臣未有饮食”。他说这句话时,望着我的眼神竟然有了三分钦佩之色。
我这才放下心,再细看他,只是除了冠巾,头发略有凌乱。他被我拉着胳膊不放,也正看着我----距离那么近,他深黑色瞳仁,亮得仿佛能容下皇帝的影子。
我是什么样?我伸手一摸,却摸到自己的发髻,乌纱角巾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三十多岁的大叔,脸上还带着泪痕----我想想自己的模样,立刻偏过头去。
见岳云安然无恙后,我还是将仓惶赶来的掌狱小官恶骂一顿,当场革职。可惜今夜,那万俟卨竟然根本没露头,好像和此事根本无关,但凡他在,就直接杀了。如今只好再找那几个金人的晦气----我令人赶紧去包围金使驻地。
等一行人终于回到宫里,天上已经微微泛出鱼肚白,御道路面也已覆盖一层露水化的薄霜,极其难走。所有马匹中,唯迎回主人的飒露紫依旧步伐稳健,款款而行,就像一荣辱不惊的战士。
我对岳云赞了这匹宝马,心有余悸道,若不是它,恐怕朕至今还寻不见你。
岳云低头,只伸手爱惜地抚了抚飒露紫长长的鬃毛。
和他先回到寝殿,暖融融的馨香扑面而来,明旺旺的烛火更是将我们的表情照亮一览无余----光影令他眉间有浅浅川字透出,目色凝神,若有所思。
他一路上几乎没和我说过话。
又看了他半响,我只道,“云儿你今日----”
他眼光流转,看了我一眼,又转头去凝视着龙涎烛。我叹一声,站起来,扶住岳云胳膊,“云儿怪朕了吗?”
“怎敢?”
“云儿分明是在怪朕。怪朕去早一步。坏了云儿的计划。”我拉起他的手,喃喃道。
岳云抿抿唇,并不否认。我痴痴看着灯下他额角的几丝乱发,抬手竟给他理了理。
牢牢抓着他的手,继续道,“以云儿的本事,怎么可能让这群大理寺的喽啰逮捕----其实他们一出场,云儿就觉得事有蹊跷了吧?这简直就像一个局,知道云儿今日出宫去军营,知道云儿的性子一定会打抱不平。云儿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到他们手里,怎么有机会查探到内奸的蛛丝马迹?可是云儿,朕不许你如此涉险。”
岳云的无名指上,依旧套着那枚戒指。我轻轻握着戒指,微微转了转。“云儿这般,朕越发愧疚自己无用……朕竟然要你操心战场之外的琐事……”
“官家言重了。”
“难道朕说的不是实情?纵然云儿知道分寸,不饮不食避免被下毒,可朕……真是难受。想到你要万一有个什么好歹,朕怎么对你爹爹交代?”
良久,岳云道,官家应信得过我。若我爹在,他也会如此。
我缓缓摇头。“朕就是不许,你应该回宫和朕商议着办。”
岳云无奈道,“官家,被逮时我施令让飒露紫回来,已是报信了。而还有一事,官家不知。我总觉着,那几人根本不是金人,乃是宋人假扮。”
我一愣,随即道,无妨。反正朕如今就想狠揍金人,金使那边,正好找个理由发作一番!
岳云听后,低低一笑。完了又正色道,官家,我任这一伙官军带走,也并非完全为了查探----从前爹爹就教过我,断不能仗着有军功,就视国法规矩于无物----我确实是在闹市殴人,还打坏了几套桌椅。拒捕虽然不难,让不知情旁人看了,总有损国法体面,若知道是岳家军人所为,还不知道会被别有用心传成什么样呢。
我深深注视他,长叹一声,缓缓地,又向他的肩膀伸出双臂。在岳云的视线下,堂而皇之无一点犹豫地,再度环抱住了他。
他气息不均,身上又僵了起来,显然很不习惯。
我在他耳边低低道,“傻孩子。”还轻轻拍起了他的背,“傻孩子,你真是叫朕……”
这回他倒让我搂着,我小心翼翼维持这一刻的暧昧,偷眼看他----岳云微微皱眉,双眼有些如堕梦中云里雾里的恍惚,直至听到梳洗完毕岳雷进来的脚步声,才惊醒一般,赶忙伸臂阻我,我也就势放开。
他偏过头,又赶紧后退好几步。
岳雷小心翼翼看我一眼,再唤他“哥……”
他嗯了声,转眼看看弟弟,伸手摸了摸岳雷的头。“雷儿饿了吗?”
我赶紧接话道,“雷儿与朕,都和你一样未曾沾过半点米水。”
“如今回来了,雷儿倒可以先吃些,再好好睡一觉。不过云儿,你不能睡。你要与朕,一道去上早朝。朕有旨意。”
岳云看着我,终于有了丝了然笑意,“谢官家”。
于是,绍兴十二年二月二十八日,我在大殿上,宣布了岳云的复职旨意。他重为背嵬军统制不说,还兼左武大夫,忠州防御使,带御器械,许在宫中居住伴驾。
我身穿正式冠冕,伸手拨开前旒冕上的玉珠,好将跪在阶下接旨的人看个仔细。他身穿盘领戎服袍,内是罩甲,手捧着盔,头盔上红簇簇的缨子就像生机勃勃的火----岳云抬头胆大地看我,目光探究而颇有深意。
我回他一个温和微笑,暗自舒畅地呼出一口气----要知道,虽然岳云的官品和从前一样并不高,但,朝堂上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受过一次大难的岳家和岳云,已经完全不是从前的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