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童话］格兰迪姆》九月雪六月霜

143、第三十七个童话

　　在二十岁之前，汤姆的生活精彩无比，而在二十岁生日过后，他觉得生命变得乏味。
　　收养他的是一对炼金术师夫妇，他们利用自己的知识和胆识，当然还有数不尽的好人脉求得了长生，唯一的遗憾在于常年和有毒物质打交道的工作环境摧毁了他们的健康，无论两人如何努力，他们都没有办法得到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这样的人生不完整，无论是我还是你母亲，我们都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汤姆的父亲抚摸着汤姆的面颊，就像是在抚摸着一个精致得不可思议的作品，一遍遍地不厌其烦地说道，“所以我们创造了你，我的小汤姆，我们向炼金术的真理发誓永远爱你。”
　　他说的是实话，夫妻两人对待汤姆又细心又贴心，他们走路轻轻的，每踏下一步都会仔细地检查一番，直到他们确定小汤姆绝对不会出现在他们脚底下才放下心来。身为一个灌注了炼金术精华的桃核里出来的小人，小汤姆知道他们的这番小心谨慎是绝对有必要的。
　　毕竟他的身体并没有因为他是桃核里出来的而变得像桃核一样硬。
　　他喜欢自己这小小的身躯，春天他可以钻进柔软的花朵中；夏天他可以和骑在蝉身上飞翔；秋天他可以坐在落叶上顺着水流漂流；冬天他可以钻进父亲那厚厚的毛茸茸的耳套中做个好梦。然而当他发现每个春天、每个夏天、每个秋天、每个冬天都只能做一样的事情的时候，他厌烦了。
　　“我想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当他对父亲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老炼金术师露出了害怕、紧张的神色，他摇着头坚定地说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小汤姆不服气地梗着脖子质问道，“我已经是个成年人。”
　　“可是我的孩子，你只有这么一点大。”老炼金术师用拇指和食指比了比汤姆的身高，然后接着说道，“你会遇到危险的，而且……”
　　他欲言又止，这个做派让汤姆以为他是心虚，他想这个老人大概是想不出理由了。
　　拇指般大小的小人眼珠一转，假装妥协，当天夜里他就偷偷地撬开了家里的窗户溜到了外面，艰辛地爬上了家门口的大树，找到了栖息在鸟窝中的蓝雀。
　　“我的好朋友，醒醒，快醒醒。”他推着蓝雀说道。
　　蓝雀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环顾道：“谁？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你不必这么紧张。”汤姆说道，“是我，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蓝雀放松了下来，但又露出了一点点不满的神色，“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不行，明天就来不及了。”汤姆紧张地说道，“父亲会发现的。”
　　“哈？”
　　“我想请你带我出去飞一圈。”汤姆说道，“不是家里的庄园，是更遥远的地方，我想去看看别的人类，想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和我一样的人？”
　　“你这是离家出走。”蓝雀提醒道。
　　“才不是。”汤姆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在开拓视野罢了，父亲如果知道我学了新的知识，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蓝雀不置可否。
　　“你如果不想帮我就算了。”汤姆说道，作势要滑下去，“我去找猫头鹰先生也是一样的，他一定很乐意帮我这个忙。”
　　“回来！”蓝雀立刻说道，它叹了口气，妥协地说道，“让你去找那个老疯子可还得了，算了，只飞一圈啊，多了没有。”
　　“哟呼！太棒了！”汤姆大声欢呼道，“我的朋友，你实在是太好了。”
　　蓝雀翻了个白眼，示意汤姆到它的背上来，轻轻地振翅，落下一两片羽毛后一口气冲上了蓝天，融入到了仍是一片黑暗的天空之中。
　　“这可真是了不起啊！”这不是汤姆第一次骑在鸟背上，但平时大家都会格外小心，今日的蓝雀却飞得很高很高。
　　汤姆能够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冰冷空气，天上的云并不是软绵绵的，而是向一团又湿又冷的东西，当蓝雀冲进去的时候汤姆感觉就像是进入了多雨的季节，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黏在身上，难受极了。
　　他有点反悔了。
　　“你反悔了吗？”蓝雀问道，“我现在可以回头。”
　　“我不反悔！”汤姆坚定地说道，他想要用大声来掩饰自己的心虚，“这里太有意思了，我还要去更远、更高的地方瞧瞧！”
　　蓝雀满足了他的“愿望”。
　　汤姆简直是欲哭无泪了，当蓝雀终于落在一处屋顶上的时候，他几乎是从它的背上滚下来，根本站不稳脚。
　　“你看上去不太好。”蓝雀说道。
　　“是这屋顶太滑了。”汤姆说道，他走到屋顶边沿，向左右两边张望，发现这里和他所熟悉的环境完全不一样。这里的房屋上都有各式各样的漂亮图案，庭院里有着被修剪成各种模样的草丛，还有会咕咕地向外冒清水的建筑物。
　　“哇哦！”他忽然感到之前在天上受的那些苦都是值得的，“这里是哪里？”
　　“一位公爵的城堡。”蓝雀说道，它望了望天空，“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不能再多留一会儿吗？”汤姆问道。刚才的那一番折磨到底还是给他留下了一些威慑，至少他很清楚地知道如果不依靠蓝雀，他肯定没办法回到父母的身边。他喜欢冒险，但绝对不喜欢不能够随时随地回家的冒险。
　　“不能。”蓝雀肯定地说道。
　　汤姆不满地嘟囔了两句，还是老老实实地走到了蓝雀的身边，当他快要跨上蓝雀的时候，一股奇怪的风忽然呼啸而至，将他卷上了半空中，不过是眨眼之间，这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天空中，哪怕蓝雀再怎么全神贯注地寻找也再也找不到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它有些苦恼地说道，但很快它就发觉自己并没有苦恼的理由。
　　因为炼金术师夫妇并不会鸟类的语言，他们不会向它询问爱子的踪迹，它也不需要为怎么推诿责任而烦恼。
　　“差不多该回去了……”蓝雀这样说道，他忽然想到再过不久，那只漂亮的让人心动的红雀就会经过它所在的那棵树，而它可是想要同她告白的。它已经做出了决定，果断地将下落不明的汤姆忘在脑后，挥动着翅膀向自己的巢穴飞去。
　　不为不需要做的事和做不到的事苦恼，把它们忘掉然后重新开始。
　　这是蓝雀的处世智慧。
　　**************************************************************
　　那真怪风卷着汤姆飘过翻滚着的河流、飞过沉寂的光秃秃的火山，还有巍峨壮观的建在山顶上的城堡……最后在一座小岛上将汤姆抛了下来。
　　岛上并不是只有汤姆一个人。
　　在岛的中央地带有一座矮矮的木屋，木屋里有一张矮矮的桌子、一张矮矮的床铺。
　　矮矮的桌子旁还有一把矮矮的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瘦弱的少年，他的面孔瘦削苍白，鼻梁上架着一副看上去就十分华贵的金边眼镜，神情冷漠又带着微微的嘲讽。
　　他正在写字，用的是一支点缀着琉璃宝石的羽毛笔和一卷泛黄的羊皮纸。他的字迹清晰端丽，下笔时很重，行笔时又很轻，最后将要起笔时又会留下一个小小的墨团。他很少抬起手臂，常常一整段话都只有一两次起落。
　　他很快写完了一张羊皮纸，然后将它烧成灰烬。
　　当羊皮纸烧到一半的时候，他听见门外似乎有什么动静，少年站起身，从口袋里抽出一柄小刀，拔刀出鞘，刀尖上有着森冷的绿光，显然被施加过什么诅咒或魔法。
　　这个少年显然出生在一个很有地位的家庭，一个很有地位的家庭中的公子哥怎么会流落到这种地方呢？
　　少年慢慢接近大门，在简单地辨析了一会儿声音后，他猛地打开门，一刀刺了下去。