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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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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晨院前有株梧桐树,秋天正是风多的时候,风一吹过,那宽大的叶子便沙沙、沙沙作响。失去水份支撑的叶片随风断落,擦过屋檐下悬挂着的琉璃灯,轻轻地飘落在檐下的走廊中。
赵管家踩过那片落叶,带着两名中年妇人走到大堂门口。
“柳姑娘,小人有事求见。”
“原来是赵管家,请进来吧。”迎出来的是红绫。
四人进去后,柳芷从屏风处转出来。
“什么事?”
“夫人说,入秋后天气寒凉,冬天又异常酷冷,柳姑娘从南方来的,又是初来乍到,想必秋冬的衣衫准备得不是很齐全,因此想给姑娘置办几件过季的行头。小人便请了裁缝过来给姑娘量尺寸。”赵管家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两名中年妇人。
我拿了七幅画就走,还需要什么过季的行头?柳芷撇撇嘴,望了那两名中年妇人一眼,那两人正对着她微笑着,她也不由淡淡一笑。转念想了想,既是宁夫人的要求,也不好拂了其好意。
“赵管家。”
量好尺寸后,赵管家正要带两名裁缝妇人离开,被柳芷叫住。
“是,柳姑娘,你还有什么吩咐?”赵管家示意那两名裁缝先行离去,自己留下来听候吩咐。
“你家大人还没回来吗?”柳芷忍不住出声问道。
“大人……”赵管家想了想,“晚餐前有回来一趟,刚刚我请裁缝过来时,看见他又出门了。”
“他怎么那么忙啊!”本来还想跟他谈谈婚约的事呢。
“柳姑娘是不是想跟他谈关于婚约的事情呢?”没想到她心里的话被赵管家说出了口。
柳芷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
赵管家微微一笑,“晚餐时小人听夫人和公子说过这事。”
“哦?”柳芷很感兴趣,“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啊?”
哈哈,一定是宁毅跟他娘亲说不想娶她之类的话吧。他能主动提出来真是太好了,这样她就能拿着属于她的东西直接走人了。
“还能说什么,就是谈谈姑娘和公子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什么!”赵管家的话让柳芷吃了一惊,这跟她想的根本不一样啊,“你家公子没同意吧。”
“公子倒没说过他不同意,只说一切全凭娘作主。”
啊?柳芷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喜欢梁书茉的吗?难道她魅力竟然这么大,大到蒙着脸都挡不住天生丽质的程度,让宁毅一见之下瞬间倾心,从而抛弃掉他的心上人?
又或者是他孝顺到事事听娘亲的话,不敢拂逆宁夫的话?
看来她得放出大招了!
“红绫……”
赵管家一走,柳芷立刻把红绫叫过来,对着她耳语一番。红绫听了她的话,又是震惊又是不可思议。
“这样好吗?小姐。”
“有什么不好的!”柳芷奸笑了两声,看宁毅这回还敢不敢娶她。
窗外的弯月从白云中钻出,淡淡的月光倾淀而下,笼罩着户部尚书府。入夜后的尚书府中灯火通明,两名妙龄女子跟着婢女的脚步从雕梁画栋下的走廊一路往梁书茉的闺房中走去。
这两名妙龄女子正是黎校尉的两个嫡亲女儿,大的叫黎青画,小的叫黎青橙,她们今天随着母亲到城外的寒山寺进香,傍晚回来时才收到梁书茉派人送过来的书信。
这两人和梁书茉一向交好,收到书信后,本想立刻赶过来的,黎夫人留着这两个宝贝女儿用过了晚膳,这才放她们出门。
“你们怎么才来啊。”一见到两人,梁书茉立刻迎上前来,她都有点等不及了。
“那么着急找我们来,到底是什么事啊?”论起关系来,妹妹黎青橙和梁书茉走得更近,因此看到梁书茉如此心焦,立即就开口问出来了。
“还能为什么,必定是为了昨晚宁大哥的未过门的妻子忽然出现的事呗。”姐姐黎青画比妹妹大了两岁,看事也比妹妹清楚得多,不似妹妹那般凡事一知半解的。
被黎青画这么直喇喇地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梁书茉脸上微微浮起两抹红云。她羞涩地笑了笑,把早上在宁府遭到柳芷明嘲暗讽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这个柳芷,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她能在围棋比赛中击败郭琪,赢得棋神的称号,看来还是有点本事的。”梁书茉说,“我找你们来,是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就直说,为朋友两肋插刀都是应该的。”黎青橙是个活泼好事的女孩子,平时没事都要整出一两件事,现如今听说有事,更是抖擞了精神。
三个女孩在房间里商量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不久,梁府的仆人将三女琢磨出来的信件送出来。
送信的马车从领侍卫内大臣安德鲁府门经过,此时宁毅正在这个府中。
安德鲁,正一品武职京官,曾是宁毅的爷爷宁恒的得意部下,今年已有六十岁,但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他的府中,也有一盆血心兰。
“什么!你说五天前,我府中两位仆人的死和这盆血心兰有关?”因为吃惊的关系,安德鲁两腮的虬髯微微抖动。
“是!”宁毅将装毒蝎的盒子打开,“血心兰会吸引这种蝎子,蝎子吸取血心兰的花蕊七天后,身体会含有剧毒。我想,安伯伯府中的仆人,正是不小心被这种蝎子咬到,才会全身肿胀,中毒而亡。”
安德鲁双瞳急剧地收缩,不过一瞬后又恢复原来的神态,“宁世侄,不是伯伯不相信你,只这事太过于匪夷所思。况且……”
况且这花是六皇子送予他的,如果情况属实,岂不是说明六皇子欲杀他灭口?
但他府中的两位仆人,确实死得太过于蹊跷。他们原是府中练武场负责打扫收拾的,而血心兰也是摆放在离练武场不远处的走廊边。
“我知道这确实难以令人相信,但性命相关,伯伯不能不防。”宁毅提醒安德鲁,同时指了指跟着他过来的书童言庄,“这是我的书童,他懂得吸引毒蝎出来的法子,不如就让他试验给你看看如何。”
安德鲁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将二人带至府中的练武场,同时遣散了那里的下人。
明晃晃的灯笼将整个练武场照得亮如白昼。
所需材料言庄在来时已经准备好了,这时他打开包袱,将包袱中的香炉和香料取出来,按照柳芷当时试验好的香料份量丢进香炉燃烧,同时将自己裸露在外的双手包裹起来,连头脸都不放过,只留下一双眼睛。
“他这是在干什么?”站在走廊下的安德鲁远远地看着言庄的动作,问宁毅,“这种毒蝎真的这么厉害?”
这样周密的防范,不正是从侧面说明了毒蝎的危害性吗?
问话时,安德鲁的心都揪起来了。这种情况,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上一次,还是在战场上。
宁毅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言庄。言庄抱着一块宽木板,站在香炉边,香炉中青色的烟雾绵绵不绝地袅袅升起。香气慢慢地随着烟雾飘散在空气中。
四周围安静极了。
正当三人等得不耐烦时,通色血红的虫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慢慢地向香炉那里爬去。这毒虫一出现,安德鲁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看着站在香炉边的言庄揪准时机,将手中的木板向毒蝎的位置打去。第一次没有打中,毒蝎受惊而逃,言庄接连打了好几下,终于拍中了那蝎子的尾巴。
蝎子受痛,逃跑的动作变缓,言庄趁机给了它致命的一击,木板狠狠地朝着它的方向砸去,再移开时,蝎子身子已然破裂,红色的□□流出来,渗入地面中。
“大人!”打死毒蝎后,言庄小心地摘下蒙脸的面罩,望向宁毅的方向。宁毅点点头,看了安德鲁一眼。
安德鲁慢慢地走到那打死的毒蝎面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接着移步走开。再回来时,左手牵着一条小狗。右手拿着一碗红烧肉。他把毒蝎混进红烧肉中,哄着小狗吃了。
当看到小狗在他眼前死去,死时情状如那两个仆人一样,安德鲁才终于相信了宁毅的话。
小狗全身浮胀,双眼大睁,像是很多年前他在战场上杀的那些人,利刃过处,那些人倒在地上,沾满鲜血的脸上面的那双眼睛也像这只小狗一样,睁得大大的,似是在质问为什么要杀他。
“他为什么要杀我?”安德鲁看着死在自己面前的小狗,喃喃地自问,又好像在替那些曾经在战场上被他杀死的敌军问出他们想问又未能问出口的话。
“很简单,因为他想当太子。”宁毅不知他想些什么,只是根据他的提问回答了他的话。
自古以来,帝位之争本就是一件残忍至极的事,其中为之送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当今天子正当壮年,未立太子。四皇子成熟稳重,通事务,有贤名,如今朝中的大臣多是支持他的。安德鲁更是曾上书皇帝,求立四皇子为太子,以免祸起萧墙,兄弟夺位。而宁毅则多次为四皇子出谋划策,是四皇子背后的智囊团中的一员。
六皇子虽无外大臣支持,可他的母妃如今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他若是想争夺太子之位,一定会对支持四皇子的臣子下毒手。
据宫中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圣上看着还精神,实际已生了重病。如今看来这个小道消息是真的了,不然六皇子不会这么急不可待就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