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初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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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恒泰是班里成绩最好的男生，老师怕从中途转学过来的我跟不上，嘱咐他帮忙照应一下新同学。
“柳祎？”他在课间轻轻喊我。
“嗯？”
“你有什么不会的题尽管问我。”
“嗯。”
“没事的。”
“嗯。”我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你干嘛只嗯一声呀？”他笑。
“……嗯。”
“……”
但我并不好意思找他，有不会的也是自己憋着。
两天之后，华恒泰坐不住了：“数学写完了？你把练习册借我看看。”没等我说话，他就把练习册拿走了。还给我的时候，错的地方他都用铅笔轻轻地标出来，最后一道大题我因为不会所以空着，他把演算过程详细地写了出来。
然而最后一道大题我还是没看懂。这倒也不能怪我笨，爸妈拼命找人托关系把我转进了全年级“最好的班”，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最好的班也叫奥数实验班……
“华恒泰……那个……”我怯怯地喊他。他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我，我瞬间语无伦次：“我练习册……有个题，最后一道，那个大题……我……”他丝毫没有不耐烦，一直看着我的眼睛，听我把话说完。
“那道题我不会！”我终于说完了。
他点点头，拿过我的练习册：“这道题其实不是特别难，但是出题的老师特意设了一个陷阱……”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很干净。
“其实我还发现一个问题，”讲清楚那道大题后，华恒泰没把练习册还给我：“你前面几道小题犯的是同一个计算错误，我猜，你解方程式的时候总是忘加小括号。”
醍醐灌顶。我红着脸说谢谢。
“没事啦，我以前也总犯这个错误。”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用谢。我第一次敢迎着他的目光看着他，突然发现他的头很大，摇起来很沉的样子。他看见我很担心的表情，以为我还在担忧自己的数学，于是补充了一句：“以后每天写完作业我帮你检查一下，多提醒提醒你就不会犯了。刚学奥数的时候我比你糟糕多了。”
……我当时居然真的相信了这个学霸撒谎不打草稿的安慰。
“你的名字是‘杨柳依依’的意思吗？”渐渐和他混熟了，他有一天问我。
“对，你怎么知道？”
“《诗经》里的嘛，小时候读过。那你干嘛用这个‘祎’字？”
“我爸觉得这个字很特别，用的人一定少。结果大家都不认识这个字，全叫我柳伟。你呢？名字的意思是永恒的泰山？”
华恒泰笑到不行，我恼羞成怒：“笑什么嘛！说话！”
“你怎么就知道泰山，华恒泰是三座山呀，西岳华山北岳恒山东岳泰山。”
“乱七八糟这么多山，你真是不嫌沉。怪不得头那么大，冬瓜！”
“啊？冬瓜是什么？”
“是你呀！冬瓜！”
“啊我不要！”
“冬瓜冬瓜冬瓜！”
“……”
从此以后，华恒泰就叫“冬瓜”了。
“冬瓜，你每天都来学校这么早，你家住哪啊？”
“德馨苑啊。”
“我家住你旁边那个小区！”
“我知道你住我家隔壁小区啊，你住得明明比我更近，结果每天都踩着铃声来学校。”
“要你管！”
“……”
“冬瓜我有道题不会。”我伸了个懒腰，把练习册丢给他。
“倒数第二题？那道题明明很简单，我看你是懒得写吧。”冬瓜头也不抬。
“我真的不会！”
冬瓜抬起头，刚想开口，上课铃响了，音乐课，得去音乐教室上。
“下课给你讲。”他说。
结果音乐课上了一半他就被班主任突然叫走了，整堂课也没有回来。下课回到教室，发现他的书包都不在座位上，他提前回家了。
破冬瓜，下次我才不帮你带回音乐书呢。我闷闷地想。
坐下来，翻开语文书拿笔，才发现文具盒里多了一张纸条：
家有急事，先回去了。我家电话：25817879，晚上给我打电话，我给你讲那道题。P.S.那道题真的很简单，你再自己想想。泰
那时候我们俩正在一起看《苏菲的世界》，苏菲收到的字条里总有“P.S.”，他学新词儿总是比我学的快。
冬瓜没说错，那道题确实很简单，我自己最后想出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很想给他打电话，想知道他家出什么事儿了，他还好不好。
放学我跑回家就给他打了电话，没人接。
六点钟，我又打电话过去，还是没人接。
八点，没人接。
九点，妈妈催我去睡觉，上床之前，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再打一个电话试试。这次打通了。
“喂您好，哪位？”对方的声音很疲惫。
“我找华恒泰。”
“溜溜？抱歉啊，我刚到家。那道题你做怎么样了？”
“那个……我想出来了，但是怕不对，想跟你确认一下答案。”
“你等一下，我去看一眼练习册。”冬瓜把电话放下，过了一会儿又回来，“答案是25，对吗？”
“嗯，我也是25.”
“那就好。你还不睡？”
“谁会睡那么早啊，才九点耶。”我撒了谎，“你怎么才回家？”
“嗯……我奶奶突然生病了。我刚从医院回来。”
“那你奶奶现在还好吗？”
“奶奶走了。”他说。
我在电话这一头，突然意识到他在今天失去了奶奶，可我还在晚上不断地打电话打扰他就为了问一道数学题。我觉得自己好过分。
“没事啦，奶奶走得很安静。我爸说以后她会在天上继续爱着我的。”冬瓜反而在安慰我。
我握着电话听筒，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对了，你家住哪个楼啊？”冬瓜转移话题，“我家住在德馨苑最边上那栋楼，正好挨着你们小区。”
“我家住的也是最边上，最靠近德馨苑的那个楼！”
“那我们俩也许能看见呢，你快去窗户旁边，看看能不能看见我的信号。我家住12楼。”
我抱着电话机挪到窗户边，远远地，看见对面的高层有一个房间，灯光开了又关，来来回回闪烁了三次。灯重新亮起，窗户旁边映着一个熟悉的影子。
“看见了吗？”冬瓜在电话那头问我。
“嗯，看见了。”我也照样子关掉房间的灯，闪了三次。冬瓜在那边对我招手，我兴奋地探身，使劲儿地对他招手。
“别把身子探出窗户，快回去！”冬瓜说，我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凶。
“喔。”
“你家干嘛买那么高的楼。”我没话找话。
“你家也不矮好吗。”冬瓜笑着回答。“现在很晚了，你不去睡？”
“我不困。”我忍住哈欠。
“不困的话陪我说说话吧。”
“好！”
“我明天不去上学，你有不会的题就回来给我打电话。”
“我教你才对，你不去上学也会？”
“我都自学到初中奥数了好嘛……”冬瓜无奈。
“吹牛！”
“真的……”
“Show me！”
“应该是‘prove it’啦。看来下次得帮你补补英语了。”冬瓜逗我。
“……你好烦人，我要找老师要求换座位！”
“溜溜！”他忽然打断我，语气很惊喜。
“嗯？”
“你看，下雪了。”他说。
窗外果真零零碎碎地飘起了雪，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我抬起头，他依然站在窗前，隔在我们中间的雪，让他的身影朦胧得很好看。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初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